37-血染青衣陷虎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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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源治千夜抬起长刀,轻轻挑掉了希言头上斗笠,一脸睥睨神色望着披头散发的希言。“夸大其词。”只见他眼中略带失望道:“世间果然还是没那等奇事啊。”

    希言面色苍白气喘如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胸口和后背伤处痛感不断增强,噬心剧痛源源不断传来,他全身颤抖几乎站立不稳,手掌紧紧握住剑柄,才没让清雪掉落在地。

    “押下去吧。你还不配死在我的八歧魔刀之下。”源治千夜一看希言这病态,只道是他有甚么恶疾在身,一脸嫌恶道:“明日摆台设灵,杀掉祭奠老三。”

    只听呼啦一阵脚步轻响,十余名全身黑衣的汉子从门外、窗外、梁上闪了出来。原来那源治千夜心思缜密,并没有让所有人都赶往港口,却留下了数十名好手埋伏在冥鲲殿左近,以备不测。

    两名黑衣人一把架住希言,转身便向殿外行去,希言浑身剧痛大汗淋漓,天旋地转间,他恍惚听见身后那源治千夜声音传来:“中原玄门正宗,武林大派,呵呵,也不过如此嘛。”

    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针直刺希言耳膜,他紧咬牙关,竭力想要挣扎抗争,可浑身上下哪里使得出一分力?只听他悲呼一声,一口鲜血登时喷出,霎时晕了过去。

    “小姐,怎么办啊!”幽暗牢房里,只听一名女子语带哭腔道:“他们......会不会杀了我们......”那个“杀”字一出口,霎时只听几个女子悲戚恐惧又拼命压抑的哭声传来。

    灯火摇曳,只见五六名年轻女子紧紧围在一位姑娘周遭,那姑娘婀娜身段,着了一身淡紫长裙,明艳动人的脸颊上略显苍白,显然也是惊魂未定。

    “大家别慌!”那紫衣女子强自压住心中惊慌,颤声安慰众人道:“咱们久出不归,陆伯伯必定会派人来寻,一定会救我们出去的!”这姑娘突遭奇变,虽也惊慌,但并未像其他女子般恐慌无措,一看便是世家小姐的气度。

    另一名女子哭道:“你看他们凶霸霸的样子,恐怕还没等陆大人寻到我们,我们就被......”后面那几个字还没说出口,一众姑娘想到那可怖命运,登时又吓得哭得更大声了。

    “一群贼婆娘,哭甚么哭!”只听牢房不远处传来一声暴喝:“再哭老子立马拿鱼箭帮你们把嘴缝上!”

    一群姑娘听到这骇人恐吓,立马吓得不敢出声,只得死死忍住哭声,心里却是更加恐惧不已。

    却听另一名油腔滑调的男子笑道:“杜老二你也忒蛮横了。如此娇娇弱弱的姑娘是要用来疼的,你这般粗暴,人家哪里会欢喜?”

    却听那杜老二哼了一声,粗声道:“黑子你说得没错,老子就是要让她们疼!”

    “啧啧!”那黑子颇为鄙视笑道:“这粗老汉也忒不解风情了,哈哈哈......”

    几个姑娘听到那强盗猥亵淫秽之词,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那紫衣姑娘秀拳紧握,明媚大眼中盈满泪水,泪珠仿佛随时都要坠落下来,浑身气得微微发抖。

    这紫衣姑娘名叫鲜于若薇,父亲乃是当朝的封疆大吏,自幼身边的人对她都是毕恭毕敬不敢怠慢,哪里受过这等屈辱?月前她受父亲好友陆伯伯邀请,来到金陵游玩,今日白日里,她见日头正好,便想和一众丫鬟到江上泛舟赏景,鲜于若薇本想先告知陆伯伯,可他一大早便去了军营里,想到这太平盛世下应当没有甚么危险,她便自作主张没带侍卫随行便下了江。谁知在江上玩了一天正待返航,却遇上了水匪打劫,她们一船姑娘全数被绑来了这寨子里。

    鲜于若薇正皱眉苦苦思索脱身之计间,却听“夸啦”一阵铁链轻响,仿佛是大牢外的铁门开了。随即只听一个汉子阴沉声音道:“此人是杀死三当家的凶手,关起来。”言罢只听“扑通”一声,仿佛是一个人重重摔倒在地的声音。

    只听那黑子颤声道:“崔大哥,这人连三当家都杀得,我跟杜老二两个人,恐怕......恐怕是看不住吧……”

    却听那崔大哥怒道:“看不住?你们两个是废物吗!人都死了半截了你们还看不住?哼,跑了他,明天大当家拿你们当祭品!”言罢只听“轰”地一声,却是牢门紧紧闭上的声音。

    空荡荡的大牢里霎时没了声响,半晌,只听那黑子低声咒骂道:“短命玩意,闹个屁啊!真当自己是......”

    却听“嘎吱”一声,牢门又开了,只听那崔大哥怒道:“黑子你嘴里不清不楚地在嘀咕甚么?”

    那黑子怎能料到他又折返回来?慌道:“没甚么,没甚么,我在骂这个短命鬼!”言罢重重一脚踢向地上那人。

    那崔大哥鼻子里重重的一哼,向黑子扔出一个黑乎乎的物件,道:“赏给你的!”言罢只听牢门轰响,一阵脚步远去,这下是真走了。

    黑子伸手接住那物件,定睛一看,却是一把破旧不堪的古剑,那古剑剑鞘如百年松木般褶皱不平,黑乎乎的直像一根烧火棍,便是街上一两银子买的剑怕也比这个好看一百倍。黑子看罢气不打一出来,只听“啪嗒”一声,一把将这把破剑扔得老远。

    良久,只听那黑子骂了一声:“晦气!”言罢又道:“杜老二,你力气大,把这挨千刀的拖进牢房里吧!”

    却听那杜老二怒哼一声,骂道:“吃饭的时候没见你少吃一口,要干活了凭甚么让我一个人干?”

    “成成。”那黑子无奈道:“你抬头我抬脚,一起干,一起干。”

    只听两人哼哧哼哧声音由远及近传来,鲜于若薇借着灯火凝目看去,只见大牢走道里,一瘦一胖两名水贼正吃力地拖着一个人,那人衣服褴褛披头散发,看不清面目,想来也是被这些匪人抓进了寨子。几名丫鬟见这人一动不动,以为这人死了,一个个吓得花枝乱颤急忙退到牢房深处。

    那黑子眼见这些姑娘吓成这样,忽然恶从胆边生,只听他哈哈一笑,道:“好姑娘们别害怕啊,不过是个死人而已。”

    一众姑娘哪里见过死人?一听这人真的死了,更是吓得尖叫起来。那黑子眼见这些姑娘惊慌失措的模样,心下得意至极,只见他皱起一张黑脸道:“哎,这死人也忒重了,杜老二,咱们也懒得再搬动了,就把他扔在这间牢房吧!”

    那杜老二粗糙大脸上满是不耐道:“别闹了!”

    那黑子捂着鼻子道:“你看这人一副瘟模样,怕是生了甚么怪病,碰久了,怕是我们也得被染上呢!”

    杜老二一听这话,再看看手里这人软塌塌病怏怏的情状,心里也忌惮了起来,只听他呸了一口,恶声道:“那你快开这间牢门,就扔这儿吧!”

    那黑子哈哈大笑,从腰间掏出钥匙打开了牢门,杜老二用力一拖,只听“扑通”一声,那人重重的摔进了牢房里,一动不动。一众姑娘眼见他们丢个死人进来,哪里承受得住,除了那鲜于若薇,个个吓得哭叫不止狼狈不堪,那黑子就是想看她们惊慌失措的模样,当下拍手大笑,形容丑恶至极。那杜老二虽未拍手大笑,但他嘴角带笑,抄起双手仿佛在看戏班耍猴一般。

    “无耻之徒!”只听一个清灵女子声音含怒传来,却是鲜于若薇发怒了。

    那黑子隔着牢门木栏嬉皮笑脸道:“这就叫无耻啦?嘿嘿,待会夜巡的哥哥们来了,你才知道甚么叫无耻呢!”

    鲜于若薇气得浑身微微发抖,还不待她说话,那黑子和杜老二早已放肆大笑扬长而去,只留下牢门处那个“死人”伏在原地。

    鲜于若薇皱眉望着那人,见他身子虽然没有动弹,但宽阔脊背仿佛仍在上下起伏,似乎还有气息,她侧头唤道:“香儿,你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却见那名叫香儿的丫鬟双手连摆,颤声道:“小姐,婢子害怕死人得紧,您可别叫我去!”

    鲜于若薇秀眉微蹙望向其他丫鬟,只见她们一个个哭得梨花带雨直往后面缩,生怕又点了自己的名字。

    鲜于若薇生性良善,她见这人奄奄一息,心下实在不忍,当下轻叹一声,小心翼翼靠了过去。

    “喂!”鲜于若薇稍稍走近了那人,低声呼唤道:“你......你还好么?”虽是世家小姐,但她也只是个弱女子,此时也是紧张害怕得很,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连唤了几声,却见那人丝毫不为所动,此时鲜于若薇离他较近,已能听见他微弱的喘息声,她确认了这人还活着,心下稍安,转身道:“都过来吧,他没有死。”

    那群丫鬟将信将疑,但又不敢违逆鲜于若薇,只好一步捱一步靠了过来,待她们走近,都听到那人喘息不已,确实还活着,一个个终于不再那么害怕。

    “把他翻过身来,给他找口水喝吧。”鲜于若薇对丫鬟们说。

    只听那香儿哭丧着脸道:“小姐,这人病怏怏的,万一真有怪病,那咱们......”

    鲜于若薇沉下脸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人同咱们一般,都是来这里受难的,岂有不救之理?”

    一众丫鬟见这人衣着褴褛,想来也是个受苦之人,大伙都是穷苦百姓的后人,才会被送到官家大宅里为奴为婢,联想到自己的身世,纷纷动了恻隐之心,大伙默默上前,协力要将这个人翻过身来。

    这人身材虽然瘦削,可死沉死沉的宛如死猪一般,一众姑娘腕力都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听一声闷响,终于将他翻过身来。那人甫一翻身,登时长长呼出了一口气,显是轻松不少,众姑娘见此情景,暂且忘了自己身处囹圄,都露出了欣慰神色。

    “水来了!”

    “快拿稻草把他头垫高点!”

    大家眼见救人有望,纷纷雀跃起来,上前援手。一名丫鬟手持水碗,伸手将那男子脸上胡乱覆的长发拂开,待看清那男子面目,竟忍不住轻轻惊叫一声。众人凝目望去,只见那男子尽管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但白璧般脸庞上眉如青峰鼻梁高挺,端的是一个英俊男子,一众丫鬟看得发了呆。

    那鲜于若薇是官家女子,豪门巨贾世家公子见得也不少,但也极少见到如此英俊的男子,不知怎的,面上竟微微发烫起来,好在这里灯光微弱,才不至于在丫鬟面前失态。她轻咳一声,道:“喂他点水吧。”

    一众姑娘这才回过了神,连忙帮忙抬头的抬头,张嘴的张嘴,小心翼翼地将水给他喂了下去,有个细心的姑娘还帮他擦去了额角上的污泥。

    鲜于若薇奇道:“咦,这个时候你们不怕染上他的“怪病”啦?”

    一众丫鬟哪里敢还口,一个个羞得低下了头。

    浑浑噩噩中,希言只觉自己一会身处火炉,全身上下每一处肌肤都饱受炙烤,一会仿佛又如同跌进冰窖,浑身血液都要被冻得凝固起来,他被折磨得痛苦不堪,偏偏连睁开眼睛的力气也没有。

    “老天啊……”希言有气无力想道:“我就这样完了么……”他头脑里混乱不堪,却听“咕咚......”一声轻响,希言感觉一股清凉液体从那烙铁般灼热的喉咙流下,而后一路往下沁润了他整个心肺六腑,他感到无比受用,嘴上贪婪地大口喝了起来,不多时,那一碗水被他喝了个干干净净。这时,他终于好受了一些,他努力睁开眼睛一看,只见一盏幽暗灯火下,一群妙龄姑娘正面带关切望着自己。

    他闭上眼睛苦笑一声:“我这是病出幻觉了么?”

    却听周遭响起一阵少女的惊呼声:

    “啊呀!他睁眼了!”

    “他活过来啦!”

    希言耳听这声音如银铃般字字清晰,哪里像是幻觉,他用力眨眨眼,努力睁眼一看,只见几名丫鬟模样的姑娘正面带欣喜望着自己。

    “敢问各位姑娘,这......这是哪里......”希言语带惊诧问道。

    只听那香儿伸出手指朝四周一指,撇嘴道:“你觉得这里是哪里?”

    “香儿!”只听一个温软女子声音责备道:“不得无礼。”

    那香儿吐了吐舌头,兀自玩着自己的辫子不敢再说话。

    说话的姑娘管教了香儿,侧过头来对希言微笑道:“这位公子,我妹妹不懂礼数,请勿见怪。”

    希言循声看去,只见那女子一袭紫衣亭亭娇立,牢里灯光微弱,加之希言刚刚醒转老眼昏花,一时没有看清她的容貌。他听见这女子谈吐间颇有修养,生怕失了礼数,赶紧吃力抱拳道:“哪里的话,不过,在下晕倒后被人拖来拽去,的确不知这是哪里,还望姑娘告知。”

    那紫衣姑娘皱眉道:“我们也是被劫掠而来的,这里当是这些强盗的大牢了。”

    希言听罢恍然大悟,这才想起晕倒前的情景,他四处一看,只见四周都是姑娘家,他生性内敛,觉得十分别扭,问道:“他们怎么把在下关到这间牢房啊,这,这不胡闹嘛!”

    一名丫鬟泫然欲泣道:“他们以为大哥你死了,想把你丢进来吓唬我们......”

    希言一听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半晌说不出话来,自己好歹是华山首徒,在江湖上也算小有名声,没想到被这些草寇如此欺辱,真是应了那句古话:虎落平阳被犬欺。他深深吐纳一口,却忍不住咳了起来,胸腹又开始疼痛不已。

    那紫衣姑娘眼见希言身体不适,关切道:“公子少歇,姐妹们别打扰公子静修了。”

    一众姑娘这才发觉自己离这男子太近,赶紧退了回来。希言胸腹剧痛再度袭来,他痛得冷汗直流,说不出一句话来。天旋地转间,他只觉自己脑袋仿佛要爆裂一般胀痛不已,耳边除了“嗡......”的长鸣声,甚么声音也听不到,希言支撑不住,再度晕厥过去。

    无尽黑暗袭来,四周万籁俱静。希言仿佛漂浮于虚空之中,上无苍穹,下无实地。他竭力睁大眼睛,却发现自己仿佛失明一般,连一丁点光亮也看不到,他焦急地四处探听,却发现这番连耳边的“嗡嗡”耳鸣声都听不到了。

    “这......便是死后的世界么?”

    希言知道自己没有支撑下来,终于还是命绝于此了,他苦笑一声,暗道:“这二十年活得也值了,有疼爱自己的师父师叔,有日夜相伴的师兄师弟,还有......”他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双会说话一般的水剪双瞳,心中既感觉安宁平和,又感觉有无尽遗憾。

    想起第一次在落雁峰顶遇见沐沁儿,自己失魂落魄的模样,希言就觉得好笑。可惜的是,直到死去,他都不知道自己与沐沁儿之间到底算甚么关系。朋友?那种若有似无的感觉仿佛已远远超过朋友之间的关系,那是......爱侣?他脑海里第一次浮现出这个念头,但旋即被他立马否定,沐沁儿是甚么家世背景,自己一个山野道士,她怎么会喜欢自己?胡思乱想间,他突然心里微微一惊:“有意思,原来人死后还能想这么多东西!”

    正惊叹间,希言却觉肩上一紧,似乎有人按住了自己肩头,他不及细想回头一看,不看则已,这一看差点吓得叫出声来:只见一张惨白大脸正正对着自己,那大脸上如涂满白粉,却没有一样五官,喉咙里还发出“格格”如拉锯般的怪叫声,赫然便是那戏班演的阴曹地府里的索命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