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莽僧论武不论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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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麟霄听罢这声音,却莫名觉得耳熟,他抬头向高台上望去,待看清那火莲仙子面貌时,差点惊叫出声:那火莲仙子不是旁人,正是方才在莲池旁所见的姑娘!那火莲仙子仿佛是在人群中看见了自己,竟向自己这边微微一笑。金色阳光下,那火莲仙子真如仙女下凡一般圣洁仙隐,只见台下无数男香客面露痴色,呆呆望着那火莲仙子做不了声。

    幽幽檀香弥漫,台下一片宁静,台上那火莲仙子已开始娓娓讲授《金刚经》要义。麟霄如台下那无数男子一般,望着那火莲仙子转不开眼,至于她讲的甚么,却是左进右出。只见她已换下那淡青长裙,却着了一身深红长袍,鲜红似火,娇面如花,一字一语如珠落玉盘,便如那最粗鄙的糙人,也不敢再心存一丝亵念。

    恍惚间,麟霄渐生幻觉,仿佛偌大广场只有那火莲仙子与自己二人,珠矶之言如春风化雨沁人心田,暖阳之下,那温柔脸庞仿佛被佛光笼罩一般,让麟霄灿感觉无比心安,那种感觉既熟悉又陌生,存念于心却又捉摸不定……

    “嘿!小姑娘!台上的!”正当所有人沉侵在火莲仙子讲禅的意境之中,却听广场外传来一声暴喝。

    众人如同美梦被惊醒一般,怒目望向发声处,却见数名身着土黄法袍、肩上搭着深紫披单的大喇嘛正气势汹汹地向广场内行来。麟霄眼见来者不善,暗暗心生戒备,片刻间那群喇嘛已行到台下立定。却见一名皮肤黝黑、身材肥壮的喇嘛越众而出,高声凶狠喝道:“你的佛经,狗屁不通!讲得!”那喇嘛中原官话抖不利索,说话颠三倒四,众人听得莫名其妙,但看他们这副凶狠模样,是来闹事的无疑。

    那火莲仙子眼见台下生变,却不动声色,只是静立高台,一双妙目直视远方,仿佛台下那聒噪世界并不能扰乱她一丝心绪。

    那群大喇嘛眼见火莲仙子把他们视若无物,更是怒不可遏,一个个挥拳顿足喝骂不已,他们骂的却是吐蕃语,大伙一个字也听不懂。那领头的大喇嘛怒哼一声,一挥手便要往带人往台上去,却见一个矮瘦身影忽地挡在了自己面前。众人凝目一看,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天隐寺住持法弘老僧。

    那领头大喇嘛眼见这瘦弱老和尚竟敢挡他,当下暴喝道:“你!老和尚东西!滚开!”

    却见那法弘老僧并不动怒,双手合十作礼道:“敢问上师法号?在哪座寺庙修行?”

    那领头大喇嘛怒哼一声,抱胸道:“法号?没有!寺庙?天边!”

    法弘老僧见这些人夹杂不清,再闹下去恐怕要出事,躬身道:“诸位上师不远千里莅临本寺,甚为劳苦,不妨先随老衲前往偏殿坐上一坐,大家有甚么话好好讲......”

    却见那领头大喇嘛怪目圆瞪,大声喝道:“说!有什么好说!让小姑娘下来,我们打!”

    众人瞬间明白了这些大喇嘛的来意,想来是一年前文斗输给了火莲仙子,这些喇嘛心里十分不服气,却来寻火莲仙子武斗了。只见众人群情激愤,口中大声喝骂这群喇嘛,百来号人渐渐围拢这群喇嘛,大伙摩拳擦掌,只等有人发难便要暴揍这群不长眼的番僧。

    那群喇嘛眼见众人激愤不已,仿佛随时都要扑上来与自己拼命,却丝毫不以为意,一个个高声骂着听不懂的藩语,甚至动手推搡身边香客。只听一声雷霆暴喝,却见一条高壮汉子运起单掌含怒便向那领头喇嘛打去,那铁掌虎虎生风,想来此人也是身怀武艺。那领头喇嘛眼见对方呼喇喇地向自己打来,冷哼一声,并不躲闪。那汉子堪堪便要得手,心里窃喜不已,谁知刚要拍上那喇嘛,却见那喇嘛瞬间侧过身子,汉子全力一掌霎时打空,在惯力下猛地向前跌出两步。还不待他稳住身形,只见那紫衣大喇嘛拇指微屈,结起一个手印便往那汉子后背拍去。

    那手印暗带阴劲,势道磅礴,若是打实,那汉子恐怕当场便要残废,可那汉子虽然勇悍,但武艺却不甚高明,一时并未反应过来。那大喇嘛出手不容情,眼看便要得手,却见一道青影闪过,只听“啪”地一声爆响,那手印重重拍在了另外一人背上。

    众人凝目一看不禁大惊失色,那人不是别人,竟是那法弘老僧,那大喇嘛没有料到这老和尚竟会舍身挡他这雷霆一掌,也不禁面露惊色。众人赶紧上前扶住了法弘老僧,却见此老受了这掌,身子微微一晃,却并未倒下,他深深吐纳一口,压制住翻腾气血,转身作揖道:“出家人慈悲为怀,佛门之地,还望上师勿躁。”

    麟霄灿眼见大喇嘛这一掌隐带破空之声,本担心那老僧承受不住,岂料他竟跟个没事人一般,不禁暗暗想道:“中原武林卧虎藏龙,这江湖中不知藏了多少高人!”

    那大喇嘛这一招名曰:“内危叠”,乃是藏传密宗十二手印中的第六印,手印使出,开山裂石,威力最是刚猛,可眼见这老和尚结结实实受了这一掌,不仅竟没倒下,居然还能说话!大喇嘛面上阴晴不定,却不再大吼大叫。只见他向身后打了个手势,一名青年喇嘛走到了人群面前,恭恭敬敬地向大喇嘛合十行了个礼。却听那大喇嘛叽里咕噜说了一阵,那青年喇嘛连连点头,半晌,转身大声对众人道:“禅师法号摩提钦律,从吐蕃迦罗寺而来,旁人不问,只找火莲仙子一决高下!”

    话音刚落,只听一旁众人却哄笑起来,一人高声道:“咱们火莲仙子一人击败你们九人,你们还有脸再提一决高下?”

    那青年喇嘛正色道:“火莲仙子辩禅击败的是大昭寺的明慧法王,并没有击败我们迦罗寺摩提禅师,我们为何不能再提比试?”

    只听另一人接住话头冷笑道:“你们吐蕃每个寺庙的大喇嘛都要来找咱们火莲仙子比试一番,我们可没那闲功夫!”

    那青年喇嘛冷哼一声,大声道:“你们有谁若想上场,欢迎之至!若是不敢比试,那便滚开不要挡路!”

    眼见这群喇嘛目中无人至极,众人怒骂不止,可大伙骂归骂,却没一个人真敢上去挑战,毕竟那大喇嘛方才使出的手印看起来也不是好玩的。

    那青年喇嘛眯起双眼环顾一圈,语带讥讽道:“中原人,耍嘴皮子厉害,真要打了便没人了么?”

    “放肆!”只听一声轻喝,一名白衣公子登时越众而出。众人眼见终于有人出头,不禁大声叫好,麟霄凝目望去,只见那公子白衣胜雪,面容清秀,头戴银丝方巾,腰悬鎏金长剑,端的是一表人材,心下也不禁暗暗叫好。

    只听那公子朗声道:“欺我中原无男儿否?!”他转身对高台上的火莲仙子躬身一揖,道:“仙子少歇,在下姓许名坤,且看在下如何打发这群泼僧!”

    高台之上,那火莲仙子对他微微一笑,并未答话。便是这一笑,便看得那白衣公子心旌摇荡,他好不容易回过神,高声道:“众位父老且留出个空地,看在下如何拾掇他们!”

    只听“哗啦”一声响,人群登时往后退去,中间留出了一大片空地。那法弘老僧知道喇嘛的厉害,面带忧色对那许坤道:“施主要小心了!”

    那许坤昂首道:“住持放心,在下自幼读书习武,堪称文武双全,这几只在下完全应付得来。”那“文武双全”四字说得震天响,大概是生怕火莲仙子听不见。

    午后日头渐偏,两人相对立在场中。那摩提大喇嘛双手抱胸,两眼望天,却是连看也不看那许坤一眼。许坤冷哼一声,更不打话,一拍腰中鎏金剑鞘,那金色长剑“刷”地离鞘而出,剑诀捏起,一挽剑花便向摩提喇嘛刺去。众人见他兵器华美,招式绚丽,不禁爆出一声叫好声,纷纷为他摇旗助威,那许坤见自己如闪耀新星一般,连那火莲仙子都对自己青睐有加,心里得意至极,暗想一定要一招以内拿下这番僧,大大扬眉吐气一番!心里这般想着,手中势道更急,直直刺向摩提喇嘛肩井。

    却见摩提喇嘛脚不动身不移,只等他长剑来袭,只听许坤高喝一声:“中!”那长剑应声刺到摩提喇嘛肩井穴上。那肩井乃是人体大穴,别说刀剑来刺,便是平常不小心碰到硬物都会疼痛难忍,是练武之人的命门,岂料这摩提喇嘛如同木头一般站在原地,竟生生挨了这一剑。许坤一愣,手中势道一收,举剑抵在了他肩井穴上,并未加力。他虽年少气盛,但却不是一个残忍之人,并不想真正杀伤这喇嘛。只听他高声喝道:“我剑已刺中你的死穴,还不认输,更待何时?!”

    众人眼见这白衣公子一招制服那不可一世的大喇嘛,纷纷拍手高声叫好,只听笑骂之声不绝于耳:

    “瞎吹甚么法螺!咱们一招把你打得屁滚尿流!”

    “不敢动了吧?不敢动就赶紧投降认输滚回吐蕃去吧!”

    ......

    却见那摩提喇嘛缓缓望向许坤,两只吊睛怪眼竟带着诡谲笑意,只见他抬起右手,伸出食指,对着许坤缓缓勾动,竟示意让他继续使力。许坤被他盯得浑身发麻,努力定下神来大声喝道:“老东西不知死么?我再使半分力你便要经脉重伤!”

    却听一旁青年喇嘛哈哈大笑道:“小朋友,没见过血吧?手别抖,尽管刺进去啊!”

    许坤一听对方如此蔑视自己,不禁怒气勃发,暗道:“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肉做的!”当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手中一提劲,长剑猛地向前探出寸许,只听他怒喝一声:“倒下!”谁知那剑尖如同刺到顽石上一般,竟再也刺不进去!这把鎏金剑乃是长沙浪剑谷所产的精品,削铁断石也不是难事,竟会遇到此等怪事!许坤知道对方恐怕有玄门功法护体,手中再不容情,当下运起全力猛地向那摩提喇嘛身上刺去。却见那剑身猛然弯曲成拱,剑尖却没刺破摩提喇嘛一点血皮。

    众人哪里见过如此神奇的外门神功?一个个噤若寒蝉再也不敢大声叫嚣。那摩提大喇嘛双手抱胸,怒哼一声,大声道:“没吃饭!用力刺!”

    那许坤心下震骇,运起长剑刷刷飞快刺出三剑,往那摩提喇嘛胸腹要穴刺去,谁知那摩提大喇嘛仍不闪避,长剑如同刺上金刚岩,最后一剑刺过,只听“乒!”地一声脆响,那鎏金长剑竟被生生震断!许坤脸如金纸,呆呆望着手中断剑出不了声。

    那摩提喇嘛运动了一番脖颈,怪目一翻,怒道:“你打完,我来打!”话音未落,只见他左手食指拇指微屈,捏起第八式“尼海陀”手印,大喝一声:“去!”铸铁般狠辣手印猎猎生风便向许坤胸前拍去。

    许坤心神已乱,眼睁睁看着那黑亮铁掌袭来,竟不知躲避。那法弘老僧远在场边,想要救人却是不及,只听众人不禁发出一声惊呼。便在此时,只听“呼啦”一声轻响,高台上飞出一条绯红长袖,间不容发之际裹住许坤,将他生生拉退了一尺。便是这一尺,却救下了这莽撞公子的性命。

    摩提喇嘛一掌拍了个空,怒目望向高台上的火莲仙子,怒喝道:“小小姑娘!下来打!”

    只见那火莲仙子轻轻一抬手,那长袖如灵蛇般瞬间收回,她妙目含笑,道:“说得不错!我一个小姑娘,你一个大喇嘛,便是打赢了我,你觉得光彩么?”

    摩提喇嘛听罢一皱眉,涨红着一张黑脸高声道:“佛曰众生平等!你我都是人!不光彩?哪里有!”

    火莲仙子轻轻颔首笑道:“如愚见指月,观指不观月。计著名字者,不见我真实。”这句佛号乃是《楞伽经》里的经典之句,说世人以手指月,却只看见手指而看不见明月,目光短浅,无法看清事物本质。火莲仙子说出这句佛号,自然是暗讽摩提喇嘛只知道“佛曰”,而不明白那“佛曰”的本质含义所在。

    摩提喇嘛眼见对方似乎又要开始辩禅,自己哪里是她对手?当下连连摆手大声道:“今日我来此不比说话!比这个!”言罢挥了挥醋钵大的拳头。

    那火莲仙子面色沉了下来,只听她缓缓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人力本就渺不堪言,大喇嘛你何苦如此执着于成败。”麟霄抬眼望去,只见那火莲仙子宝光湛然,清丽面庞竟有慈悲之色,恍如观音下凡一般,不禁暗暗点头。

    那摩提喇嘛眼见火莲仙子迟迟不愿与他比武,以为是她怕了,高声道:“其他不问,只管比武!敢不敢!”

    火莲仙子眼见这大喇嘛油盐不进,想来是点化不了的,当下微微一笑,道:“今日是讲法会,我不愿动粗。大喇嘛若真想比比功夫,我在场内随便挑一位施主与你比试,若是他输了,便算是我输了。”

    摩提喇嘛听罢大喜,眼见这在场的除了法弘老僧武功尚可,其他的都是些如许坤一般的脓包,岂能敌得过自己那十二密宗大手印?打赢这些人必定比打赢火莲仙子轻松得多,这简直是白送的大礼!赢下火莲仙子那是何等的荣耀?想到这里,他心头怒喜,双手一拍,道:“好!”

    台下众人听罢却是一片哗然,大伙都是平头老百姓,哪里会半点武功?方才会点功夫的上去都被一招打懵,法弘老僧受那一掌恐怕也伤得不轻,现场哪里还有人能与这恶霸霸的大喇嘛对敌?今日中原这个场子看来是丢定了!麟霄摸着自己下巴,也在猜想火莲仙子究竟要找谁来帮她打这一场关乎自己胜败的一场。

    只见台上火莲仙子轻轻抬起右手,指尖不知何时竟拣起一瓣赤红火莲,抬起一双秋水般妙目向台下扫去。先前众人双脚踮起恨不得自己再长高半尺,好让火莲仙子多看自己两眼,这时大伙却像霜打过的茄子一般,一个个缩头缩脑,生怕那火红花瓣没长眼睛朝自己飞来了。那行状,如同学堂里的学生害怕被老师点名一般。

    麟霄转头朝四周一看,眼见众人这般神情,暗自好笑,不禁摇了摇头,却听身旁“呼啦”一声响,自己周围的人飞快向两旁散去,只留下自己站在一大块空地上。麟霄一奇,还没弄清楚状况,却见众人眼睛直直望向自己胸前,他低头一看,胸前衣襟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瓣火红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