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吴有材一直想打蒋新午，当着众人的面狠狠揍他一顿。

    他曾经多次借着酒劲半真半假地问王巧儿，是不是跟她的前夫藕断丝连，时常背着他偷偷出去幽会？

    王巧儿每次都拒绝回答他的问题，要么顾左右而言他，要么岔开话题说点别的事，要么直接扑进他的怀里撒娇。

    再问的多了，她就抽泣着哭起来，一双委屈又无辜的大眼睛望着他，紧紧咬住嘴唇，一个字也不肯说。

    她从来不肯承认，却也不说谎否认。

    这样满不在乎的态度时常激怒吴有材，但他自恃身份，不会跟一个女人计较太多。

    而且他也想得开，无论怎样，王巧儿都是他的人，这辈子挣不脱也跑不掉。

    只要她不闹得出格，他完全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

    但是这次，他真的无法再忍受了。

    周围全是窃窃私语的声音，像密密匝匝无法挡住的蝉鸣，一声接一声传入他的耳中。

    同僚们一边摇头，一边朝他递去同情的眼神，而赵知府也连连叹息，对今天发生的事表示遗憾。

    赵知府有意无意地询问身边的官员，问清楚了蒋新午跟王巧儿的关系，才故作惊讶地感慨起来。

    “既然他们是原配夫妇，因各种阴差阳错的原因被迫分开，如今夫妻俩难忘旧情，情不自禁想要在一起，当父母官的也该成全这对苦命鸳鸯，吴大人，你说是不是？”

    *

    这是什么屁话？

    吴有材脑子嗡嗡作响，很想当场揪住赵知府，怼着他的脸问个清楚。

    王巧儿是他的妾室，是他花钱找了媒人，给了聘礼，光明正大纳回府中的女人。

    凭什么她跟前夫旧情难忘，就要让他成全苦命鸳鸯？

    吴有材的怒火充斥整个胸腔，嘴里却没说任何反驳或愤懑的话，而是微微点头，淡淡说道：“知府大人这样一提，下官茅塞顿开，身为父母官，是该成全百姓夫妻和睦，都是下官考虑不周，害得他们夫妻分隔两地，各怀相思。”

    他面无表情地转头，目光扫向害他丢尽脸面的一对男女。

    2.

    王巧儿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紧紧缩在蒋新午身后，一边抹着眼泪哭泣，一边用惊恐的眼神望着吴有材。

    事情似乎又搞砸了，不像她预想的那样顺利。

    但王巧儿并不感到后悔，反而有一种舒心的欢愉和窃喜，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满心都是跃跃欲试的期待。

    在场的三个男人，吴有材、蒋新午和陈三郎围在她身边，这一刻仿佛让她回到光辉耀目的巅峰。

    爱慕她的男人们互相攻击，争风吃醋，只为获得她的青睐。

    *

    让旁观众人料想不到的是，王家人当场几次变脸。

    王老儿和王婆子先是揪住蒋新午，又打又骂，一个个巴掌扇上去，说他坑害了王巧儿，让他离王家女儿远一点。

    随后他们听到吴有材要成全两人，并且当众将王巧儿送还蒋新午，从此再无纠葛，王家人马上变了一副嘴脸。

    他们拉住蒋新午，又哀嚎又抹泪，让他对王巧儿负责到底。

    王婆子哭得像唱戏一样，“一日夫妻百日恩，千年修得共枕眠，夫妻二人兜兜转转又破镜重圆，谁说不是天定的缘分？”

    蒋新午脸色如锅底黑，但王巧儿松了一口气。

    一切在她掌控中，她的计划算是成功了。

    3.

    对结果最不满意的是王娇儿。

    她一双眼睛冒着火苗，狠狠瞪着王巧儿，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一般。

    不仅愤怒，而且难堪。

    她最后还是没斗过王巧儿！

    *

    王娇儿想嫁蒋新午的意图照然若揭，在场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她的心思。

    尤其是王娇儿的目光粘在蒋新午身上，那冒着炽热的精光想遮掩都遮掩不住。

    这样一来，王娇儿更痛苦了，这就等于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她又一次输给自家妹妹。

    她咽不下这口气！

    *

    在场还有一个人的表情也没遮掩，那就是罗琇。

    她眉梢微微挑起，平日里漠然无波的脸上有了明显笑容，带着畅然和快意，还有一丝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

    对于罗琇来说，王巧儿不值得她多费心思，但是让这个女人一直留在后宅，多少有些碍眼。

    现在好了，王巧儿从哪儿来回到哪儿去，不用在她眼皮底下晃悠，终于眼不见心不烦了。

    她最近跟平家姑娘走得近，两人的合作也越来越默契。

    这让罗琇甚为满意。

    果然，女人之间，只要不争男人，友情就牢不可破。

    *

    陈三郎瘫坐树下，双手捂着受伤的肚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平芸。

    女人表情冷淡，由始至终没看他一眼。

    陈三郎脸色惨白，眼中的希冀渐渐熄灭了。

    他咬牙起身，疯子似的边哭边笑，然后在众人的贬斥和指责中落荒而逃。

    街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陈三郎弯腰捂着伤口，脚步虚浮踉跄，鲜血一路流下来，踩在上面印下一串血脚印。

    他孤零零一个人在街上晃荡，像一个游魂，却无处可去。

    4．

    刚经过地震，街上又有墙壁倒塌，虽然没有伤亡，但场面也一片乱哄哄。

    吴有材完全没有上心，只沉溺在自己的世界中。

    他感觉眼前闪过一团团的白光，有人高兴，有人失落，有人悲伤。

    但都是别人的喜怒，别人的热闹，与他无关。

    *

    在围观众人同情又嘲弄的眼神注视下，吴有材慢悠悠地上了马车。

    他塌着肩，腰背微驼，像一具失了魂魄的行尸走肉。

    车内熏着沉香，袅袅升起的青烟弥漫着整个车厢。

    吴有材浑身冒着冷汗，浑身无力的歪在一旁，任由马车慢慢向前行走，只觉得脑袋昏沉沉的。

    没过多久，他栽倒在车厢内，晕了过去。

    *

    王巧儿发现蒋新午不再喜欢她了。

    她怀着忐忑又兴奋的心情重新回到蒋家，但没能成为蒋家夫人。

    蒋新午没为她筹办婚礼，也没有洞房花烛夜，甚至都没指派奴婢丫鬟伺候她。

    回来的第一天，蒋新午就将她关进一间简陋的破屋子，任由她自生自灭。

    屋门上了锁，王巧儿不能出门，也没人陪她。

    屋子里只有一床散发着霉味的破棉被，床头边放着一个马桶，一日三餐从房门下面的缝隙塞进来。

    从那时起，她就彻底失去自由，也没再看见过蒋新午。

    但她知道蒋新午在忙碌着，他早上出去，找来一群木匠，在院子里做着木工活。

    王巧儿能听见刨木头和钉钉子的声音，发出一阵叮叮当当、咯咯吱吱的怪异声响。

    她无比烦躁，莫名觉得紧张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