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苦涩的隐忧
作者:方方土   西北风最新章节     
    当了个可有可无的陪衬,总算是吃完了饭,其中难受的滋味远远遮盖了菜品的味道,甚至让程江水感觉有些苦涩。

    告别出来,已是华灯初上的时间。街上虽是人来人往,热闹嘈杂,可程江水和何亦安之间像是有堵看不见的墙,显得极为冷清,即使并肩走在一起,都有种莫名的隔阂感。

    一路下来,双双沉默不语,程江水想着心事,边上的何亦安却皱了皱眉头,带着埋怨的口气说道。

    “你看你,饭桌上一句话都不说,多尴尬啊,好在人家郑柯不介意这些。”

    此话一出,程江水顿觉很是委屈,喃喃地道:“你们说的都是大学里的话题,我也插不上嘴。”

    何亦安拧巴着脸,有点气结:“那你也可以聊点你们女人时尚的话题啊……哎,算了,这些你也压根不懂。反正以后啊,像这样的聚会你还是能不参加就不参加吧。”

    听着何亦安满腹的抱怨,甚至带着一丝轻视的态度,程江水心里一揪,错愕地问道:“亦安,你是不是觉得我给你丢人了?”

    何亦安也觉得自己的话说得有些过分,抿了抿嘴唇,生硬地解释道:“说什么呢!我只是觉得这种社交场合确实不适合你,你也别多想了。”

    接着二人又是一阵的沉默,步伐也变得凝重起来。良久,程江水抬起头来,微微咬着嘴唇,轻声地问道:“亦安,我看这个郑柯跟你关系挺密切的,你以前写信的时候怎么从来都没提到过呢?”

    何亦安撇了撇嘴,悻悻然道:“这有什么可提的,大学同学多了去了,难道都要跟你汇报啊。”

    “不是啊!”程江水蹙着眉梢,踌躇地道:“我总觉得郑柯有点话中有话的意思。”

    何亦安面色微僵,眉宇间突然显出几分慌张,眼神飘忽地掩饰道:“呃,你是不是太敏感了,我怎么就没听出来。你不都知道了,他父亲是我研究生的导师,对我帮助挺大,所以我们走动的稍微频繁了些,也就这些事,没啥大不了的。”

    程江水悠悠地低下头,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久久地才发出一句低吟:“哦,我知道了……”

    往来的街市,亦如着百态的人生,城市在变,人亦在变。

    城市的变化或许直白地能寻摸出痕迹,可人的变化潜藏在心底,如何能用肉眼辨析的清清楚楚。

    这个世界好像什么都在变,可有的地方却像是被定格的画面,保持着永久的样貌,千年往复亘古不变,城市一角的酒字巷就如同这般。

    距离闹市较为偏远的寒碜巷道,基本上没有什么路灯。到了晚上,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夜归的行人通常都是按照习惯性的方向,摸黑前行。

    好点的能带个手电筒,没招的人只能谨慎地挪移着步伐,偶尔故意制造出点响动来,好提醒着对面,免得面对面走来的人迎面撞个满怀。

    程江水最初记忆中的酒字巷和现在的酒字巷没什么两样,从团场搬迁至今,路还是那个土不拉几的路,房子还是那个灰不溜秋的房子,家属院的二层楼房,也依旧算是巷子里最豪华的所在。只是曾经热热闹闹的家,如今却变得有些凋零,逝去的逝去,离开的离开,这其中也包括着自己。

    程江水默默地走在巷子里,她并没有随着何亦安回到档案馆的宿舍,而是借口忧心着父亲想回家看看,心里头未尝不是想独自走走,好排遣一番心头莫名的苦闷。

    退了休的程家安精神状态时好时坏,头发渐渐半白起来。虽有孩子们无微不至的照顾,奈何心朽了,机体也跟着衰败,这是人力所无法左右的事情。

    独自待在家中,苦闷的有些难忍,程家安搬来一个凳子,颤颤巍巍地踩在上面,想将衣柜顶上的箱子搬下来。怎奈身虚体弱,箱子在头顶上晃晃悠悠,眼看这就要一头栽倒,程江水及时地出现在了跟前,赶忙扶住了他,心有余悸地搀扶下来,埋怨着。

    “爸,你这是干什么啊,这多危险!”

    程家安气喘吁吁地捶了捶胳臂,心里也有些胆颤:“哎,真是老了啊,拿个东西都这么费劲。”

    程江水紧锁着眉头,抱怨道:“知道自个老了,这些爬高上低的事情就少做点,你的身子骨脆,出点什么事,你让我们咋办啊?”

    听着女儿的唠叨,程家安也有点汗颜:“好了好了,爸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知道就好!”程江水黑着脸,转头四周扫视了一番,气呼呼地询问道:“江海呢,怎么不在家?”

    “他今天加班呢,得等些时候才能回来。”

    程江水蹙额愁眉,忍不住大动肝火道:“这个江海,还是不让我省心!爸,你也是,以后没有江海在家,你自个就别乱来了!”

    被女儿连续不断地责怪,程家安也有点被说懵了,抬起头来,看着忿然作色的程江水,疑惑地问道:“江水啊,你怎么了,今天脾气这么大,出了什么事吗?”

    “我能有什么事?就是单位工作忙了点,有点累吧。”

    程江水也察觉到自己的无名火有点突兀,悻悻地坐了下来,转头岔开话题:“爸,你要拿什么啊,我给你拿吧!”

    “哦,就上面那个箱子你给我搬下来。”

    不知道父亲的用意,程江水上前去堪堪地把箱子搬了下来,放在桌上。程家安走了过来,细心地擦拭着上面的灰尘,像是伺候着一只精美的花瓶,程江水好奇地问道:“爸,这里面都装着啥啊?”

    程家安咧着嘴,神秘地笑了笑:“呵呵,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箱子打开了,没见到什么传家的宝贝疙瘩,反而是一摞摞的普通的书信,用细绳子分门别类地捆扎着,有些信封已经泛着黄边,一看就是存放了许久的东西,程江水有点纳闷了:“这是?”

    程家安拿起书信来,浑浊的眼眶里流淌着浓浓的回忆,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说道:“这是当初我和你妈相了亲的那些年,还有成了亲分居两地的那些年,你妈写给我的,也有些是我写给你妈的。呵呵,都在这了!”

    程江水惊讶地捂着嘴唇,颤颤地说道:“呃,这些……这些信你们都没丢啊?”

    “可不嘛,我没舍得丢,你妈也没舍得丢,都给攒起来了。”

    程家安顺手戴起老花镜来,颤悠悠地说道:“你妈当年还说啊,也就是这些信啊才让她咬着牙挺过了那段最苦的日子,就想着老了以后,再拿出来看看。这也是你爸和你妈年轻时候的回忆啊,可现在你妈看不到了,我就替她看看。”

    父亲话语里的朴质和浓烈,像是一杯家酿的陈酒,本身没有多大的价值,却在岁月的更迭中,承载着一份弥足珍贵的感情。薄薄的纸张对他们来说是化不开的相思,重如山岳、浩如江海。

    一时间程江水被这种简单而真挚的情感所震撼,再比较比较自己,心头涌上无尽的酸楚,哽咽道:“爸,你怎么又想起妈了?”

    “哎,能不想吗?有时候一觉醒来,好像还能听到你妈叫喳喳的声音呢!”

    程家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哆嗦的手指拿出信件来,一个个展示在程江水的面前,絮絮叨叨地解释着:“哦,看看这封,这封啊还是你妈第一次给我写的信呢。你妈这个人啊,还真就是个直肠子,年轻的时候胆子也贼大,说喜欢你啊都不会含蓄点,直刀直枪的就能来。你们都还不知道吧,你妈当年娃娃亲的对象可就是你们大石姨夫呢!呵呵,可你妈就是看不上他,把你姨夫气得够呛。这说明啥?这说明你爸那个时候还是很有魅力的……”

    程家安沉浸在自己甜蜜回忆里,沧桑衰老的面颊涌起朵朵的红晕,似乎这一刻时光逆流,他又回到了那个青春飞扬、百炼成钢的奋斗岁月。

    那个时候有着李秀兰如影随形的陪伴,唱响高亢入云的红歌,用一道道刻骨铭心的时代刻痕谱写下一路奋斗不息的生活故事。

    对此,程江水是能够理解的,因为那些故事里也有着自己幼小的身影。听着父亲缠绵的诉说,她亦是心有同感,泪水不自觉地在眼眶中打着旋儿,轻轻地将脑袋靠在父亲的臂膀上,幽幽地嘟囔着。

    “爸,你和妈真幸福!”

    程家安眼神里闪烁着璀璨的星光,语气铮铮地道:“可不是嘛,这辈子我骄傲的事,不光是有了你们这帮儿女,最骄傲的是娶了你妈!你是我的骄傲,我也是你的骄傲,这才是夫妻间最幸福的事!”

    泪水滴落下来,程江水哽咽道:“我真羡慕你和妈!”

    像是没察觉到女儿的不妥,程家安畅然地笑道:“呵呵,你不和亦安也挺好嘛,都一样,都一样的!”

    泪眼模糊了视线,悲戚充斥着心田,程江水用着程家安听不清的声音幽幽地自言自语道:“不!不一样的!”

    莫道佳人总是痴,惺惺怜俐没便宜;

    只因会尽人间事,惹得闲愁满肚皮。

    看望完父亲,程江水满腹愁肠地回到了档案馆宿舍,看着空寂无人的房间,她突然感觉到一阵阵的孤冷。她坐在桌前,拿出郑柯送的那瓶香水,摩挲着、思索着、惆怅着……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是小半月过去了。

    程江水、何亦安都在顾头不顾腚地忙碌着。何亦安或许更甚一筹,经常是程江水加班回到家中,依旧看不到他的影子。

    每每回到空荡荡的屋子里,程江水心里总不免多想,何亦安可就在距离自己不远的档案库室里加着班,旁边陪同着那个所谓的大学同学,他们都在做些什么呢?

    工作起来是不是也是酒宴上那般的亲密无间?

    想到这些,程江水的心口就隐隐地有些发堵,女人天生的神秘第六感搅得心绪不宁,可又不好堂而皇之地跑过去寻找。

    去了又能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呢,是不放心?还是监视?

    努力说服自己要信任何亦安,毕竟夫妻的情感是经受过风风雨雨考验的。

    要论起底蕴基础来,他们可比那些一见钟情或者媒妁之言的要深厚太多,这种瓜田李下的猜疑是不是太有点神经质了?

    暂且把毫无根据的臆测和忐忑放下来,程江水衣不解带地侧卧在床头,安静地等待何亦安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