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心事(2)
作者:金陵小财迷   寒门重生女最新章节     
    一个人背负的心事若太重了,总会有那么片刻不堪重负,因而有那么一刹那,苏芽几乎就要坦露所有,将那些折磨得她夜夜惊醒的梦魔说与他分担。

    然而,她眼中波光闪动,却终是低垂下眼帘,轻轻地应了一声:

    “……好。”

    再等一等吧,他的脸那么瘦,瘦到眉骨到鼻梁愈加陡峭,眼窝隐隐浮现,吃了这么久的苦,才终于能消停几天,就让他先安心养几日吧。

    何况,此事一时半会儿也没有答桉,无谓上赶着牵扯他的精力。

    苏芽将沉淮揉着自己脑袋的手牵在手中,垂眸细看,他的手很大,一只手就能将她的双手包住,很好看,也很可靠。

    然而她心中却不禁澎湃着一个冲动:很想为他做些什么,甚至,恨不得去为他摘天上的星星。

    沉淮自然没有要星星要月亮的矫情,可是昨日他曾向她要过一样东西。

    苏芽终于想起过来的目的。

    “沉淮……”

    “嗯?”

    “你想要的家,是怎么个样子的?”

    沉淮闻言,微微有些讶异,却见苏芽热切地认真地看着他,眼中映出他的投影,一瞬不瞬地等着答桉。

    他微挑了眉稍,继而了然,轻声一笑,将苏芽的手反握,清楚地答道:“有你,就足够。”

    “就这么简单?”苏芽嫌他敷衍,微皱了眉头。

    “不简单了。”沉淮失笑,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只说了半句便含笑闭口,只拿一双含情的眼睛,将她笼在其中。

    苏芽追问:“你再仔细想想,有没有什么具体一些的样子,哪怕是衣食起居,进出规矩……”

    沉淮作势思考,还是摇了摇头,“你就是规矩,你喜欢就是我喜欢。”

    这厮想哄人的时候,向来心灵嘴甜,苏芽心中受用,却还是微皱了鼻尖,嗔道:“人家正经问你呢,不要拿好听的话儿哄我。”

    她不知自己拿眼角儿看人的时候,有说不尽的妩媚风情,沉淮被她看得心痒,心中是千般万般的喜欢,却因她认真,便只能板正了神色,正经地回道:“怎会哄你?你这会儿恨不得为我摘星星摘月亮的,我若不正经,岂不正好哄着你去办?”

    到底是一丝促狭从眼神里露了出来,看着真欠揍。

    苏芽不料竟被他洞察了心思,羞得将他肩上轻推了一把,鼓着腮帮子“哼”地一声站起来,像只小松鼠:“不跟你说了!”

    她逃也似的跑走后,沉淮才轻吐出一口气,将堆在腰间的被子松了松。

    要了命了,这个时辰,人本来就敏感,怎经得起他还心猿意马?美人含羞带怯,若不将她逗走,他怕自己要变成禽兽。

    她明显满怀心事,这种时候,他怎会舍得不尊重?

    沉淮自嘲地笑着摇了摇头,二十年来引以为傲的定力,如今却早已失控,也不知道自己以前是在傲气个什么劲儿。

    他独自靠着床头,将诸般心事都在心头又过一遍之后,才唤了徐远进来。

    “吏部那个谢有林,盯紧了,小芽若是问起他的事,无论大小,都告诉她。”

    徐远的心眼儿可比高峻好用多了,闻言立刻明白,问道:“她终于将要查的人和事都告诉您了?”

    “还没,十之八九跟这个谢有林脱不了干系。”

    徐远颇有些同情地看着沉淮,道:“您都送上门到这份儿上了,她还不说?”

    沉淮一个眼风扫过来,徐远立刻闭嘴,主子也是要面子的。

    到底是个贴心的人儿,徐远戳完了主子的痛处,立刻殷勤地给自己弥补,说起了正事:“谢有林跟胡兴认了舅甥之后,猫腻真不老少,先前在三清茶楼里,他们带着户部郎中王季先一起商议的那些事儿,还没来得及办,就叫漕督用稽查榷关的神来之笔给耽误了,如今恐怕是急的很了,这回刚到淮安,舅甥俩就又接上了头,还落进了邱奈成的眼皮子里。”

    他不知苏芽进来与沉淮说过什么,也不敢问,便从头开始,将邱奈成和吴庸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又向沉淮背了一遍,然后问道:“邱奈成此人,明显所图不小,您如今任了大理寺右寺卿,又得了尚方宝剑,便也要受一月之期的约束,可要拦着他些?”

    沉淮道:“那倒不必,大理寺这差事是封给别人看的,等那位于青峰大人到了,三法司的相关就都交给他——手别伸得太长,你家公子我刚捡回性命,还在养伤,暂且先当个摆设就好。”

    徐远应下,却仍道:“可我看着,多的是不想您当摆设的人,您没见着漕督恨不得将您捆在漕督府里的样子。”

    沉淮笑笑,“邱奈成行事外松内紧,定力非比寻常,漕运上万金流淌,蛀虫不可胜数,可朝廷却不可能把他们一锅端了,总还需要做事的人,这一点,他是最有数的,自然想要我帮他,将曹党一网打尽。”

    “您不帮?”徐远问道:“曹开河一死,有些人以为死无对证,都想着趁乱蹦跶、混水摸鱼,就像那个胡兴。”

    “你记好了:我如今就是个病歪歪的大理寺少卿,四品小官儿,养病才是我的本份。”沉淮道:“胡兴不过是个引子,后头经由谢有林,大概还连着一串人,越乱越显形,小心盯着,必要时悄悄推波助澜一下也行。”

    他说着冷笑了一声,“我倒要看看:是谁给了他底气。”

    徐远道:“莫非是徐国公做了他的后盾?曹家要将女儿嫁给徐国公的事情,就是胡兴牵的线……可是徐国公平日里并不显山露水。”

    “往他身后想,”沉淮澹澹道:“徐国公修仙念道的名声在外,于权势一途却没有建树,他敢坦然接受堂堂漕运总兵的示好,还敢应了那门婚事,究竟几成是湖涂,几成是有恃无恐?”

    徐远将他的话仔细咂摸,不禁一凛,“您的意思,是——?”

    沉淮道:“运河水肥,觊觎此地的人又岂止那几个官儿?贪腐横行,有人在这运河上千里窃金,蠹国害民,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徐远:“可若真是他们,这次皇上保不齐还是要纵容。”

    沉淮笑了一声,“你以为皇上这回为何坐不住了,不错手地将各部司一股脑儿往这里扔?”

    他有些疲惫地闭上眼,“左不过这个月底,漕粮就要北上,广西等戍边的军饷也要自此处过手,他们自己做下的事,那些大大小小的雷,该爆的总归是要爆的。”

    徐远心疼地看着沉淮眼下的青色,“原也与您无关,那咱们回去后就安心养病,闭门谢客。”

    沉淮半晌才嗯了一声,道:“能谢多少是多少,躲不掉的就见机行事。”

    徐远脸上终究还是带了点儿忿色,“他们自斗他们的,做甚非要连累您?!这都差点儿鞠躬尽瘁了!”

    沉淮不再应声,看着似是又要睡了,徐远便轻手轻脚地为他整理了被角,接着准备退下。

    却听沉淮问道:“苏芽,她在外面待了多久?”

    徐远顿步回身,“丑时刚过半就出屋了,独自在院子里坐了许久,也不知道在想个什么心事。”

    沉淮阖着眼帘,仿佛能够看见苏芽一身夜凉、独坐庭院的场景,心里有些发沉。

    徐远察言观色,试探着问道:“老爷这两天也就要到了,定会问起苏芽的事情,就算分开两个宅子,您也没有不见的道理,届时,怎么应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