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章 惦记谁呢
作者:金陵小财迷   寒门重生女最新章节     
    苏芽揣着的心事,晌午饭时就从快子底下流露出来了。

    她起初只是捧着碗不夹菜,颜氏提醒了一次,倒是夹了,可是她一双快子在盘子里夹了菜,放进碗里并不吃,重又探出去,却在桌面上停下来,虚虚地夹着空气不动,两眼虚空地望着不知道什么地方,显是走神儿走得狠了。

    颜氏担忧地看着女儿,刚想出声,就看见一双快子伸过来,直接将苏芽的快子给拨开了,竟是那来找刘三点求医的宋瑾。

    “魂不守舍的,又有何事?”

    颜氏惊讶地看向宋瑾,苏芽不过是餐桌上有些失礼,这人来者算客,不是应该装作未见吗?难道是与苏芽过去也相识?

    因宋瑾这熟悉的口气,以及女儿已经暴露出来的能力,颜氏谨慎地没立刻说话,却在心里揣摩着:这人说话的口气,怎么有点儿熟悉?

    苏芽快子被打,立刻回过神来,却见宋瑾正面色不善地瞪着自己,这才发现自己的走神。

    宋瑾自从扒了“孙婆”的伪装皮,换了新身份之后,彷佛就连“孙婆”的牙尖齿利也一起扔了,这几日低调少言,除了配合刘三点治毒,在脸上各种洗药水抹药膏之外,就是躲在小园里不见踪迹。

    苏芽便也没去打扰他。

    这姑娘幼承家教,胸怀坦荡,又在光怪陆离的话本子里见着世态,是真没拿宋瑾当成那传说中尖声尖气、拿腔拿调、又猥琐怪异的残缺之人。

    若在前世,苏芽或许会别扭畏惧宋瑾,但是人生巨变之后,她夜游在淮安城里,见多了衣冠禽兽,便再也不觉得人是以身份、资历、外貌定品性的了。她自问与宋瑾患难相识,亦师亦友,经得起考验,既然心无芥蒂,便只等宋瑾自己想通了便是。

    这会儿宋瑾主动说话,苏芽便从中又听出了关心来。

    她看了看旁边关切的颜氏,便将眉眼弯了弯,吞下一句差点儿冲口而出的“婆婆”,掩饰道:“往日忙碌不停,这一闲下来就有些不适应。”

    说着便夹了一快子的菜到颜氏碗中,“娘,我这腿伤已不疼了,不然这便回去上工吧?”

    “那怎么行!”颜氏立刻一口否决,“不疼了是好事儿,正该趁势好好养着,这会儿再去劳累,小心坏事儿了。什么时候能走动,得你刘叔说了算。”

    刘三点夹着红烧肉,正吃得津津有味,自从跟着沉淮混,伙食水平那是水涨船高,不过大半月功夫,他已是养得皮光水滑,看起来与那运河畔的刘瘸子判若两人。

    听见颜氏点名,他想都没想便应道:“那是自然,我的医术哪是一般人能比的?至多再过两天,小芽必定能蹦能跳。”

    苏芽沉重的心事被他的反应逗得一松,不由莞尔,咬着嘴唇不敢笑,颜氏无奈,瞪她一眼,“听见没有?还得再过几日。”

    这一番打岔,宋瑾的问题竟就被略过去了。

    吃完饭,刘三点屁颠屁颠地跟着收拾碗快的颜氏去厨房,说要熬药去,苏芽又去了小园,坐上躺椅,按着刘三点的吩咐,将伤腿架在脚凳上,继续走神儿。

    她心里头的不安,岂是饭桌上几句打趣就能消除的了的?

    早晨沉淮过来说了,钓鱼之事已有了结果,劫走刘三点的人是淮安府的镇守太监李正,而曹开河在救曹青媛的时候,杀了李正手下四个太监。

    狗咬狗的计策实施顺利,曹开河与李正看来是要结怨了,李正要寻刘三点进京,十之八九是送进宫去的,皇宫之中,能使唤得一方镇守的人,三根手指都数得过来。

    而两年前敢与李正对阵,抢夺刘三点,并且杀得有来有回的人,也绝非凡人。

    如今刘三点想要摆脱隐姓埋名的日子,重新做个太阳底下的人,看来是绕不过宫里这一关的。

    沉淮临走前,让刘三点再斟酌考虑。

    这些话都没避讳苏芽,所以苏芽很清楚,沉淮没有说出口的那些话——皇宫自古便是人间水最深的所在,以沉淮目前的能耐,能藏起刘三点,却绝对无法让刘三点既光明正大地恢复身份,又能远离宫中侵扰。

    何况当初抢不到刘三点便果断要将他弄死的那一方人还没浮出水面,也不知道是放弃了,还是暂时没有得到消息。

    是继续隐姓埋名保平安,还是借着李正的力量重回阳光下,却要赌一把宫中那个中毒的人是否愿意庇护他——到了刘三点该拿主意的时候了。

    刘三点的反应,是要沉淮先安心处理曹开河的事,说自己正好认真想一想,可看他今天中午依旧吃香喝辣还围着颜氏转的样子,委实看不出哪里认真。

    苏芽发愁——

    如今沉淮对阵曹开河和赵庆,看起来胜券在握,然而曹开河在淮安经营多年,真的就会因为这一次提到了铁板,便会折戟沉沙吗?

    徐远和高峻跟在沉淮左右,看起来不说形影不离,那也是离得不远,徐远能出现在清江浦爆炸现场,沉淮定是也在,总不会是徐远即将改换门庭,跟了别人吧?

    徐远不会走,那就是说沉淮在七月的时候仍在淮安。

    可是现在不过是二月,沉淮已经寻到了刘三点,剧毒眼看就快要解除,他有什么理由滞留淮安,等待夏天的那一场爆炸?

    苏芽怔怔地望着天,百思不得其解。

    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于公于私,于己于人,这一次对阵曹开河,都必须要趁势而上,斩草除根。

    可她要怎么提醒沉淮呢?

    她们藏身在这小园之中,本是为了配合钓鱼的计策,如今鱼儿是钓到了,可是没想到鱼太大,大到随时可能造成反扑,所以在刘三点没想清楚之前,她们依旧是要藏住。

    “魂不守舍的,你是在惦记事,还是在惦记人?”

    醇和的男声说着刻薄的话,宋瑾从屋里出来,在苏芽身旁站定,却连眼角都不曾瞥她一下。

    苏芽咂摸着刻薄话里熟悉的关心,稍稍有些放松了,便将旁边空着的竹椅推了推,示意宋瑾坐。

    “有什么区别?”她道:“如今都算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曹开河若是平安了,定不会忘记过来把我捏死。”

    她想着曹青媛的娇蛮脾气,那是连徐明之死都能迁怒自己的主儿,这回却是实打实地接纳了自己的“献策”才吃了这么大的亏,若她痛定思痛缓过神来,也定是不会给自己好果子吃。

    届时父女轮番上阵,自己还有命等到前世殒命之日?

    “既然惦记,不如过去听一听。”

    宋瑾说得理所当然。

    苏芽疑心自己听错了,揉了揉眼睛,问道:“理刑衙门层层守卫,又不是县衙,还能给平头百姓去看去听。”

    “那就不做平头百姓。”

    岂知宋瑾嘴里的话就跟吐气一般地理所当然,苏芽仰头看他:什么意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