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买菜风波
作者:索嘉楠   清·九华章最新章节     
    才一大早起,便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这天气愈发的冷些了呢。

    天空依旧是极高远的,干净之余,只有几片薄纱似的轻云懒懒散散布在头顶,一草一木、一路一石都逐渐被染就了缕缕索然韵味。若说前几日,北京城的秋凉还只是浅尝辄止,那么时今可谓来的正正经经、铺天盖地。

    浅湖蓝青边简约旗装,半及腰的乌发堆到头顶,侧侧的、简简单单绾了一个发结,却是什么饰物都未曾装点其间。云婵右手挽着个竹篮子,挪着步子施施然出来买菜。

    并非刻意而为,只是心性所致,她素来不喜浮华,一向只是淡扑胭脂、略扫黛眉。正因不太装点花黄首饰,再加之通体简单干净,反倒于这纷繁人间市井其里,令这少女显得那般清新自然,委实特别。

    “哎”眸光游弋,忽地一个涟漪好奇,云婵驻足在街角随意搭支起的一处小摊前,启了小口问价,“算命的,抽一次签怎么个算钱法?”昨夜才扬洒过一场微雨,空气里混杂交织着一些泥土的清香味儿;天风淡淡,吹得她不由打了一个激灵,但还是觉得惬意。

    一语才落,只见那摊位后边,马褂布衣的中年小老板兀地愣了一下。抿抿嘴,眨巴眨巴眼睛;再抿抿嘴,再眨巴眨巴眼睛良久之后,终于平定心绪,抬头直视向一脸好奇的云婵:“姑娘,那个,我是卖筷子的你,是要买筷子么?”

    云婵愕然。心道自己越来越不着调了,怎么就把卖筷子的小摊主给生生看成了算命的!真是丢人丢到了家!

    下意识的反应,她只觉得脸上发烫,却依旧勉强持着镇定态度,顿了一下回复:“嗯,不了,我只是看看。”

    正这时,有男子爽朗的笑声自一旁身侧兀地响起。云婵本想拔腿就走,可这笑声显然来的太过不合时宜,却偏得又那样熟悉。她没有办法,只得讷讷转身回眸,果然是先前在客栈里将她救下来、有过一面之缘的十三爷胤祥。

    眼下的十三爷着了件溜了银边的藏青蟒袍,整齐垂后的大辫末梢坠着块儿剔透美玉;淡唇素手、眼角眉梢全是俊逸态度。她心下莫名一动,忙曲身见了个礼。

    “起了吧!”胤祥摆手,又将身往着左旁微微让了一下,暗指向身边立着的人,“太子爷。”

    其实云婵早已看到十三身边还有一位贵胄公子,联想着十三爷的身份以及其人衣着,也是猜的八九不离十:“太子爷吉祥。”低眉垂眸,她也不敢怠慢,一并把礼补了。

    “免。”声音不大,胤礽背着手点点头,“街上人多,我们又是微服,太张扬了不好。”水墨画般无所谓的语气,比起十三,显然夹着太多骄傲不屑。天家威严浑然自成。

    近几年来,皇上时常带着太子爷与十三爷一同伴驾出巡,十三阿哥跟着太子走动办事自然是在情理之中。念及于此,云婵了然。见太子免了她的礼,也就跟着起了身子。

    “好生有趣的小丫头,算命都能扑到筷子摊上去!”想着刚才瞧见的那一幕好戏,胤礽意犹未尽,隔着云婵没理,直接侧目同十三弟讪讪说笑。

    “太子爷还不知道呢!”十三颔首,嘴角往上扬了扬,“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这小丫头就在哄逗一个小和尚破了酒戒,还被她自己掌柜追的四处乱跑。”

    “呦嗬”太子听着还有这么一出,不禁趁着兴趣回过了头,压了眉弯往云婵身上一路瞧过去,“有趣有趣!当初怎么跑的,再跑一遍给爷瞧瞧?”因为云婵碍着身份之故没敢抬头,胤礽又是极没上心的淡淡一睥,也就没把云婵半分面貌入在眼里。不多不少,就着一米秋阳掩映下的离合天光,只是窥到一朵白玉莲花出了水般一低头垂目的朦胧感观。

    浅色湖蓝衣袂不知何故的抖了几抖,云婵心知太子是跟她开着玩笑,应也不是、不应还不是。缓缓抬了下头,只看到个中等身材、挺拔体态的囫囵影子。一袭褐色滚金边宽袍,其间精致嵌绣着的四爪金蟒在太阳下闪着活灵活现的熠熠神光,孔武有力、栩栩如生,将主人这一身的霸气蛮横昭显的淋漓尽致。说是微服,明眼人谁不是一眼就看出来这主是个不好惹的?至少至少,非富即贵!

    “着火了!着火了”

    正在她这么尴尬错愕、挪挪移移不知怎样是好间,西角街道一声惊呼幡然陡至,凄厉颀长,有些破了喉咙般的歇斯底里。

    只在顷刻,原本祥和澄明的长街狭道上上下下皆被聚拢了一层不详的局促。胤礽胤祥下意识循声探首,不多停滞,皱了眉头随着人流一并往火势发源处阔步走去。云婵亦是探首去看,方后小跑着往近前亦步亦趋。

    那是一间普通的民宅,并不华丽整齐,太过普通的小老百姓屋舍而已。火势冲天、风助火势,烈烈的苗子依附着缠柱茅草一路攀爬直上,呼啸肆虐,滚滚浓烟一lang一lang漫无边际的逼仄,恰若翻了墨的黑云,似要吞噬半边天际。

    想来是主人点灶起火时不慎引了火星,正巧屋顶全部是用茅草堆积的,借着势头也就带起了眼下这场越演越烈的大火。

    四周围着看热闹的居多,但也有一拨又一拨的人流自发救援,手里或端或提着脸盆、水桶等林林总总的家伙什兜头迎上去救火。

    毁了的屋舍、家当虽然可惜,不过好在没见有人被烧到才这么心底下阿弥陀佛了一声,云婵突然大骇。

    透过浓浓滚滚的黑白烟雾向里边儿掠过去,横竖坍塌的屋脊缝隙里,赫然趴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那孩子此时正瞪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在求救不,绝不是求救,看那样子早就已经吓傻,连哭泣都不会了!

    根本来不及想,云婵突然从如织的人流里奔出来,抓过一个救火的路人,不由分说的猛地一下抢过他手里的大木盆,哗地将水从头顶往下把自己泼了个浑然通透,没一句解释的兜头挥袖掩着口鼻就往火海里冲。

    一派纷纷乱乱,谁都没有注意到突然会有这样一位不要命的不速之客。十三见那是云婵,高高喊了一声。但隔得实在不近,加之她早已冲奔进去,火势又实在太大,只能权且作罢了。

    滚滚热气疯狂的稀释掉周围少许微薄不堪的空气,耳畔噼啪的瑟瑟音声愈发紧密。许是越发急切便越发感觉不出个所以然来,自然也就不会害怕。云婵才一冲进去,便被呛得一阵接一阵的咳嗽;好在她找准了那孩子的位置,没费多大心思,蹲下身子一把从肩头死死的环住了那孩子,连拖带抱的总算把孩子给弄到了门边。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她往前稍挪一步便可安全脱险、阿弥陀佛的时候,又一根赖以支撑屋舍的木质横梁霍地横倒在她面前,竟将她直直挡在了大火熊熊的如织死海里!

    大火无情,浩浩荡荡,生死只在一念之间

    这一个突发生生吓煞了四围众人。云婵被浓烟熏得睁不开眼,偏又得去找寻能突破的地方往外逃,结果越发不能如愿,反倒被诡异的火焰馋舌逼的又退后了好几步去。

    情势险恶,生死一命已是迫在眉睫。十三叹了一声奔身前跨,刚要冲往火海去救云婵,不料身边的太子爷亦是奔赶过来,阔阔几步便越过他向前去了。

    意识到云婵就在门边,救她出来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儿,十三停住。心底下,天然的敏锐洞察成功的告诫着他不可再迎前。太子既然已经站出来管,那他再出去的话,就是在跟太子抢风头了!

    胤礽随手截了个扑火的路人,把他肩头浸湿的大长手巾夺过来往自己脸上一蒙便进了火海。提气用力,蹬着龙纹靴子的脚尖打了个旋,拦腰搂住云婵,右边臂膀把云婵怀里那孩子往里一靠、一拖。这个时候胤祥也跨了进来,帮着太子搭了把力,护着那孩子一并奔出火场,总算有惊无险。

    大火终究被扑灭了,四下里一片狼藉,但好在人命无忧。

    胤礽、胤祥、还有云婵,三个人一时间谁都没话,只顾扶着墙围子、猫着腰大口大口喘粗气。两位皇子还好,云婵全身上下早被烟熏火烤的狼狈不堪,蓬头垢面,活脱脱一副闹饥荒进城的灾民模样。一时间还没缓过神来,也不知道自己哪里疼、哪里不疼,到底伤着没有。

    “十三弟”歇息半晌,胤礽拍了拍胸口烟渍,直起身子随口来了句,“这小姑娘,没跟你这拼命十三郎认个亲戚倒真lang费了!”

    那边十三大笑起来:“别介,我可不敢。她这一身莽劲儿,连我都服了她了!”

    两个人说话的口气就像在闲闲做弄某个玩物似的,全都拿她当笑料打趣。云婵斜瞪了他们一眼,转念又想到是他们救了自己,便福了福身子,有气无力的开口:“谢过太子爷、十三爷”正说着话,不料方才起的太猛,脚底下一软,结果晕晕乎乎就地打了个转,“救命之恩。”待她好不容易把飘飘摇摇的身子立住,太阳穴只觉得发昏,根本看不清人在哪里,就手把行了半截的礼补全了,诚然不知道自己行对了人没有。

    不过那两位爷倒没有在她这个不太规整的礼仪上下功夫、挑毛病。

    一场火海历练,倒是驱散了清秋气候带起来的森然寒意。胤礽走了几步,压低眉头颔首,嘴唇忽然凑在云婵前额处,一定:“爷救了你,你想怎么回报爷呢?”一双厉目透着阴噬邪气,脱似苍穹宇宙间振翅的苍鹰。恍然惊觉,竟是一个如此暧昧的姿势。

    喉咙轻动,云婵咽了口唾沫,怯怯:“奴,奴才为太子爷烧香祈福。”

    “烧香祈福?”胤礽唇际那道淡笑愈盛:“本太子可不信那些”他慢慢展袖,抬指把玩儿着云婵耳垂旁散下来的几缕迷乱青丝,噙着笑的眼睛里面仿佛带着令人发怵的涟漪血腥。

    霍地一下,云婵抽身偏开一步。

    胤礽见她躲开,也跟着往前凑了一步。

    “太子爷!”就这时,良久没言语的十三阿哥方走过来一笑,抬起一只手将云婵护在身后,“好了,你就别逗这小姑娘了,回头再把这丫头吓坏了!”语尽回头看了看她,抬手冲着她眉心点了一下,“怎么,还不走,让我们送你?”

    云婵吃痛,揉着眉心抬目扫了他们一眼,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

    既然十三拦住了,太子也没再说什么,冷不丁的瞥眼上下打量了下云婵:“你叫什么名字?”飞扬跋扈依旧,但不见了方才时的那种隐然可怖。

    许是因为躲在了十三爷身后,便好像什么都不怕了吧!云婵这么想着,心里一悸,又是那样莫名。是时,听得太子问话,忙将身子福了一福:“奴婢云婵。”

    云婵,汉人的名字。十三这样寻思着。

    明眸敛敛,云婵眼波悄转。那位太子爷可是赫舍里皇后的儿子,生得模样周正,深得着万岁爷的宠爱,素来骄奢yin逸惯了;不躲开的话万一有个好歹,自己可跟谁说去!他们那样身份的人,可不是自己能混得起的!念及此,把心一横,云婵不敢再滞留下去。足髁一溜烟的跑开,离了“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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