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拍喜(十一)
作者:条纹花瓶   无限列车最新章节     
    夕阳西下,霞光铺满荒草坡。几只半人高的飞鸟落在远处的车顶上,黑色的羽毛,血红的眼睛,鸟喙上沾着红红白白的浆水。白少联想到人类的脑浆,害怕的躲到芮一禾身后。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就像一场场永远无法清醒的噩梦,他一个纨绔富二代,竟然亲眼见到过脑浆飞溅的场景。
    换以前他根本不敢想。
    “如果能活下来,我一定做个好人。”
    哭丧着,白少呜咽着说:“鸟儿,鸟儿,千万别过来啊。”
    芮一禾一点都不同情他,能做出迷/奸女性的事,忏悔罪行是应该的,但并不是忏悔一下就能完事。伤害已经造成,知错能改便只是一句空话。
    不过这些鸟是有点奇怪,在车上啄来啄去。芮一禾走到车旁,有大鸟发现她靠近,但没有被吓跑,反而当她不存在一样。用尖尖的鸟喙轻易啄破车顶,头伸进去叼老大的头发。
    芮一禾瞬间明白鸟儿是怎么回事,它们冲着人的尸体而来,以此为食。
    她捡起旁边的树枝驱赶大鸟,已做好被大鸟攻击的准备。谁想大鸟只是展翅腾飞,在汽车上空盘旋不去。没过多久,有更多的鸟儿飞来。粗略一数,居然有二十多只。
    “我们得走了。”
    张根苗老人一直看着棺木的方向,高声呼喊芮一禾时,也没有回过头往后看上一眼。一只干巴巴的手拉住白少,另一只手杵着拐,朝前走去。
    芮一禾刚离开汽车旁,大鸟们便一拥而上。她回头去看,汽车被大鸟包围,露在外面的只有一个后轮。
    最开始,老人拉着白少走在前面。
    一段路之后,白少走在芮一禾旁边,老人杵着拐杖走在最后面。
    十分钟之后,芮一禾走在前面,白少背着老人走在后面。
    “我还没背过我爸,没扛过我妈。长到二十六岁举过最重的东西是哑铃,”白少气喘吁吁,还不忘骂骂咧咧,“老东西,你可真有福气。”
    张根苗老人没理他,打从夕阳落山开始,他便像是酝酿着什么一样。一脸沉重,几乎不跟两人说话。
    白少为活命把人背着,心里却很窝火。见死老头不理他,言语刻薄起来。
    “你不会是在琢磨等会见到老情人该说什么打动她吧?”
    芮一禾看到张根苗狠狠瞪了白少一眼,指着右边说:“你看那。”
    “我靠!”
    那是几团白色混杂蓝绿色的火焰,飘在空中,随风晃荡。
    白少吓得差点把老人掀翻,“啊啊啊,什么玩意啊?吓死爹了。”
    芮一禾觉得俩个人都有病。一个也不知道是不够害怕,还是怕过头了。敢开张根苗老人的玩笑,完全没意识到“老情人”就是随时会要人命的女鬼。一个有意整人,完全没有自己还在人家背上的自觉。要真摔下来,难不成你的情人还会接住你吗?
    正在情绪最为紧绷的时候,鬼火忽然飘近,随之而来的还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似乎是有东西在草丛里爬行,飞速靠近他们。
    白少第一反应就是丢下老人,自己逃命。
    要不是芮一禾眼疾手快扶老人一把,他恐怕就要被抬到棺材旁边了。
    不过白少也没好到哪去,一头栽到地上只知道尖叫。
    “行了,你冷静一点,”芮一禾踹他一脚,“什么都没有,是风的声音。快点站起来,走了。”
    其实不是风吹动枯草的声音,而是草丛里真的有东西。芮一禾看到一双腐烂的手臂从里面伸出来,蓝色的裙摆格外显眼。
    “别看了,”她催着两个人赶紧走。现在天已经半黑,眼睛还没有适应过于昏暗的光线,不太能看清周围事物的时候。
    看不清比看得太清楚好,免得白少腿软。
    越往前走,越是有种寒凉的感觉,四周的温度似乎是在飞快的下降。已经能看到棺木,芮一禾骤然感觉四下无人的旷野变得喧闹起来,草丛里似乎有很多双眼睛,正在注视着三人。
    张根苗老人忽然开口,“今天一个死了几个人?”
    芮一禾不知道他问这个有什么意图,却隐约把握到一点关键。
    “三个。”
    张根苗老人又问:“昨天呢?”
    “两个,”芮一禾不动声色的站到老人和白少中间,没等他问就说:“前天一个。”
    张根苗老人低声嘀咕一句,芮一禾没听清楚,猜测他说的是——“那差不多了。”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芮一禾面上却没有露出一点异常,“接下来怎么办?”
    “接下来,我会一直站在原地呼唤贝贝。”
    张根苗老人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点干涩,他看着芮一禾说:“你躲在棺材旁边等待,看到我和她相拥,便立刻将化妆镜放到尸体的胸口上。”
    芮一禾点头,下巴对着白少抬了抬,“他呢?”
    白少:“对啊!那我呢?”
    跟在谁身边他都不愿意。一个要蹲在棺材旁边,想想都吓人。一个更恐怖,居然要和女鬼拥抱。谁TM能抱得下去啊。
    然后,白少就被张根苗老人一个手刀敲晕在地。
    “这是为了避免他一会咋咋呼呼的惊到贝贝,也是为保证他的安全。有我在,他一直昏着,贝贝不会注意到他。”
    芮一禾猜张根苗带着白少,是图他的钱。毕竟张根苗能在庙里做坑蒙拐骗的事,就证明很缺钱。白少侥幸活了,老人有功劳。万一女鬼凶性大发,那钱必须为命让路,白少还能顶上去。不说是一举两得,但肯定是最优选择。
    分给白少一个怜悯的眼神,并且没太多诚意的替他祈祷。希望你的钱,真有足够的诱惑力,能让老人多多爱护你一些,叫你在今夜免于一死。
    一分钟之后,芮一禾躲到棺材后面,并用棺材盖更好的遮住自己的身体,得以用一个不太难受的姿势,密切的注视着老人的情况。就像他刚刚说的一样,他在呼喊着女鬼。
    “贝贝、贝贝,我是根苗哥。你来见你了。”
    “我好想你啊!”
    “贝贝,你在吗?出来见见我。”
    如此呼唤近十分钟,喊得老人声音嘶哑,老泪纵横。
    一阵风刮过,一个穿着蓝色裙子的长发女人出现在他身后。脖子伸长绕到侧面,凄凄惨惨的喊着:“根苗哥。”
    老人吓得后退一步,浑浊的眼睛里有恐惧一闪而逝。他很快调整好情绪,伸出手,似乎是想要碰一碰面前的人,却因难掩伤心而落泪,不得已只能先擦拭泪珠。
    “贝贝,你是不是都已经不认得我了?三十多年过去,我老了。”
    女鬼看着他说:“我认得你。”
    芮一禾听到两人的对话,心知妥了。从身旁的袋子里取出化妆镜,攥在手中。不发出一点动静的站起来,趴在棺材边上。
    她知道张根苗老人和余锦贝青梅竹马的爱情故事是真的,且足够刻苦铭心。如若不然,老人也不敢走到这里,还主动呼唤女鬼。
    时隔三十年多年,老人对埋葬在地下的爱情还有信心。
    有如此真挚动人的爱情,芮一禾却并不害怕张根苗会帮助女鬼,也不怀疑他要封印女鬼的决心。因为张根苗相信的是女鬼对他的爱,而并非他有多爱女鬼。
    很多时候,老人都无法彻底掩饰自己对女鬼的恐惧。
    他要封印女鬼并不是害怕有无辜的人死去,而是害怕女鬼杀掉他。
    他怕死。
    为什么害怕女鬼会杀他呢?因为他撒了谎。
    芮一禾垂眼看向棺材里渐渐凝实的躯体。明显感觉到此时的尸骨和刚刚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再抬头看向不远处,头发花白的张根苗和阴森恐怖的女鬼彼此靠近。
    明明是很值得感动的一幕,把一切都串联起来的旁观者却觉得很讽刺。
    芮一禾摒弃一切多余的想法,右手探进棺材里。
    “呼——”
    一口带着腥臭味的凉气扑进她耳朵里。
    “叮叮铛……叮叮铛……”
    随着铃铛声响,棺内的尸体忽的攥住她的手腕,又有七八只腐烂的手从背后伸出来,将她往后拉。
    芮一禾抬起头看向不远处,还差一点就要相拥的一人一鬼重新拉开距离。女鬼一直都是阴气森森的样子,本来含情脉脉的张根苗却是满脸的恐惧。他的部神经不自然的抽动,慌乱逃跑,连一直不离手的拐杖都丢弃在路边。
    ……看来还是没瞒过女鬼。
    不过真是坑死她了。
    左边是一张青色的鬼脸,右边是没有眼仁的一双鬼目,近距离凝视她。伸出舌头,就能舔到她的脸。不知背后是有两位女鬼,还是一位但长着两个头颅。不远处的女鬼没有追张根苗,甚至没有目送他离去,而是转过身,微偏着脑袋,静静的看着芮一禾。
    棺材里抓着芮一禾手的那位也没有放开,被她后退的动作带得从棺材里坐起来。身体痉挛,僵硬的转过头,也看着她。
    芮一禾:“……”
    情绪起伏并不大的她,恐惧的情绪有限,但被盯得尴尬癌都要犯了。
    不过时机很好,可以使用神奇物品【秘密之眼】。她留下每天使用一次的机会,没对罗思源使用。就是想找到一个能触碰到余锦贝尸体的机会,试验一下神奇物品是否能对副本BOSS使用。女鬼神出鬼没,几乎无法对其使用。
    现在很合适,反正她现在不必急着挣脱。
    女鬼无法直接杀人,会出现是为了恐吓玩家。
    如果吓不到玩家的话,更尴尬的就是女鬼。
    芮一禾毫不反抗的任由她们看,接收起秘密之眼随机刷出的信息。
    【余锦贝,■■级女鬼。无法消灭,只能封印。能力:每一个分/身都是本体;世界级·精准目标锁定;精神攻击;空间跳跃;初级附身;死亡催眠。喜欢生命力顽强的野花野草,厌恶孤独和欺骗。唯一有效封印物:会带来死亡的化妆镜。】
    “无法消失,只能封印,”芮一禾默念此句。吓死人了!这打马赛克的等级,加上后面一连串的能力,看得人头晕目眩。
    没过多久,身后的女鬼消失不见。
    远处看着她的女鬼也消失。
    不知道是不是芮一禾的错觉,尸体重新躺进棺材里面的时候,眼皮上翻的动作是为了瞪她一眼。
    这并不是危机的解除,相反是危机的开始。
    芮一禾本想将手中的化妆镜再放进棺材里,便觉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动,若不是脑部出现的晕眩感,她会以为是忽然间地震了。视线变得模糊,整个人轻飘飘的,灵魂好像飘出了体外,被拉到很远的地方。
    白少描述,受到精神攻击时,会迷迷糊糊的依照本能行事。醒来之后,对之前的记忆会很模糊。可她很清醒,并不觉得自身行为不受控制。
    就算醒过来,应该也有记忆。
    周围的景物不断变幻着模样,渐渐变成一扇红色的防盗门,而她的手指正放在指纹密码锁上。
    那是她的家。
    因为她迟迟不进屋,房门自动打开。爸爸翻箱倒柜的找胶水,嘀咕着:“不用的时候总能看到,要用的时候就跟你捉迷藏。”
    电视开着,妈妈坐在大圆桌前包饺子,抬头问她:“你吃牛肉馅的,还是猪肉馅的?”
    这是快过年了。爸爸刚买的福字要贴,却找不到胶水。妈妈不搭理他,关心刚回家的闺女饿不饿。
    芮一禾没回答,看着玄关小镜子里,自己的面容。还是一样的面容,但左眼里有一缕白光在黑色眼仁边缘缓慢旋转,右眼里则有更粗壮一点的黑光以同样的速度旋转着。她很快明白,自己能保持清醒和眼睛的异常有关系。
    一切都无比真实。
    但都是假的。
    恐怖的怪物破窗而入,一脚踩烂沙发。“妈妈”躲到她身后,喊救命。“爸爸”护着妻女往外走跑,却拉不动芮一禾。
    “愣着干什么?快跑啊。”
    芮一禾还是不动。她曾经思考过,遭遇精神攻击最好的应对办法是什么?答案是一动不动。
    怪物冲到她面前,张嘴咬向她。芮一禾不动。
    “爸爸”用扫帚打偏怪物的头,芮一禾不动不帮忙。
    “爸爸”被怪物咬死,血喷洒在她的脸上。
    她用审视的目光,冷酷的看着无比真实的剧情在面前上演。然后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看到的都是假的。
    大概是不想让场景破碎,不断有人加入剧情,她的亲人、她的朋友,也不断有恐怖的怪物出现。
    芮一禾发现自己能闭眼,可以不看。便无视摇晃着她的身体,喊救命的人。闭上眼眼睛,结果眼皮越来越重,竟然站着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不是很粗长,心虚。只写到这么多,明天继续肝。十二点了,大家早点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