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

    翟剑停顿了一下，又毅然接着写下去。

    “灭众生！”

    这三个大字，苍劲沉重。

    凌云霄的神情阴沉如铁，身旁的恐怖平息了下去。

    “你难道以为，这就是我会考虑的吗？”

    谁知翟剑咬牙喝道：“你必须考虑！”

    他的手用力握紧，将粉笔扣在黑板上，断为了两截。

    “你不考虑，就会有别人考虑！我丝毫不怀疑，你想要拯救众生的愿望，但是啊，大师兄，你必须抱着最坏的打算，有着不惜一切，将众生抹杀的打算，才能够真正的守护众生！”

    这句话乍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

    凌云霄也知是这么个理。

    很残酷，却是真相。

    创造总是千篇一律，毁灭却有万千种方法。

    你不掌握，别人就会掌握。

    这让他想起了一个名叫罗辑的人。

    他是个执剑者，也是个令人惊惧的文明毁灭者。

    毁灭，才是保全文明的最好办法。

    或许，他该研究研究怎么灭世了？

    灭世的手段，越多越好。

    手段越多，等于施加的保护越多。

    能够灭世的神器，同样也是守护世间的神器。

    正如他凌云霄一般。

    他的能力究竟有多恐怖？

    谁也不清楚。

    或者说，正是因为太清楚了，所以没有人愿意靠近他。

    其实一直以来，有一个问题悬而未决。

    他凌云霄在这世上，虽不算太出名吧，也闹出了不少事，只要足够细心，一定能发现他的存在。

    那为什么，始终没什么强者接近他呢？

    理论上的剧情是这样的：什么某某大能发现了他的存在，于是想方设法接近，摧毁他的事业，毁灭他的存在。

    还要再说一句：此子断不可留！

    不断的派遣杀手，什么小弟一二三四，友军五六七八，来作为他的敌人，给他不停找麻烦。

    为什么没有呢？

    就是因为他太恐怖了，这么做毫无意义，太过肤浅，不过是白送给他涨经验。

    像什么某些小说里那样，明知这里有威胁，还敢不尽全力，使劲打草惊蛇，派遣小弟经验包，葫芦娃救爷爷一样挨个往主角那去送，给他各种功法神器，至于吗？

    这是什么大能做出来的事吗？

    这是小学生才能做出来的事！这是低能才对啊。

    人家小学生也有理由讲的，你可不要污蔑，小学生都做不出来这事！

    只有幼儿园大班的才这么去打幼儿园小班，最后实在不行了，哭着喊着去告诉终极boss，让幼儿园老师来主持公道，实在不行找家长来，就是这么个事。

    但凡智力正常的人都知道，保持现状才是最平稳的，要么不打，要么就使劲打，将所有矛盾一波平息，绝不能是是非非不断。

    所以凌云霄要么就不遇事，遇到就是大事。

    对他真正的敌人来说，凌云霄，老熟人了！

    他们知道该怎么对付他。

    正如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哪怕是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也总有和平时期。

    就算是心里恨不得对方死一百次，表面上也是和气往来，只要没有彻底消灭对方而自己不受太大损失的底气，都是打不起来的，有也只是一点小摩擦，小动作多，但不妨碍大局。

    只有到了某一个矛盾不得不爆发的时刻，才会彻底撕破脸皮，动员一切战争潜力，不死不休。

    对于修行界来说，他们才刚打完一场巨大的战争，区区几百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如今都还在增长恢复期，那就更不会对他凌云霄主动发难了。

    他不找别人麻烦都算好的了。

    于是局势就是：各自都在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平，暗中博弈，都在寻找一个契机，将对方彻底消灭。

    都在蛰伏起来，说什么对他不予理会，其实是不敢理会。

    在某些传说故事中，总有一些什么洞府，什么神朝，什么仙山，什么禁地，什么圣地的大能，威严盖世，让人不敢招惹，不敢触碰。

    而在这里，他凌云霄才是那个传说中的大能。

    他在哪里，哪里就是禁区。

    他在灵霄派，那么灵霄派就是禁区。

    灵霄山就是世上最为恐怖隐秘的生命禁区。

    谁敢来？

    也就玄龙宗这种修行界的暴发户，冉冉升起的冤大头，被忽悠瘸了的二傻子，才敢挑灵霄派下手。

    自从灵霄派崛起，除玄龙宗外的几大门派就已经知道了他的存在。

    他们一直都只敢远远观望，从不自己出手，总是撺掇着别人去招惹灵霄派。

    最后成功的让玄龙宗咬上了钩，让他们来探明灵霄派虚实，又让玄龙宗长期出血，修行界雨露均沾，美滋滋！

    他们对外的宣称，从来不会提及凌云霄这个人的存在，要多保密有多保密，不然你让别人怎么活？

    过去与他有直接接触的，也就四大门派了，其他门派根本没这个资格知道。

    要是他的存在被人知晓，深感威胁的修行界，要是脑袋一热，一股脑的决定攻下灵霄派，让四大门派陷入被动，你说是打还是不打？

    到时候是谁上钩还不一定呢。

    而且，就在四大门派内部，根据保密等级，关于他的情报各有不同。

    真正知晓他的人，蛰伏沉睡，不敢接近。

    大概知晓他的人，小心翼翼，卑微试探。

    完全不知道他的人，大胆张狂，以为寻常。

    对他完全知根知底的人，也就天星书院的狂热粉丝了。

    他们有着文斐然从仙界带来的顶级情报，他们是真正知晓真相的人，却又完全在修行界掀不起波澜。

    等于说，这天地间只有顶层和底层对他知根知底，中间层的，那是一概不知。

    怎么会有人来找他麻烦呢？

    谁会这么想不开？

    要有，也只会有四大门派针对他的各种计划。

    大的计划，小的谋略，阴谋，阳谋，层出不穷。

    最重要的是，他们知道凌云霄的能力。

    先天道缘，恐怖如斯。

    不管什么计划，只要被他抓到，那就是毫无秘密可言。

    保密才是对付他的最大武器，不可轻举妄动。

    一定是藏在暗中，任谁也看不出来的。

    面壁，是修行者要掌握的基本能力。

    封闭内心，不可为外人知，面对着永恒的孤独寂寞。

    在《三体》这本小说里，有几个面壁者，要背负着巨大的压力，要骗过智子，面对三体人的进攻。

    而在凌云霄这边，修行世界中的每一个修行者，都是隐藏的面壁者。

    他们要面对的是先天道缘。

    在他的能力面前，一切都是透明的，一切阴谋都是徒劳的，一切诡计都是可笑的。

    如果站在修行者那边，一个要毁灭修仙世界的凌云霄，会是何等样人？

    立场不同，视角也不同。

    站在平民立场，凌云霄是救苦救难的大救星。

    站在修仙立场，凌云霄是毁天灭地的大魔头。

    这世间的真相就是如此。

    所以当翟剑说出‘灭众生’三个字的时候，就更坐实了凌云霄大魔头之名。

    你不是大魔头，你为什么要一天到晚琢磨着毁灭众生呢？

    我宏伟光明的修仙世界，凭什么要被你这种人毁灭？

    这也让凌云霄认识到一个现实。

    都过了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才是终极大反派。

    不过也罢，偌大个修仙世界，从来都与他格格不入，他也从没想过要融入。

    他的信仰就是，这世上绝不存在什么神仙。

    如果现实与他的理念有误，那么一定是现实错了。

    凌云霄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难道还有第四种方法吗？”

    翟剑张了张嘴，深吸口气，终于颤抖着手说：“有。”

    他又写下了第四种方案——

    毁灭大师兄！

    凌云霄神色不改。

    翟剑声音颤抖着说道：“如果，你不能担此大任，你不能杀伐果断，不能狠下心来毁天灭地，你配不上你的姓名，那么，我们就会考虑，抹除掉现在的你，让你……让你重生一世，变成最强大的那个你！”

    正如凌云霄要灭众生的理由一样。

    毁灭你，正是为了拯救你。

    听到他们要毁灭自己，凌云霄却异常欣慰。

    “你们能想到毁灭我，这很好，很好啊！”

    这倒不是他的气话，他是真的佩服。

    凡人的智慧，真的是可以比肩日月。

    但是他却笑了一笑，说道：“可惜，我不会有下一世了。”

    “什么？”

    “现在的我，就是最纯粹的我，也一定是最强大的我，如果我失败了，只能证明，我已经不如你们了，那么，凌云霄这个名字，也就没有必要存在了，就算有另一个强大的人出现，那个人也不会是我。”

    “大师兄……”

    翟剑心里难过，如果可以的话，他是真不想把这个可能给写出来。

    凌云霄忽觉畅快，站起身来，单手叉腰说道：“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尽管按照你们的想法去做，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尽你们所能的将我毁灭，你们，就是我意志的延续。”

    说罢，他掸了掸灰尘，心情舒畅得离开了此地。

    翟剑在身后远远的看着他，长久不言，忽然大喊一声：“大师兄！”

    凌云霄站住不动，也不去望他。

    在他背后，翟剑凑出个笑容，勉强笑着说：“那我能得满分吗？”

    凌云霄想了想，终于歪头看着天说：“九十九分吧，在我这里，完美无缺的才是最低分。少一分，才算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