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谁呀？”
忽听一重物落地声，见一人影骂骂咧咧从被削去一半的竹林里钻出来。
盖一浑身破口袋的长须叫花子。
怎么还有人？凌云霄一惊。
那瘦高的叫花子见了凌云霄便骂：“好啊你，老子捉鸟蛋呢，冷不防被你弄下来了。你是何人？”
凌云霄挠着头笑道：“抱歉没看到你，不知阁下是哪门哪派？”
他一时忘记了，现在山上山下到处都是人，竹林里有人也不奇怪。
那人答道：“不然呢？看到了你还砍？我不过一介布衣口袋，你可以叫我花布袋，你还没回我呢。”
凌云霄明白，布衣口袋也就是乞丐的别称，他一个乞丐为什么在这里？
他道：“我叫凌云霄，你为何会在这里？”
花布袋左右看了他两眼，似是惊叹，随后点头笑道：“你就是凌云霄？好啊，果然一表人才，名不虚传。”
凌云霄皱眉道：“我记得，除非是修行人士，其他人一概不许上山的。”
花布袋挺起胸膛道：“怎么？我不像修行人士？”
凌云霄反问一句：“你倒说说哪里像了？”
花布袋浑身一抖，亮起身板来，挺身道：“我哪点不像？不修边幅，邋里邋遢，远离俗世，亲近自然，不和你们一样吗？”
凌云霄叹道：“原来还是个世外高人？”
花布袋傲然笑道：“那当然，我还可以指点你一二！”
凌云霄倒是想笑了，对他说出这话的人好像还没有过，刚好，他也想试试现在实力，抬起剑来，一股凌厉的空气震动起来。
花布袋立即慌张道：“唉，等等！不是这个指点啊，我指的是文采上的，你懂吗？比武我肯定打不过你。”
凌云霄又收回剑来，皱眉道：“你到底哪个宗派的？”
花布袋笑道：“我无门无派。”
凌云霄抬手作了个请的手势：“那请下山吧，山上人多，刀剑无眼，不适合凡人在此。”
花布袋却并未动身，笑道：“但我又自成一派，你可以叫我是布衣派，或者口袋派，又或者布袋派，无所谓。”
凌云霄忍住性子对他道：“不知贵派人数几何？”
花布袋背过身来，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微笑道：“一人。”
“滚！”凌云霄直接是不耐烦了起来，什么人呢这是？
“又或者人人都是。”花布袋回头望着他道：“只要是天下穷苦人，都是我门派的人。”
“哦？”凌云霄倒是来了兴趣，问他：“这又是什么意思？”
花布袋轻抚长须，笑道：“修行界如此大事，天下英豪齐聚，却与凡人世界隔绝，难免有些可惜。
需要有我这双眼睛，来替普通人看一看。”
“怎么看？”凌云霄眨眨眼。
花布袋一抬手，出现了一支笔在他手中旋转着，对凌云霄道：“我有一支妙笔，书尽人间万物。”
“然后呢？”凌云霄还是有些不太明白。
花布袋笑道：“然后告诉世人，除了世间困苦，亦有神奇妙趣，人生不止如此。”
凌云霄手指点地：“这里可不是凡人世界，你把这里的事情告诉他们，没什么用的，徒增苦恼而已。”
“不是吗？”花布袋皱眉道：“这里不是凡间，难道是仙界？可我怎么觉得，这里比凡人界更加世俗？勾心斗角，你来我往，可一点也不少啊。”
凌云霄闻言一愣，所谓的修行人士，不就是拥有了强大实力的凡人吗？
又能有什么区别呢？可他还是道：“凡人和修行者的差距太大了，强大的修行者，能够开山填海，纵横于天地之间，长生不死。
而凡人只能穷尽一生，困于大地，囚于体魄，世间沉沦。
你不怕他们见到了，徒增怨恼吗？”
“不怕！”花布袋决然的瞪着眼道：“比起这些，我更害怕，普通人就此甘愿沉沦，不知世上还有如此神奇。
如同微草浮萍，如同鸟雀蚊蝇，他们知道了，起码还有个念想。”
凌云霄不禁笑道：“什么念想？人人都想成仙吗？”
花布袋闻言怒道：“至少他们能知道，神仙也是人！
这样，他们在拜神的时候，就有了个念想，就算一生过得再苦，也知道有强大的神仙会保佑他们！
神仙，也是从凡人磨砺出来的！这是信念，这是众生的信仰！”
凌云霄一时震撼无言。
花布袋依旧不停，含着泪道：“你知道我一路怎么过来的吗？
难道靠那些王公老爷们吗？屁！
越是富贵之人越是不信神仙，那都是一个个穷人接济我过来的！
只有穷苦人才会相信神仙！
只有他们才会傻傻的等着神仙降临来拯救他们，而我们都知道神仙是根本不可能出现的！
哪里有什么神仙？上哪里找什么神仙？皇帝倒是有，他管你们死活吗？”
凌云霄心里感到一丝沉重。
汹涌的泪水从花布袋的眼里落了下来，厉声道：“你知道我见到的都是些什么人？
有些人缺胳膊断腿，有些人只剩最后一口吃的，也要供奉起来，祈祷神灵庇佑。
知道我要来这里，看看你们这些所谓的上仙，所谓最接近神仙之人，都把吃的让给了我，一个手脚健全的人，托我转达他们的信念！
我受之有愧啊！
可即便如此，我也依然厚着脸皮，来到了这里，因为我不仅仅是我自己，我更是代表了天下苍生而来！
若是我就这么被赶下山了，是不是意味着，这天下凡人不配和你们平起平坐？”
凌云霄怒道：“你又何苦出这诛心之言？”
不知为什么，他总感觉对方在骂自己。
花布袋闭上眼道：“天下处处在诛人，又何怕我来诛心？”
这天底下到处都在杀人，我诛个心又怎么了？
凌云霄握紧拳头，心底感觉难受，即便他没有指名道姓的在骂自己，但就是有种神奇的感觉，他就是在骂自己呢！
换句话说，他是在骂天底下所有修行者。
这天下纷乱成这个模样，你们修行者居然还好意思举办什么青玄大会？
还一派欣欣向荣的模样，全然不顾这天地苍生？
有没有听到他们的哭喊？有没有听到他们的祈祷？
就这，你们还妄敢要当神仙？
你们配吗？
你们也配？！
凌云霄感觉到了愤怒。
为何愤怒？
不是为自己愤怒，而是为天下苍生愤怒！
他感受到了众生的怨念！
眨眼，阅尽人间！
握紧双拳，脚下大地轰隆隆颤抖了起来，强大的气流笼罩全身，刹时间天地变色，草木倒伏，山岳震撼，飞鸟尽出。
在这瞬间，他的心境，来到了第九层。
第九层曰：阅尽众生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