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妹妹没有继续深究顾白为什么能够闪现医院的问题。
    她现在应该已经在出租车上了，电话里时不时传来司机摁喇叭的声音。
    这会儿她总算有时间跟顾白说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哥，出事的是我的舍友。前几天，她被骗子骗了钱，银行卡里的助学贷款和贫困生补助，全没了。”
    这事听起来屡见不鲜，但是顾白还是很好奇：“那骗子怎么骗的？”
    “那骗子自称扶贫办的，说有一笔新的补助要发给她，发了个链接过来，让她输入银行卡号……”
    “然后你舍友就直接信了？”顾白微微皱眉。
    “没，她多问了几句，核对了一下身份。
    也不知道那骗子是怎么拿到她个人信息。他把她的姓名、电话、住址，家庭成员的身份信息，说得清清楚楚。”
    “我舍友家里条件很困难，她平时靠兼职赚生活费，期末也一心要考第一，拿到奖学金当学费。
    正好我们这几周在期末考试期，最近她学习得比高考都拼命，压根没有功夫细想，对方信息都说对了，她就不怀疑了。
    她老老实实点开骗子发的链接，然后卡里的2万块钱就全部被转走了……”
    通过妹妹的讲述，顾白终于得知了事情的原委。
    2万块钱，对于有钱人来说，可能只是一件大衣，一双鞋子，一顿饭。
    可是对于一个从山村里走出来的贫苦大学生来说，这是她未来2年的学费、住宿费和生活费。
    丢了这些钱，简直堪比天塌了。
    妹妹的舍友，本来就因为这件事而大受打击，魂不守舍了好几天。
    结果，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今天是最后一科考试，妹妹考完试上台交卷的时候，忽然发现那个舍友没有来。
    舍友对于奖学金是势在必得，今天却连试都不来考，一定有问题。
    妹妹急急忙忙出考场，然后疯狂打那个舍友的电话。
    电话通了，但是没人接。
    妹妹是提前一小时交卷的，全班同学都还在教室里考试，没人能帮忙，妹妹只能一个人满校园找她。
    最终，妹妹在实验楼的一间公共厕所里，发现了割腕的舍友。
    舍友已经因为失血过多昏迷了。
    她的手机浸在血泊中，因为妹妹的来电一直在闪，屏幕一亮一亮。
    也是因此，妹妹看到了手机上的短信和遗书，从而知道了舍友割腕的原因。
    【尊敬的王玉女士，您的贷款已经通过审核，成功到账元，请及时提现使用并按时还款。】
    【尊敬的王玉女士，您的贷款已经通过审核，成功到账元……】
    王玉是妹妹舍友的名字。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还是那个该死的骗子。
    他骗走舍友卡里2万块钱还不够，居然又用舍友的身份去借贷。
    也不知道骗子用了什么办法，既不是本人操作，又没有身份证原件，居然也借成功了。
    想来骗子借款的平台，都不是正规的平台，这种平台，利息必然高得可怕。
    一条条借贷成功的短信发到舍友的手机里，就像一记记重拳劈头盖脸砸来。
    【尊敬的王玉女士，您的贷款已经通过……】
    【尊敬的王玉……】
    短信仿佛成了她的催命符，又像阎王爷的生死簿，一遍遍写着她的名字，催她下地狱。
    这个平台借5万，那个平台借3万，甚至连3000块钱的小额贷款也不放过。
    最终十几条短信，累积起来一共借了18万。
    钱全部进入了骗子的口袋，而债务却落到了女孩的头上。
    18万。
    这对于一个刚上大一、年方18的山村穷学生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
    爸妈干了一辈子农活，挣钱的速度，赶不上生病花钱的速度。
    开学报到前，爸妈掏空家底、借遍亲戚，也就拿出了1500块钱让她拿去上学。
    从摩托车，到班车，到火车，再到地铁，便是王玉的上学路。
    她比那些坐飞机来、甚至从家里步行几百米来读大学的女孩，不仅仅是多了几趟换乘，而是命里多了几道坎坷。
    看起来王玉和其他几个女孩子住在同一个宿舍，读着同一所学校，仿佛大家都处于同一个起点，都有一样光明的未来。
    但是，她们来自不同的地方，肩上也背负着不同重担。
    做兼职一天工资是80块，王玉每周六日都去兼职，从不休息，每个月只能挣640块。
    国家一等奖学金是8000块，对于王玉而言，已经是一笔巨额财富，足以让她心甘情愿地把大学的每一天都当成高考来过。
    假使她真的成绩足够突出，那么她最多能拿三次国家一等奖学金，总共2万4。
    2万4，对上18万……
    在王玉有限的认知里，18万，是她这辈子都还不起的钱，也是她一辈子都翻不过坎。
    除了死，似乎没有别的解决办法了。
    家里的母亲有智力障碍，父亲也有一身的慢性病，随着年纪渐长，越发干不了重活。
    王玉能读书到大学这一步，几乎全是靠了好心人的资助，和国家的补助。
    本以为好好读完4年大学，未来就能苦尽甘来，守得云开见月明。
    哪想到，就是一个陌生的骗子，用一个简单的链接，就能将她推入深渊。
    这哪里是诈骗，这分明是敲骨吸髓，这是要她的命……
    于是，王玉一个想不开，就躲在厕所里割腕了。
    听完妹妹的讲述，顾白心中无限唏嘘。
    曾几何时，他也觉得妹妹50万的手术费是天文数字。
    他并不觉得那个女孩为了18万就想不开自杀傻，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认知的短板，也有各自的难处。
    只是，并非所有人都能像顾白这样将心比心。
    对于诈骗，很多人第一反应就是，只有傻和贪小便宜的人，才会被骗。
    然而这早就是过去式了。
    随着信息化时代到来，骗术日新月异，不知道早就更新换代多少次了。
    无所不在的信息泄露，无孔不入的骗子，他们可以为每一个人量身定做一个骗局。
    就算有警惕心，也不贪小便宜，那也只能防得了低级的骗术，总有更高级的骗术等着。
    人的认知是有限的，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没碰上只能说是幸运。
    比如妹妹的舍友王玉，她被骗是因为贪小便宜吗？
    不是，她家境困难，确实是村里的重点帮扶对象。
    时不时就有真正的扶贫人员给她打电话，也确实会真的往她卡里打钱。
    可恶的是信息泄露，可恶的是处心积虑的骗子。
    哎，希望那个妹子没事吧。
    “那你舍友现在怎么样了？”
    妹妹回答：“救护车把她送去医院了，我本来要跟着一起去。
    但是有人提醒我，最好把她的证件和衣服带上，方便住院和办手续，所以我又跑回宿舍了一趟，现在打车去医院……”
    “既然你忙不过来，这种跑腿的事，让钱明他们干不行吗？
    我之前请他们吃饭的时候，他们可是把胸脯拍得震天响……”
    顾白也就提了一嘴，顺势吐槽一句，哪只妹妹语气忽然沉了下来。
    “哥，钱明他们那边也出了大事，自顾不暇……这也是我打电话叫你过来的原因，可能需要你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