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盛世安康,愿君诸事顺遂
车,开得平稳而缓慢。
伴着响起的轻音乐,舒缓悠扬间,言之只觉得眼皮渐沉。
一股疲惫之感也渐渐袭来。
渐沉,渐沉……
入梦,那年的冬天冷得彻骨,皑皑白雪覆盖了整座皇城。
“兄长可是忧心昌明侯?”
女子身着一袭红衣,在这漫天飘雪中,她自是最靓丽的那一道风景。
面若桃花,唇若丹霞,细眉如柳。
黑发盘成发髻,华贵精致的朱钗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即使处在暖和的室内,她仍然双手抱着暖炉。
低着头细细看着桌上的信笺,举手投足间是道不尽的雍容华贵。
“锦宁,你身子不好,早些回宫吧。”
言之用手揉了揉眉心,疲倦之色一览无余。
而被她称为锦宁的女子,则是已故静安皇贵妃之女——言锦宁。
虽然并非一胞所出,但言锦宁曾对她的皇兄有恩,也就是真正的言之有恩。
既然她将以皇兄的身份活下去,自然也承了这份恩情。
所幸,言锦宁并非是一个无理取闹、恃宠而骄之人。相反的是,她反而比宫中众人更加沉默寡言。
即使处于深宫后院,但她就像是游离在宫闱之外。
对于一切,她都是漠然视之。
因为她早已看透了自己的结局。
“兄长何故烦恼?既然昌明侯请求赐婚,那兄长就将锦宁送去。左右不过……”
“不可!”
言之皱着眉头厉声拒绝。
她才登基不久,昌明侯祁兆便按捺不住了。
求亲不过也是一个由头,实则大家心知肚明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一是试探她这位新皇;二是被迫让赐婚之女所在家族站队;三则是名正言顺驻留皇城。
“与其让昌明王妃出于世家大臣,远不如让锦宁担了这份责。碌碌半生,到头来终有所用,这于锦宁来说也是一件幸事。”
言锦宁的目光穿过殿门,那层层白雪堆积在枝头。
忽然,枝头承受不住它们的重量。
轻轻一个弯曲,白雪们被扔到了地上。
剩而余的顽固分子,则是死死扒着树枝绝不放手。
言锦宁打了一个寒颤,浅浅地呵了一口气。
——今年的冬天真是格外寒冷。
“不可。”
言之沉着声再次拒绝,但她的语气里却是多了三分犹豫。
看着言锦宁的侧脸,言之眸光微动。
让言锦宁成为昌明侯的王妃这件事,这本就是她的打算。
论背景,言锦宁虽然贵为公主,但并不得宠爱。
若非言之登基,她现在也不过是一个挂着公主名号,却是被遗忘之人罢了。
且最为重要的是,言锦宁是一个将死之人。
若是她能嫁与昌明侯,在她身死之日,她便能名正言顺地问责、软禁昌明侯。
然而,纵使这是最优的选择,言之也迟迟未能下定决心。
“今年的冬天,当真寒冷至极。”
言锦宁眼神平静,看着缓缓飞落的白雪,心里带着一丝向往。
她试着将手离开暖炉,而只消片刻,她便放弃了。
将衣服拢了拢,缩了缩脑袋将半张脸埋进了毛领红色大氅内。
言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大殿之外的世界一片寂静。
她轻轻一叹,深沉的眸光流露出复杂之色。
那是绵绵无绝的歉意,那是深藏眼底的功利。
——格外寒冷,大概是因为心寒吧。锦宁当真不怨吗?
言之的手渐渐握紧,青葱的指节直至发白。
“锦宁……”
“兄长,时辰不早了,锦宁先行回宫,兄长也早些歇息,今年的冬天大抵异常艰难。”
言锦宁起身,因为久坐难免一个踉跄。
走至大殿门口,她才如是一语。
而后有宫人撑着伞,言锦宁徒步走进了这漫天风雪。
桌上的茶盏已经没了热气,而雪地中那抹殷红却是如此灼烧着言之的内心。
“朕,对了吗?”
言之此时有些沉重,看着那道身影渐行渐远,而她也有了一瞬的迷茫。
言锦宁成为昌明王妃这是最好的结果,既然她本人也已经坦然接受了,为何她的心中却生出千千郁结?
无力,这是言之第一次与不臣之人——祁兆博弈的感受。
而言锦宁,则是她巩固权力路上的一个牺牲品。
……
言之睁开眼眸,幽幽的眼底是历尽千帆的后悔。
细细想来,当真是辜负了许多真心待她之人。
锦宁,亦是其一。
永远精致华贵的锦宁,一生高傲的锦宁……
在知道她盘算着让她嫁与昌明侯祁兆后,她仍然是如此的义无反顾。
“盛世安康,愿君诸事顺遂。”
这是言锦宁留给她最后的一句话。
心间苦涩,那些过往的人和事,早已湮灭。如今,她是再也无法弥补。
而这时代,唯有禹安了。
“禹安,怎不叫我?”
言之声音沙哑,低沉的话语添了几分柔意。
“叫你睡得正好,不忍心。”
司禹一派平静,然而内心却是狂跳不止。
——不会是我摸了言言的脸,言言才醒的吧,不会吧,应该不会吧……
“嗯,不是说去学校的吗?怎么回了公寓?”
看着不属于帝大的景色,言之心下疑惑。
而司禹当然也非常“配合”了,立即道:“是要去帝大吗?言言抱歉,那我现在送你回去?”
他偷偷地用右手遮住刚才“犯下罪行”的左手,那触觉带来的感受却又是如何也遮掩不住。
压下上扬的嘴角,甜蜜的笑容却是被疲倦之色和歉意替代。
说罢,司禹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强行让自己打起精神来。
眼看就要重新发动车辆(慢动作,真实意图当然不想啊!),言之也适时出声:
“无妨,刚才也只是寻了一个借口而已,并不是一定要回去。”
轻轻压下司禹的手臂,言之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是在解释。
看着司禹“疲倦”的神色,再想到锦宁、裳凌……
似乎他们从来就没有拒绝过她的任何要求,即便在她尚未登上帝位之时也是如此。
“禹安,若是不想答应,你便直接拒绝。”
言之正色道,这句话不止是对司禹而说,更是对曾经那些被她所利用之人。
望进司禹的眼眸,言之仿佛再次看到了那些逝去的人和事。
司禹心中震撼,也未想明白言之缘何这般说辞。
笑意盈盈,对此他并不当一回事,但仍然回应了言之所期望的答案。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