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哥可是盖世英雄，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哥哥，”顾轻语的声音里尽是满满的自豪感，带着神采飞扬的气势，“我以后也会像哥哥一样，努力给别人带来温暖的。”
    “嗯，”少年眉眼俊朗，那双狭长的眼眸里散去了雾气，藏了笑意，“我家小哭包一定能做到的。”
    “哥哥等着那一天。”
    都说英雄魂归故里，殊不知那是心底的执念太深。
    确实，若能亲眼再见亲人一面，谁又希望以无名之辈的身份当无人知晓的盖世英雄呢？
    盖世英雄，听起来就高大上的名誉，背负着的是难以承受的压力和重担。
    顾轻语使劲地点头，答应着，“我一定不会让哥哥失望的，所以哥哥记得要经常来看我，别忘记小哭包。”
    “你不来，小哭包可是会哭的。”
    “小哭包一哭，哥哥就哄不好了。”
    她的梦里，哥哥一次也没来过。
    你害怕的每一个鬼神，都是别人朝思暮想又见不到的人。
    此时此刻，顾轻语总算是明白了这句戳心话的含义。
    天人相隔，隔的是阴阳。
    少年听着女孩娇娇软软的撒娇，扯着唇角，无声地笑了，他没搭腔，只是伸手捏了捏女孩的脸蛋。
    他家小哭包的胆子最小了，怕黑又怕鬼，娇气得很，他怎么舍得吓她呢。
    “哥哥......”
    “哥哥......”
    “哥哥......”
    这两个字顾轻语总是喊不腻，也不愿停下来，一声声的，叫唤着眼前的少年。
    少年眉眼如初，带着肉眼可见的宠溺和耐心，对她声声有回应，句句有着落。
    夜渐深，不知道过了多久，顾轻语才与幻境里的少年说了再见，然后慢吞吞地摘下了遮住双眼的vr眼镜。
    明明舍不得，明明还有说不完的话题，明明还想继续看着幻境中的少年，但她已经感觉到力不从心了。
    哭了一整晚，神经又一直处于紧绷和放松的交界处，支撑到现在已经让她身心俱疲。
    不忍让少年看到她的疲倦与窘境后担心她，于是她一直强撑着精神，此时摘下vr眼镜之后，她终于能够彻底放松下来了。
    vr眼镜戴得太久，把她的头发都压塌了一片，但是她却毫不在乎，眼里含着喜悦的泪水。
    今晚这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是她这辈子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
    她在vr虚拟世界里，见证了太多的震撼和惊喜。
    缓了好一会，她才逐渐冷静下来，等乱跳的心脏频率渐渐复原，她才迈着僵硬的脚步朝着安陌走去。
    “安姐姐，我见到我哥了，”她眉眼弯弯，神情透露着满足，“我从未想过能以这样的方式来见他，谢谢你。”
    “我和他说了好多的话，我可以牵着他的手感受他的存在，我能感觉到他就在我的身边，就像他还活着一样。”
    那种真实的感觉太过于强烈，让她一时分不清究竟是现实世界还是虚拟世界。
    原来，现代高新科技已经达到了能够将人“复活”的地步。
    兄妹在虚拟现实里团聚，这大概也是顾轻言一种另类的存活方式吧。
    顾轻言活在平行世界里，就在那小小的一方镜片中。
    原来电影中的再见，也能够是再次相见的意思。
    安陌接过她手中的vr眼镜，给她拨好被压瘪的发丝，让头发重新蓬起来。
    “有时候出任务，执行者可以提前留下家书，这是其中他写给你的一封家书。”
    说好听点，那是家书。
    说难听点，那叫遗言。
    像他们这样的人，每次出任务都不知生死，有时候会留下绝笔书，潦草的字迹配上“潦草”的一生，那三言两语就算是交代了自己的身后事。
    后来每次留着留着发现自己还真命硬啊，竟然还能活着回来，捡回一条命，于是渐渐地就不留了。
    似乎对待生死，没有第一次上战场那么的无措和紧张了，反而多了更多的从容淡定，看淡了也看开了。
    家书这种东西，如果不能报平安的话，只能徒增伤悲罢了。
    更何况，活着回来这件事才应是真正的报平安的家书。
    “我通过vr搭建了一个虚拟场景，把他想对你说的话、未能亲自说出口的话都呈现出来了。”
    “这封迟到的家书，终于送到了你的手里。”
    这是顾轻言写给顾轻语的第一封家书。
    顾轻言离家的时候已经记事了，大概是怕久了之后会遗忘过去，所以他一遍又一遍地加深自己的记忆，对顾轻语的很多事情都记得很牢。
    还记得，那是顾轻言第一次担任副队长，与安陌安然一起执行一项重要的任务，那是他们三人第一次挑起大梁的带队任务，临行前，顾轻言在部队里写下了这封信。
    他写的时候安陌也在场，他毫不避讳地将写好的信大方分享给安陌看，也不怕人笑话他字里行间的幼稚，偶尔还会跟安陌说一些有关顾轻语的事情。
    铁血军魂，也藏着一腔柔情。
    他说，妹妹爱吃糖。
    他说，妹妹是个小哭包。
    他还说......
    那时候的少年已经变得沉稳干练了，但是谈起家里那个小哭包的时候，硬朗的脸部线条都明显柔和了下来，嘴角和眉眼带着他自己也没觉察到的笑意和温柔。
    妹控少年谈起自家妹妹的时候，神情是掩饰不住的炫耀与得意，神采奕奕的样子引得周围的兄弟们都羡慕不已，少不了一场对他小打小闹的群殴。
    对妹妹的牵挂，少年都藏在了那三言两语中，可是那寥寥几笔却说不尽少年的思愁。
    如今，那些未曾寄出去的书信，那些蒙了灰的字迹，成为了他此生最大的遗憾，也成为了他家人唯一的安慰。
    “他参加过很多大大小小的任务，也写过十几封家书，我都把它们以小故事的形式编码进vr虚拟世界里了。”
    “他活在了在vr世界里。”
    安陌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vr眼镜，“以后这里就是你的专属秘密基地了。”
    这个影室，是她专门给顾轻语打造的。
    算是一点诚意上的亏欠吧。
    好像总得做些什么，才能留住曾经那个风华正茂的少年。
    顾轻语听着安陌的话，说不感动是假的，那种心情的激荡与起伏是巨大的。
    今天好像哭得稀里哗啦又撕心裂肺的，嗓音又哑又干，生疼，连眼睛都肿了一片。
    顾轻语努力地睁大自己的眼睛，看清面前的人影，很认真的语气，“安姐姐，谢谢你所做的一切，今晚我很开心，不只是因为见到了我哥，更因为我留住了你这个很好很好的朋友。”
    能够见到顾轻言是未曾设想过的惊喜，原本只是镜像中的影片就足够让她感动了，更何况舞台上搭建的这个vr超现实虚拟全景。
    “就像我哥说的那样，我们会一直成为很好很好的朋友，又或许我们更像是家人。”
    “只是......”顾轻语顿了下，把心里话说出来，用自己的方式来开导安陌。
    “安姐姐，今晚过后，我们都应该走出来了，我哥一定不希望看到你自责愧疚的模样，也一定不希望你把所有的过错都扛在身上。”
    “他希望安陌和顾轻语一样，余生多喜乐，一生永无忧。”
    顾轻语何曾不知，安陌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在“赎罪”，她用尽了办法来弥补顾轻言遗留下来的伤口，来治愈顾轻语的遗憾和难过。
    安陌做得越多，说明她的愧疚也就越深，心底的伤口也就越难愈合。
    可是，正如顾轻语所说的，她们都应该走出来了，从“顾轻言”这个名字的禁忌中走出来，跳出这个枷锁和束缚，不能总在深渊和黑暗里徘徊，沉沦于永无止境的痛苦和悔恨中。
    她们应该向阳而生的。
    顾轻语张开双臂，上前一步拥抱住安陌，给她一个女孩子间的抱抱，努力地把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给她。
    “安姐姐，夜深了，生了病的心好好放空一下，休息一晚，明天过后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伤口会愈合，身体会康复，心灵会治愈。”
    “雾起，风散，我们以后都要好好的。”
    起风了，吹散了隔江的雾霾，雾尽阳出，那是有光照亮的地方。
    以后，她们都要好好的。
    安陌被顾轻语抱着，小小的身躯传来暖暖的温度，让她那颗冷却的心都重新鲜活地跳动起来。
    她顿了片刻，才抬手揉了揉顾轻语的脑袋，“嗯，我知道了。”
    她也该放下了，放过自己......
    耿耿于怀得太久，生了病的心就不能痊愈。
    如今已是凌晨了，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
    安陌教顾轻语学会了怎么用这些仪器设备，又给她录了门锁的指纹，两人才离开星辰影院。
    陆寒枫一直等在地下车库里，安陌和顾轻语从电梯口出来，就看到倚在出口处的那道修长身形。
    他没在车上里待着，反而是下了车，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安陌上前握住他泛着一片冷意的手时，也被冻得一个激灵。
    冷得像块冰。
    凛冬里的深夜，气温向来低，而他穿着单薄，就这么站在车外，像是不知道冷一样，只是周身的气息比往日里要低沉许多。
    接触到安陌的手，陆寒枫回神，将自己的手从她的掌心里撤出来，“冷，别碰。”
    安陌看着他，眸光渐深，“怎么在这站着？”
    陆寒枫给她拢了拢披肩，笑道：“车内暖气太足，有点热，就出来透透气。”
    安陌盯着他看了几秒，见他神色无异，抿了抿唇，没有继续探究他的话藏了几分真假。
    因为，那双手的冷意就能够体现出来。
    三人上车之后，陆寒枫先把顾轻语送回公寓，才开车回去。
    今晚的陆寒枫好像格外的沉默，没有像往常一样黏着安陌，她能感受到他气息的微弱变化，即使他在不着痕迹地隐藏着。
    洗完澡之后，安陌从浴室里出来，头发湿哒哒的，还未擦干。
    吹风机刚拿出来，身后就伸过来一只手，接替了她接下来的动作。
    那双大手给她披上了大毛巾，防止发丝的水滴打湿她的睡衣，随后就是吹风机低低的声音响起。
    那双修长漂亮的手捧起她的发尾，用吹风机一下一下地吹着，发丝从指缝中来回溜走，湿哒哒的黑发渐干。
    这不是陆寒枫第一次给安陌吹头发了，第一次没有经验怕扯疼安陌，他就将自己的动作放轻放柔。
    他很享受照顾安陌的过程，大概这会让他有种被需要的感觉，一次次的熟能生巧，他现在做这些事已经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那头乌黑亮丽的发丝在暖风的吹拂下柔顺又飘逸，很快就干了。
    陆寒枫把吹风机关了放在一边，然后拿起木梳给梳妆台前坐着的女孩仔细地梳好那头秀发。
    “好了，可以睡觉了。”
    安陌起身，面向着他，然后直接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脸蛋埋在他的胸膛，那里一片余温，暖洋洋的。
    洗完澡之后是清冽淡雅的柠檬香，鼻息间的气息很好闻。
    “嗯？”陆寒枫看着女孩头顶的漩涡，回抱住她，尾音上撩着，“我家小血人受委屈了？”
    不然怎么会突然主动投怀送抱？
    安陌知道陆寒枫是在故意打趣她，想让她放松下来，于是她也配合着“嗯”了声。
    陆寒枫凤眸的色泽深了深，轻笑一声，“难得你受委屈会往我怀里躲。”
    “因为知道你一直会在我身后。”
    她在光前，他就在阴影里守着她。
    她一转身，就能够看到他。
    陆寒枫被她的话说得一愣，随后眉梢微挑，嗓音慵懒，“说说看，受什么委屈了？”
    安陌的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声音传出来有些闷，“你不理我。”
    他从停车场回来到现在，跟她说话的次数都没有几次，心情肉眼可见的低沉。
    陆寒枫闻言，低眸看着在他怀里安静的女孩，忍不住伸手扯了扯她裸露在外侧的耳朵，力道轻得几乎可以忽略，“我什么时候不理你了？”
    啧，倒学会倒打一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