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发工资的时候，王丽霞去发廊搞了个大波浪。回来路过一个门头很有派头的发廊，玻璃窗上贴着招工启事。
    王丽霞决定去试试，发廊的工作环境比工厂好多了，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再说了洗头能有什么难的，谁还不会洗头，谁还没洗过头。
    然而，她很快就发现这份工作并不是那么简单。
    不仅老板喜欢对她动手动脚，客人也是不老实。
    这天来了个纹身的客人，洗着洗着，客人的手就伸进她衣服里。
    王丽霞下意识打掉咸猪手，结果下一秒就被打脸，真的一巴掌扇过来，打的王丽霞眼冒金星。
    “新来的？懂不懂规矩。喊你们老板过来，给脸不要脸。”
    老板正好不在店里，领班的美丽姐闻声从后头出来救场。
    “豹哥，怎么来了也不招呼一声，是不是都忘记我了。走，我带你上后头玩去，别跟新人计较，回头我教教她规矩，保证你下次来了她服服帖帖的。”
    豹哥骂骂咧咧地，还是给面子美丽，跟着到后头去了，至于去后头干嘛，王丽霞不晓得也不敢知道。
    她后悔了，她想走人，可是进店的时候，身份证押在老板财哥那了，没有身份证她哪儿也去不了。
    发廊老板财哥回来后，听说王丽霞闯祸了，也不问缘由，左右开弓先打一顿再说。
    “财哥，别打了，交给我吧，我来跟她好好说说道理，相信丽霞妹子肯定能明白老板的苦心。”
    “行，人交给你了，别给老子弄跑了，再不听话，直接给她点颜色瞧瞧，真以为老子这是慈善机构，光拿钱不干活。”
    王丽霞被打得浑身发疼，心里害怕极了。这时候她觉得在鞋厂被骂完全不是事，至少没有人动手。
    “丽霞，姐也没空跟你绕弯子，你知道咱们是干什么的吗？”
    王丽霞从眼前的发梢缝隙里看着美丽姐美艳的脸庞，咬着嘴摇摇头。
    “果然是天真的小妹妹，正好老娘不想说话，带你去看看吧，”
    美丽姐一把拉起躺在地上的王丽霞，带着她走到后头房间去。
    一间间探秘过去，王丽霞从震惊害怕到麻木，最后心如死灰。
    “我这个人呢，不喜欢说谎，咱们实际上的工作呢，你也看到了。愿不愿意干，你说了不算，得看老板。
    这行呢，自古就有，也不是现在才出来的。收入呢，一个月起码这个数。”
    美丽姐把手张开，五根手指映在王丽霞瞳孔里。
    “五千，至少！听说你以前在鞋厂干活，一个月五六百？又脏又累，你还惦记着？
    你来这都好几天了，咱们住的地方，吃的东西，那样不 比外面工厂好？
    工作累吗？要说累也累，躺累。要说不累，也不累，天天躺着，以前只有官太太才有这个待遇。
    你自个想想吧，想清楚了就出来吃东西，明天好好跟老板说话。想不清楚，呐，房间有刀，自个解决。
    跑，你就别想了，以前有个小姐妹，硬是想不通，找机会跑出去，你猜最后怎么着？”
    王丽霞下意识摇摇头。
    “据说.......算了，太惨了，不跟你说，当初我听了，吐了三天三夜。你自行想象吧。”
    美丽姐走了，没有人监视王丽霞。
    王丽霞却是一动都不敢动，她看着不远处放着的刀，死盯着它看，看着看着，眼泪大颗大颗地流下。
    她后悔了，后悔没听董燕的话，后悔出来，后悔辞工，后悔一切的一切。
    可是，有什么用，谁也帮不了她。
    她不敢死，也不想死，她还想成为人人羡慕的城市人。
    董燕从财务室领到了第一个月的工资，八百块钱。
    她手里反复数着这薄薄的一沓钱，心里有些激动也有些迷茫。
    她想着，自己辛苦一个月，却只有这一点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攒够学费。
    她叹了口气，到邮局把六百块钱汇回家里。
    她爸妈天天算着日子，等着她工资，若再晚点寄，怕是要亲自来讨要。
    希望这笔钱能让家里的生活能够稍微好一点，也能让爸妈对她放心一些，别老是让弟弟写信过来诉苦。
    剩下的两百块钱，她小心翼翼地存进了自己的储蓄账户，这是她为了实现梦想而积攒的一笔钱。
    董燕心里很清楚，要想尽快攒够学费，就必须提高自己的工作效率。
    她仔细地算了算，如果这个月能把工作效率提高一倍，她就能多拿 200 块钱。
    这对她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挑战，但她也知道，只有努力工作，才能实现自己的梦想。
    为了提高工作效率，董燕认真总结了自己的工作经验，想出了一些改进的方法。
    至于行不行，就要看明天到车间的实际操作。
    董燕心里充满了期待，希望一切顺顺利利，早日存够学费。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大家还沉浸在前一天刚领工资的兴奋之中。
    “我昨天给家里寄钱的时候，顺便买了件衣服，可好看了，据说是香江那边的最新款式，就是贵了点，现在想起来还心疼。”
    “你真舍得，我没买衣服，不过呀，我买了支口红，昨天涂上了给我对象看，说好看。”
    “你们太浪费了，买这些东西干啥呢。我给家里买了五双鞋，这下我的弟弟妹妹们再也不用打赤脚了。”
    每个月这个时候，组长就会宽容一些，允许她们多聊一会，算是车间的快乐茶话会。
    大家正有说有笑，忽然，琴姐哐当一声倒地，晕过去了，吓了大家一跳。
    大伙连忙围过来，掐人中的掐人中，喊人的喊人，拿水的拿水，还有拿湿毛巾敷额头，什么土法子都用上了，人还是没醒过来。
    组长跑过来，带人把琴姐送去附近的诊所。
    琴姐是个勤奋且人缘极好的女人，平时在鞋厂车间里，总是笑吟吟，干活也利索，组长喜欢安排她带新人。
    她的家境并不富裕，为了给家里的老人和孩子更好的生活，她每天都要在车间里工作十几个小时。
    琴姐一向身体都很好，从来没听说过身体有啥毛病，怎么会突然晕倒？
    诊所的医生在检查后，直接告诉她们要准备后事。
    医生的话让所有人惊呆了。
    早上还好好的人，怎么就要准备后事！
    大伙都不相信，尤其是和琴姐几个关系好的工友更是无法接受。
    她们哭着求着老板，希望能把人送到医院再看看。
    老板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同意了。
    然而，当医院的检查结果出来后，大家都陷入了沉默。
    琴姐居然得了白血病，这是一种绝症，不仅治不好，还需要花费巨额的医疗费用。
    电视剧里经常出现这样的情节，没想到却在现实中发生了。
    绝症绝症，不仅生命面临终结，生活也要被它搞得绝望。
    这么大的事，谁也不敢瞒着琴姐。
    琴姐在得知自己的病情后，哭了一场。
    她是个坚强的女人，但面对这样的噩耗，她也无法承受。
    她坚持要出院，不想把钱浪费在自己身上。
    她知道自己的家庭无法承担这样的负担，她不想让家人为了她而陷入绝境。
    她这些年确实存下了一些钱，但那都是家里的依靠，不能扔水里，她要出院，她要坚持上班，能多挣一点是一点。
    在一片愁云惨雾中，老板的举动却让人感到意外。
    他不仅结清了琴姐的医药费，还多发了一个月的工资给她。
    要知道老板平常发工资，连一分钱都要算得清清楚楚，谁也别想占他便宜。
    琴姐感激涕零，她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好老板。
    她走的时候，还不停地对老板说着感谢的话。
    工友们也你一元我五角，自发给琴姐捐款，大家囊中羞涩，多了也拿不出来，但一点都没表示又说不过去。
    董燕跟着大伙，捐了五元钱，这是她留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用的。
    琴姐跟大家依依惜别，人生呀，再不舍也要说一声再见，只是早晚问题而已。
    在工友们都感动于老板的仁慈之时，董燕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她想起了之前听过的一些传闻，说这个鞋厂的工人很多人都得了病，尤其是她们车间，年年总有几个得怪病走的。
    她开始怀疑，这一切是否与他们长期接触的胶水和气味有关。
    于是，董燕偷偷开始调查，她也没有什么方法和门路，只是多留了几个心眼，多观察。
    为了查明原因，她利用空余时间去书店查资料，还好书店老板没赶她，听她说清原委后，指点她看了几本专业书籍。
    她发现，这个鞋厂使用的胶水含有一种叫做苯的有毒物质，这种物质长期接触会导致白血病。
    而且，这个鞋厂的通风设备很差，车间里的气味很刺鼻，很多工人都有头晕、咳嗽等症状。
    董燕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但她不知道该跟谁说，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毕竟她才十六岁，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
    她试着跟同宿舍的姐妹提起。
    “小华，你有没有觉得咱们车间的胶水有问题？”
    董燕在宿舍里，趁着室友小华看杂志的间隙，闲聊了起来。
    “什么问题？跟我有关系吗？胶水出问题那是采购部门或是后勤部的事，又不归我管，我知道这个干嘛。”
    小华正在看一本杂志，里面的故事贼有意思，跟董燕说话也是三句回两句，漫不经心。
    董燕抿了抿嘴，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
    她站起来，走到另外一个工友床铺上，那里聚集了好几个人在聊天。
    董燕加入她们，把话题转移到车间生病人身上。
    “我知道你想问啥，以前我们也不是没怀疑过，可是组长和老板说了，胶水没问题，国外都用这种胶水，没听说过出事。”
    “对的，燕子。琴姐的事情就是个意外，你别想了。你想呀，要是胶水有问题，不光琴姐出事，我们也得出事，穿鞋的人也逃不过吧。
    可是你看我们不都好好的吗。而且咱们得鞋子在商场卖得可好了。”
    大伙都在劝董燕别想多了，好好干活，多挣钱比什么都有用。
    董燕看了看这不足十平米空间，密密麻麻放满了上下铺，明明挤得要命，但她却感到孤独。
    这里住着二十个人，其中有人已经工作五六年，真的没有一个人发现或是意识到她们工作的危险性？
    董燕想起了前几天的那件事。
    她的手指被胶水粘住了，怎么也扯不下来。她用力地拉扯，结果把手指弄破了，流了很多血。
    她去诊所包扎的时候，诊所医生说她的手指可能会留下疤痕。
    诊所医生可能是看她还小，特意告诉她在车间工作要戴好口罩，做好自我保护工作。
    现在回想起来，是不是那诊所医生知道点什么？
    董燕很害怕，她不知道这种胶水对人体有没有其他的危害。
    董燕觉得很无助，这个难题比考试难多了。
    她想告诉厂长，但是她又怕厂长不相信她，或者认为她是故意捣乱。
    她想告诉其他工友，但是她们都很忙，没有人愿意听她说话。
    她最后选择告诉家人，问问她爸的意见，毕竟爸妈年纪摆在那，肯定知道怎么办。
    “燕子，你是不是傻？花这么多钱费那么大劲打电话回来就是说这事？
    怎么别人做了几年都没事，你上一个月的班倒发现一堆问题。
    就你有能耐，别人都是笨蛋？
    别在那傻想，好好干活，千万别得罪老板。
    听爸的话，多加点班，工资多拿点。
    没事别打电话，打到村委，人家还得上家去叫人，我还得搭上烟，真是不会过日子。
    不说了，挂了。下个月发工资都寄回来。”
    嘟嘟嘟……
    董燕话还没说完，那边就挂了电话。
    她只能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这些痛苦和恐惧。
    董燕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心里想着这些事情。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她不知道自己将来会不会也得病。
    她只知道，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必须要找到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咱们车间的胶水肯定有问题。”董燕再次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她要为自己和其他工人的健康争取一下，她决定明天就去告诉厂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