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话家常
作者:慕月君   我遇到一个很像你的人最新章节     
    灶炉里的火使得厨房暖烘烘的,锅里炖着简单的食材:野鸡炖蘑菇,飘出诱人的香味,安歌坐在小凳子上失神。
    傍晚时分,饭已做好,霍尔查打了一坛酒,为了方便南宫玥食用,就在偏房桌上摆好了饭菜。
    狗蛋儿睡醒后又活泼起来,拿着一根鸡腿啃的津津有味,这可比大黄的粑粑香多了。
    南宫玥勉力支撑着身体站起来,对着热情又善心的一家人道谢。
    霍尔查铁掌一般的力道拍在南宫玥的肩头,“兄弟不必如此客气,大男人行走江湖谁还没个坎儿,尝尝孩他娘的手艺,还有这村东头老汉的酒,我跟你说这酒……”
    话没说完,翠花嫂一掌拍了过来,“小兄弟今日才醒,还是个病人,喝什么酒!就你嘴馋,要喝你自己喝!”
    转头对着南宫玥和颜悦色道:“兄弟别拘着,这乡野之地也没有什么好补的,你喝点鸡汤!”
    安歌伸手盛了一小碗,放在南宫玥面前。
    她安静地坐在南宫玥旁边,就好像之前情绪激烈的那个人不是她一样,默默扒拉着自己碗里的米饭。
    南宫玥也静的出奇,虽然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但他依旧坐得笔直。
    粗织麻衣在他身上穿出了几分自然淡雅,手肘不碰桌沿,用餐时碗筷不会发出声响。
    翠花嫂发现他居然只夹面前的那盘菜,鸡汤在他们都喝完后,才张口慢慢品尝。
    翠花嫂和霍尔查相视无语,搞不清这小俩口唱的是哪出。
    霍尔查看不下去,喝了一口酒说到:“小兄弟,你真是跟我一样的好福气啊!等你病好了就赶紧回京把婚事办了吧,别辜负了安姑娘!”
    南宫玥端着鸡汤,刚喝两口,不小心呛到,低咳两声抬眸看向安歌,尚不清楚她编了个什么理由。
    但是既然她没向这家人表明,他也不打算再生事端,于是附和道:“谢大哥提点,我自是不会亏待安姑娘。”
    安歌听到这话,一瞬不瞬的看向南宫玥,盯得南宫玥身上发毛,他歪了一下脑袋,眼里传递出“一会单聊”的讯息。
    安歌扭头拒收暗示,对着霍尔查说:“大哥,给我也倒一碗酒吧,我想尝尝!”
    “好啊,妹子爽快!今日你应该放心了,皇天不负有心人!来来来,和我碰一碗!”
    霍尔查给安歌倒了满满一碗酒,两人大剌剌的喝了起来。
    翠花嫂一边喂狗蛋儿吃饭,一边用余光观察南宫玥。
    这男子昏迷时都难掩贵气神颜,现在醒着更像话本里走出的翩翩公子,清新俊逸,风度不凡。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墨发松松系在身后,病态更显皮肤白皙,少言寡语,美则美矣,但满脸写着生人勿近的疏离。
    又见他并未阻止安歌饮酒,醒来后更没有亲密关心安歌的行为,翠花嫂心里默默为安歌感到不值,看来只是这个痴情女子的一厢情愿。
    这位公子的长相就算瘸了也是世间难有的美男子。安歌这个傻姑娘呀!是倒贴给人家,人家还不想要的样子。
    霍尔查夹起鸡腿放到南宫玥碗里,嘴里说到:“小兄弟,还不知你叫啥,安姑娘只说你们是遭匪人劫掠的京城中人,不知在哪个军营任职?”
    南宫玥眸中寒光一竖,只一瞬间恢复如常,放下筷子,并未再进食,略思忖答到:“在下名叫李卫,任小小牙门军,只负责些京城外围的小事。”
    他醒来的瞬间就已想好了应对,没有找到金甲和自己的衣裳,安歌将短刀相还也未见损坏。身上又换了宽大的素衣,一看就知是这家男主人少有的体面衣裳。而他的伤痕非一般打斗可有,所以兵户这个身份是一定要承认的。
    翠花嫂听的兴致冲冲,插嘴问到:“牙门军官位大不?是不是俸禄很多啊?”
    南宫玥含糊道:“官小俸禄薄,但还算丰衣足食。”
    翠花嫂赶紧说:“要是家里有能人,托托关系,换一个差事当吧,免得安姑娘跟着你出来提心吊胆,你看你这身体也经不起折腾了,这次是遇到鲁老了,下次命悬一线的时候就怕没有这么幸运了。”
    南宫玥颔首,“嫂子说的是。”
    安歌就跟喝上瘾一样,一碗接一碗,她听见了,他不是顾源,而是这个世界里他说的李卫。
    粮食酒度数最多十几度,搁现代就是个啤酒的量。
    奈何这酒啊,伤心的人喝起来特别上头。
    霍尔查本就馋酒,好不容易有机会喝个痛快,当然要和安歌一醉方休。
    南宫玥下午打坐运气,觉得自己的右脚还不能灵活移动,大幅度动作令神经就像针刺一般疼痛。
    现在一直迎合这家人,是不想辜负这份热心。
    霍尔查爱喝并不代表酒量好,这才是翠花嫂不喜他多喝的原因。
    不一会霍尔查就拍起桌子,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对南宫玥道:“李卫兄弟!你这条命可以说是安妹子给你捡回来的,你是不知道啊,为了背你出山,安姑娘穿着你那不合脚的鞋,走了整整一日,就这么个小身板能坚持一日,我都佩服!回村的时候那双脚像受刑一样。血泡磨的那血都渗出靴面了!”
    南宫玥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自己脚上穿着换洗干净的靴子,而安歌穿着翠花嫂的旧鞋,不知里边的伤势是否恢复。
    霍尔查啃着个鸡爪继续说到:“本来下山回村就入夜了,鲁老不愿开门救诊,安姑娘跪在石板台阶前拼命磕头,磕出血后,鲁老才不得已开门。这几日安姑娘就没合眼,一步不离的守在你身边,你昏迷不醒,真的是一把屎一把尿的伺候你,一点不嫌脏,还天天给你刷牙,伺候得比我这大活人还干净。”
    南宫玥肉眼可见的红了脸,这抹红色又慢慢爬上了耳根,另他浑身热的发烫。
    霍尔查本就酒意上头,说到此处眼里竟然含泪,“她还一口一口的给你喂饭,嘴对嘴喂药,把你当宝贝似的,连我这个大男人看了都感动,想想,就连我老娘都未必能这样对我!”
    说着举着鸡爪抹眼泪,翠花嫂讪讪一笑,说的好像她不心疼自己汉子似的。
    南宫玥听到“嘴对嘴”喂药时,不自觉的抿紧薄唇。
    别管多牛掰的人,病了昏了只能由人摆布,什么洁癖!什么自尊!什么脸面!在病痛面前都不值一提。
    鬼使神差的,他看向安歌的红唇,此时她正将酒水送入口中。
    沾染酒水的双唇更添莹润,红的像沾满露水的樱桃,让人有咬一口的冲动。
    这个念头跳出脑海时,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赶紧饮水不语。
    翠花嫂也语重心长的说:“李卫兄弟,知道你们此番劫难不方便与我们细说,好在人平安无事就好。安姑娘人长得美,心眼儿好,又对你一往情深,以后你们再多生几个娃娃,这不就是和和美美的人生嘛,我打算认了这个妹妹!”
    说着牵起安歌的手,安慰地拍了拍,“人和人的缘分很奇怪,我和安歌就一见如故,虽然你们京城离这里路途遥远,我们只是平民百姓,但相逢一场,日后总有缘再会。现在你就在这里安心养病,不要总是客客气气的,就当自己家一样!”
    南宫玥赶紧以水代酒敬之,“大哥大嫂古道热肠,必能后福。安姑娘情深意重,是吾之幸也。”
    霍尔查哈哈大笑喊出一声:“好!多个朋友多条路,咱们俩家就算结交啦!嗳!我和安姑娘就认作兄妹吧!或者李兄,咱俩拜把子!”
    翠花嫂一脸嫌弃的说:“你一高兴就拜把子,村里除了鲁老,你就说谁没和你拜过把子,前段日子喝醉酒,非要在院子里跟大黄结拜,压着狗头说什么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我真想呼他几巴掌,最后狗都怕了,躲进窝里死活不出来,他还说要和兄弟同甘共苦,愣是挤进狗窝睡了一夜!狗第二日看着他都绕道走!”
    安歌听到这里终于笑出声,一扫之前的愁容满面。
    脸上也有了微醺的样子,说道:“翠花嫂,霍大哥,以后我就是你们妹妹了,你们真是好人,给了我素未平生的善意!你们让我觉得很温暖。”
    翠花嫂嘴巴一瞥,假装恼怒道:“哎呀,最烦你们这些贵人,总是客气来客气去,不过是在我家住几日,吃几顿饭而已,等哪天我们想去京城游玩,你们别嫌我们烦才好!”
    安歌听见此话不自然的点点头,抬眸看了南宫玥一眼,又闷头大喝起来。
    兴致正盛的霍尔查唱起了少数民族的歌谣,浑厚低沉的嗓音在寂静的夜里仿佛诉说着绵绵的情谊。
    “天边的蓝啊,那是一片相思海,
    辽阔的草原,花儿都任由我采,
    心爱的姑娘,你还在不在?
    你可知我想把这花儿给你戴!
    你不相信我有多爱就去问问山脉!
    前世今生只为你守候桑田沧海
    飘过的云儿,我在等风来,
    她到底明不明白,
    我的爱生生世世永不改!”
    翠花嫂眼里冒着小星星,充满了崇拜和喜爱。
    这是霍尔查当初表明心意时唱过的歌曲,一般只有两人你侬我侬时,他才会哼唱几句。
    今日看来是真醉了,许是被安姑娘的痴心感染到,才会没皮没脸的就这么唱出来。
    安歌也被陶醉其中,望着南宫玥,目光穿过南宫玥再找另一个影子,无意识得小声重复道:“我的爱生生世世永不改……”
    南宫玥握着杯子的手不自觉的抖了一下,原本平静无波的白水溢出杯口少许。
    霍尔查一曲唱毕,搂过翠花嫂就“吧唧”亲了一口。
    翠花嫂哪能推开这坚如磐石的身躯,脸红耳热尴尬的笑着。
    霍尔查又想起什么,突然委屈的像个小孩,撅着嘴,抱着酒坛,歪头对翠花嫂抱怨道:“你当年居然先看上隔壁的吴老二!我伤心死了!你说,我当年哪点不如他!”
    翠花嫂赶忙拿手捂住他嘴巴,胡子都被揉在一起,怕他扯出陈年旧事让安歌、“李卫”笑话,心想这酒懵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当年的吴老二不是比霍尔查多了点脑子么,谁年轻时还没爱过个渣男啊!
    后来明白霍尔查是个真心过日子的人,才会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
    翠花嫂在桌下狠狠扭着霍尔查大腿,“这死鬼不能再喝了,我看大家都吃完了,收拾收拾歇下吧!”
    狗蛋儿早跑到院子里,正在给大黄扔骨头,翠花嫂去往厨房收拾东西。
    安歌抿了一口酒,八卦的凑向霍尔查,“霍大哥当年有情敌啊!嘿嘿,趁翠花嫂不在,快给我讲讲,我可喜欢听这种勇斗情敌,抱得美人归的故事啦!”
    这种寻常百姓家的轻松温馨,是南宫玥从未有过的体验,他仿佛有种自己才是穿越者的错觉。
    霍尔查不无得意的一拍桌子,“想当年我可是我们村里一害!”
    安歌猛不防的“噗”,把酒喷到一边,南宫玥略移身形,躲过。
    霍尔查讪讪笑道:“我本是鲜卑一族,战乱时祖辈迁徙到这里安家落户,自幼没了爹娘,缺衣少食,只能讨百家饭长大,奈何我太能吃,免不了偷摸点别人家的粮食,不过后来我学会了打猎,都加倍还给人家了。”
    安歌听到这里,露出心疼的神色。
    霍尔查也陷入回忆道: “后来鲁老先生搬到了村里,我这一身蛮力才学会习武,我就帮鲁老先生种地还有采药,但是我采回来的大部分都是没用的草,鲁老先生就买了个识得采药的丫鬟,让我陪她进山。这丫鬟就是你翠花嫂!”
    说到此处霍尔查浓密的胡须下居然脸红了。
    借着酒劲,他情绪高昂,“我第一次见她就喜欢她,她眼睛笑起来像月牙,我背她走山路时,她的身体像天上的云,她的声音像吉伦河里流过的水,但是我是个鲜卑人,又是个莽夫,她想嫁个和她一样的汉人,隔壁吴老二是鲁老曾经的邻居,是个会念酸诗的读书人。”
    他说到此处鼻孔一哼!“哼!诗有什么了不起,我也会念,不就是床前明月光,低头鞋两双。”
    南宫玥无奈摇摇头,安歌笑盈盈的说道:“是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霍尔查嘿嘿笑道:“差不多,差不多。后来吴老二娶了县里捕头张三他四舅家的五闺女。而我一片真心终于感动天感动地,你翠花嫂就被我拿下了,我跟你讲,我儿子三岁都敢吃屎!他吴老二现在还没儿子!”
    安歌满头黑线,这个就没有比较的必要了吧。
    “好!幸亏嫂子回头是岸,才有了咱们可爱的狗蛋儿小朋友!霍大哥,我祝你们长长久久,恩爱到老!”安歌仰头将一大碗酒一饮而尽。
    “好!痛快!也祝你们长长久久,恩爱到老!喝!”霍尔查也不含糊,一碗进肚。
    不一会酒坛子彻底空了,安歌还不死心,拿起来晃晃,直到一滴也滴不下来,才收拾了剩下的碗筷,进了厨房。
    霍尔查瞧瞧厨房,悄悄对南宫玥说:“妹夫,我这里条件你也看到了,安妹子不介意和你住一起,反正你俩成亲是早晚的事儿,她对你可是没得说,你要是回京负了她,我就去找你,打断你的左腿!”
    说着他呲着牙,歪着头,做了一个自认为很凶的表情。
    随即又嘿嘿一笑,“当然你俩好好过日子最好,只是你现在身体还病着,晚上忍不住也得忍着,俗话说留得青山在 ,不怕没柴烧!”
    南宫玥起初并没理解其中涵义,看着挤眉弄眼的霍尔查,这才反应过来,神态自若道:“是,谢大哥关心。”
    霍尔查这下意满离!今日真开心,自己从小无父母姊妹,有了翠花才有了家,现在多了妹妹,妹夫,感觉整个人都充满了力量,恨不得即刻下地,耕它几百亩!
    一刻钟后,霍尔查见翠花嫂收拾完厨房,迫不及待得拉着她,走进正房,“嘭”的一声将门关上。
    里头传出翠花嫂骂骂咧咧的声音,正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霍尔查鬼鬼祟祟的又把狗蛋儿抱了回去,悄悄关上门,正房油灯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