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思考与苦痛
作者:青冥月空   石姬的两千年最新章节     
    秦国出兵攻打赵国北地,石姬照常尾随,在天上准备收租子。
    可这次战事进展却十分缓慢,秦赵双方在宜安这个地方大眼瞪小眼,石姬无奈,只好在天上挂机睡大觉,思考着关于人的哲学问题。
    此时,韩非也在狱中思考着关于人的哲学问题。
    这里的时间过的很慢,他有充足的时间思考,他所处的单人牢房看上去并不像是牢房。
    有床有桌,桌上甚至还有笔墨书简,每日的餐饭也很丰盛,周围也没有囚犯骚扰,环境十分静谧。
    这让韩非有些喜欢上这里了,毕竟他再也不用受那些凡俗的干扰,能安静的想自己的事。唯一让韩非不喜的一点是:窗子太小了,小到只有一缕的月光才能洒下来。
    每当这个时候,韩非总会望着月亮出神。他在思考,他在想象,囚笼禁锢住了他的肉体,可他的思维却更加宽阔了。
    韩非提笔在竹简上用小刀刻下一些文字,记录着他关于人的思考。
    不知过了多久,李斯走了进来,安静的侍立在一旁,静静的等待韩非在竹简上刻下最后一刀。
    二人相顾无言,李斯缓缓走到桌子的另一侧,从床上扯下一些布来垫在下面,平整好自己的衣服,慢慢的跪坐下去。
    “师兄,可还安好?”李斯慢条斯理的关怀道。
    韩非将刻刀、竹简放在桌子上摆好,回应道:“比原来秦王…所给的地方…舒服多了。”
    李斯挑了挑眉,笑道:“那就好。”
    然后伸手从怀里又掏出一只酒瓶两只酒杯来放在桌上,叹道:“这是最后一些师兄酿的酒了。”
    韩非这次却先拿起了酒瓶,将两只酒杯倒满道:“人总是…有始有终的。”
    说罢便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李斯见状也不再客气,拿起酒杯也一饮而尽。
    二人相视一笑,一切似乎都回到了从前,两个坐在一起的少年,面红耳赤的比较着酒量高低的日子。
    随着酒瓶再次干涸,李斯也不再拘束,说起一些掏心窝的话来:“有时我也在想,这一切是否值得,可是每当我想放弃的时候,有个少年却一直在我耳边咆哮,说我忘记了曾经的志向。师兄,你说:我到底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呢?”
    李斯的目光很真挚,恐怕从今往后都不会再有了,韩非思考了一会儿,答道:“我不知道。”
    “是吗。”
    李斯并没有多少失落的意思,毕竟他也不想知道那个答案。“昔日,我亲自送走了恩主吕相国,今后,我又要亲自送走师兄;恐怕,我李斯在后世人眼中一定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了。”
    韩非平静道:“非知你…不是小人。”
    李斯沉默半晌,向韩非拜了一礼。然后指着竹简道:“师兄在写些什么?”
    韩非看着那孤零零的一卷竹简道:“关于‘人’。”
    “人?”
    李斯皱眉道:“人有什么好写的?”
    韩非摇头道:“不是写你这种人。”
    “哦?那是何种人?”
    桌上照进来一缕月光,又到时间了,韩非站起来,透过小窗看着那皎洁的月说道:“是写关于想去那里的人。”
    李斯一愣:“师兄莫不是说月亮?”
    韩非点点头,韩非笑道:“师兄在说笑了,月亮上人又如何去的?”
    韩非看着他道:“只关注脚下的人,是不会想去那里的。”
    李斯的笑容僵在脸上,韩非又道:“只可惜,我再也完不成了。我荒废了太多时间去关注我脚下的土地,却忽略了头上的光明。”
    良久无言,李斯也起身拜别道:“既如此,我今日不便叨扰师兄了,告辞。”
    李斯走后,韩非仍然看着月亮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抓紧每一分一秒的时间思考,可那遮盖天空的黑雾却怎么也不愿离开,韩非一直无法再窥见那明亮的光。
    直到李斯再一次走进牢房,他才隐约想明白了些什么。
    “师兄看到了什么?”
    韩非平静的答道:“什么也没有看到。”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李斯再次坐在原来的位子上,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只酒瓶、一只酒杯。韩非见状也慢慢坐回了昨日的位置。
    二人沉默以对,直到李斯开口道:“我昨日骗了师兄。”
    说罢拿起酒瓶,将酒瓶倾斜九十度倒满了酒杯,
    “这些才是最后的一点师兄的酒,只不过,师弟这次无法和师兄同饮了。”
    二人再次沉默以对,李斯又忍不住开口道:“师兄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韩非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说道:“替我转告秦王,韩非之学只能用一时,秦王今后若一统天下,请弃韩非之言。”
    李斯眉头紧皱,又问道:“还有吗?”
    韩非拿起酒杯,来到小窗前,举杯对月道:“请转告仙人,死对于韩非来说是解脱;只是希望仙人能找到那个属于她的答案。”
    说罢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韩非感受着月光,有些感伤的笑道:“不知韩非之魂,能否飞到那个地方——”
    石姬从睡梦中惊醒,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东西,她皱着眉头望向西南的方向,可很快便又被下方的景象吸引了注意力。
    秦军正在溃逃,被赵兵追赶着屠杀,这反常的一幕让石姬甚是惊讶,毕竟看多了秦兵追杀赵兵的场面,这种反过来的场景她还是第一次见。
    石姬不由得向赵军指挥车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站在高高的指挥车的却是一个忧郁的男人,与周围兴奋嚎叫的赵人格格不入,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那个将军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向天上的一块云彩,可除了一片孤零零的云,那里什么也没有,他摇摇头收回了视线。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石姬很认真的记住了这个男人的脸,一点也不帅,本就粗粝的脸上布满了褶子,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与石姬想象中的形象差距甚远,可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却赢了所有人都惧怕的秦人。真是人不可貌相啊,石姬看着周围数不清的光团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总之,石姬只是草草收集了便于收集的这些,至于之后长时间追杀产生的光团石姬忍痛放弃了,因为她再次看着西南的方向,那是咸阳所在的地方。
    莫非咸阳出了什么事情?作为一个‘人’,石姬觉得还是相信一下第六感比较好,遂动身飞快的赶往咸阳。
    李斯收拢好韩非的尸体,便赶往了王宫复命,太监赵高却将李斯引到了宫墙之上,嬴政看着熙熙攘攘的咸阳城,听到动静后头也没回的问道:“韩非走时有什么遗言吗?”
    李斯拜道:“韩非言韩非之法只可用一时,若大王将来定鼎天下后则需废止韩非之法。”
    “还有吗?”
    李斯顿了顿,说道:“韩非请转告长公主,韩非之死是解脱,让长公主自寻答案。”
    “还有吗?”
    “没了……”
    李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说道:“只是还有一微小之事。”
    “说。”
    “韩非死前,似乎口疾已经痊愈。”
    “是吗。”
    嬴政仍背对着李斯,似乎并不想面对他,嬴政闭上眼睛道:“厚葬韩非。”
    “喏。”——
    随着那模糊的感应越来越明显,石姬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及至深夜,她临近咸阳城,那个感应原来是个光球,可为何它如此明亮?
    等到她飞到光球上空,将那光球摄来,她的愤怒便无可阻止的爆发了,整个咸阳城都听到了那声愤怒的呐喊:“嬴政!”
    咸阳城亮起了无数灯火,人们惊恐的在家中跪地祈祷。
    而引发了这一切的石姬却直扑嬴政的住处,将屋顶凿穿一个洞后,石姬落在了房间里,可房里并没有嬴政的身影。
    这时赵高推门进来急忙拜道:“大王吩咐奴,如果长公主来此,便去石头屋找他。”
    石姬二话不说直接飞向石头屋,毕竟是自己家石姬没有再破坏屋顶,直接推门而入。
    看着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上的嬴政,石姬出奇的愤怒质问道:“你杀了韩非!?”
    嬴政仍坐在椅子上平静道:“是我下的命令。”
    “为什么!?”
    “因为韩非不愿为秦臣,而以他之才,若放归它国,则为秦国添一强敌!”
    石姬仍盯着嬴政的脸说道:“既如此,你囚禁他已足够,为何还要杀了他?”
    嬴政双手紧紧扒住扶手,仍强做镇定道:“因李斯进言,韩非被囚,恐其生怨,故……。”
    “够了!嬴政!”
    石姬指着嬴政道:“我可不曾教过你做一个卑鄙小人!看着我!回答我!你是不是因为你那可怜的嫉妒心和可悲的占有欲杀了韩非!”
    嬴政看着石姬那已经红的发紫的瞳孔没一会儿便败下阵来,眼睛看向它处,强辩道:“韩非言死对于他来说是解脱,我……我只是帮了他……”
    石姬闭上了眼睛说道:“你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吗?”
    嬴政声音颤抖回答道:“想过——”
    石姬转身向门外走去,“既然这便是你深思熟虑的结果,那为师这就回答你!”
    “不!师父,不要!不要!”
    嬴政想起身追赶,却立刻瘫软在地,他趴在地上,无助地看着石姬的背影,嘴里不停的反复喊着:“不要,不要……”
    石姬转身看着地上蠕动爬行的嬴政,有些悲哀的说道:“看来你即使是这样,也不愿承认错误吗?既然如此,那你我今后便再也没有师徒之义了!好自为之!”
    石姬说罢转身消失在门口,石姬消失后,嬴政突然恢复了力气,奋力爬行到门口,望着漫天的星辰悲切的呐喊道:“师父,徒儿知错了!”
    可是哪里还有半点回应,只剩下庭院里虫鸣鸟叫在回响。
    石姬飞到了高天之上,比以往任何时候飞的都要高,直到再也飞不上去为止。
    她拿出那明亮的光团,又招出星海,将其放在里面对比了一下,笑道:“果然是里面最亮的一颗。”
    感受着光球传递过来的温暖,石姬抬头看向了那仍然遥不可及的月,继续说道:“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那光球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隐隐有些想要飞去的感觉。
    石姬再次抚摸着光球,这是她感受到的最美好最真挚的情感,一时间有些舍不得,但她还是坚定的拒绝了这种诱惑。
    从手掌中凝聚出一个水泡,慢慢的包裹住它,双手将它托向了那无暇的月,祝福道:“去吧,飞向你想要停留的地方——”
    石姬静静地看着它,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她的力量耗尽了,开始飞快的下坠,石姬很安静的躺着睡着了,她在思考那个已经思考很久的问题:‘人’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