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验尸房，迎面扑来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虽然戴着医用口罩，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房间里的光线昏暗，只有一盏残白的吊灯还在摇摇欲晃。
    冰凉的金属台上，躺着一具男性尸体，整个身体被白布覆盖只露出一个头。
    房间四周的墙壁上排列着小型抽屉，里面存放着各种医用器材和解剖工具。
    “人都到齐了，我们现在开始吧？”徐文慧穿着简洁的白大褂，一头乌黑的青丝秀发绾成丸子形状。
    我朝她点点头。
    徐文慧将那副刺眼的白色手套，戴在自己的双手上，正式开始了她的准备工作。
    徐文慧先是给死者做了一个外观检查，虽然我不太懂这些东西，但是，这个丫头倒是说的头头是道。
    只见，她弯下腰抓住死者的手，一本正经的注视着死者的甲缝。
    “徐小姐，有什么发现吗？”或许是我太过于迫切，当徐文慧听到我说的这番话，面上的表情有些不悦。
    我尴尬地不知所措，只顾着用手抓了了后脑勺。
    徐文慧将死者的手放下，又去看他的脚趾，只是平淡地说了一句:“有点怪。”
    “怎么说？”高卿尘握着手电筒凑到徐文慧面前，好像这样就能让屋里的光线更加明亮点。
    “按道理来说，一般尸体死亡两到六个小时后，身体贴近地面的部位就会呈现出紫红色尸斑。”徐文慧指了指花祭夜的手臂，扳了一下他的脖子“你们看！正常情况下死者死后，死者的手跟脖颈是最容易接触到地面，然而他的身上却没有。”
    慕俞承望着徐文慧所指的地方，花祭夜的身上确实没有她所说的这些特征。
    他猫着腰凑近花祭夜的尸体，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摸到花祭夜后脖颈的方向。
    他的大拇指从脖颈开始向上游走，直到脑户穴的位置停下，随后手掌两侧外的几根手指开始伸展摸索着死者的头骨。
    徐文慧盯住慕俞承手指上的动作，瞟向站在身侧的叶秦风。
    “秦风，你从现在开始做笔记。”她话音刚落。
    只听叶秦风喉咙处传来“嗯”的一声，把来之前揣进衣兜内的a7记事本拿出来。
    “勺下三分——中枢，无恙。”慕俞承手指向上一抬，绕到左侧后脑勺上方，隔着一层短发手感上确实欠佳了不少。
    越往上走，他越是感觉不出来，隐隐约约总觉得有什么，他又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东西。
    “这里说不出来。”慕俞承抬起头看向徐文慧，蹙了蹙眉头。
    “恩。”高卿尘鼻息内发出一丝闷声，双手环抱在胸有些不耐烦 “我说，你会不会看啊？不行，就别逞能！”
    慕俞承把头转到高卿尘的方向，心烦意乱地喊道:“你行，你来啊？”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现在看到高卿尘就来气，原本兴致勃勃的心情，也被这小子搞得一团糟。
    高卿尘走到慕俞承跟前，简单明了地来了一句:“你让开。”
    慕俞承也不跟他吵，向后退了两步，礼貌性的伸出右手，做个请的手势。
    高卿尘眉头蹙了一下，好久没说话，目光呆滞地瞧着慕俞承的脸上。
    “从这家伙的表情上都能看出来，他肚子里压根就没憋什么好屁。”高卿尘在心里将慕俞承暗暗地贬低一番，只不过他人来都来了，在这么多同事瞩目的光辉下，自然是不好说什么。
    倘若，现在临阵脱逃不就坐实了，自己底子不行。
    慕俞承戴着医用口罩，将他的半张脸遮挡的一览无余。
    但是，从那双微微弯成月牙的眼睛里，不难看出来，他嘴角处挂着几分笑意。
    “不如，高警官去观摩一番，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大的发现。”远远站在医疗器械前的男医生，说了一句玩笑话。
    “行了。”徐文慧眼见他们三个人，没一个正形样，“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情在这里开玩笑？”
    高卿尘与慕俞承相互瞥视一眼，现在他们两个谁见谁都恨不得掐起来。
    “一天天的没个正经！”徐文慧将高卿尘说了一顿，转身看向慕俞承。
    “你虽然是外调的警官，我没权利管。但是，我可是晴海市警察局里的法医，你要是不想救人，那我现在就回去跟局长请示。”
    徐文慧说着就迈出一条腿，准备回去找姜涛谈谈。
    “哎，哎，这可不行！”慕俞承闻言立马就不乐意了，拦住要走的徐文慧。
    “徐法医你要是走了，可没法验了。”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徐文慧半眯起眼睛，注视着慕俞承的双眸，纤细白嫩的手指掐住腰肢。
    “你们二位不是挺能耐的吗？一个看，一个瞧啊，还需要我们什么事儿？”徐文慧话音刚落。
    慕俞承伸手抓了一下后脑勺，哄着逗着能用上去的招，可是一个都没落下。
    “徐法医，你说笑了，验尸这方面还是您在行，我就是个业余打杂的。”他面露微笑，将徐文慧请上台前“您来，您来，我保证不掺和！”
    徐文慧被慕俞承给推上金属台，她大脑还处于一个朦胧之中，不等徐文慧反应过来，慕俞承就已经将她需要的医用器材都准备好。
    徐文慧愣了片刻，突然回过神来。
    “我刚才看了一下死者的身体，根据尸体的皮肤还有面部来看……不超过五天。”她弯下腰，盯着花祭夜的脸庞，有些困惑地摇摇头。
    “但是，我有点好奇。”徐文慧说着伸出手，捏住尸体的脸颊两侧“一般情况下，尸体在死亡六个小时以后，身体的肌肉组织也会随着僵硬，呈现出尸僵的状态。”
    “他居然没有发生这种情况，尸体还处于软绵，好像不是死了，有点像在冬眠。”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护体，手指摸向死者的脖颈处。
    慕俞承剑眉微拧，双手撑在金属台上，不解地问道:“尸僵是什么意思？”
    徐文慧挺直了腰杆，绕着金属台往前走，跟慕俞承解释道:“尸僵是根据死亡的时间阶段，所产生的肌肉僵硬，轻度微缩，使各个关节处于一个固定的形态。口不能开，颈不能弯，四肢不能屈！”
    “从我接手起，一直都没有。”高卿尘回想起来当初去检查花祭夜尸体时，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生像徐文慧所说的情况。
    “嗯。”徐文慧抓住尸体的手腕，观察了一会儿，转移到肘关节，又到膝盖骨。
    “身体以外不存在任何擦伤，也没有搏斗的痕迹，看上去很完整。”
    慕俞承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只见徐文慧捏住花祭夜的下巴，轻轻地打开的口腔，她每一步都很小心，生怕一不小心就能毁掉重要的信息。
    “舌头有些微肿，呈现淡白色，除此以外没有其它现象。”徐文慧松开手，看向从圣阳医院找来的外科医生——李砚初。
    李砚初松开抓着尸体的手，目光扫视周围的几人。
    “这种情况我也是头一次见，从外表看死亡的时间大概是晚上八九点左右，尸体其他部位无异常现象。”李砚初一本正经的回答。
    慕俞承有些不耐烦，他要的不是死亡时间，是真正让花祭夜死亡的原因。
    不等慕俞承发火，李砚初率先一步给慕俞承出了一个解决方案。
    “如果，想要获得更多有用的信息，我们必须要对尸体进行一次解剖。”李砚初话音刚落，慕俞承脸色有些难为情。
    要知道，尸体解剖通常还需要死者的家属同意才行。
    “你也知道，花家……没什么人。”慕俞承回头看向叶秦风，他有些拿不定主意。
    “他家属呢？”徐文慧不明白慕俞承什么意思，“只要，家里来个人就行。”
    慕俞承眼底的光芒沉了几分，叶秦风一把将徐文慧拉到旁边，压低了几分音调:“花家确实是没什么人，审讯当天你没来，你不知道。死者父母在死者小的时候已经去世了，现在就剩下死者的爷爷还在世。”
    徐文慧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良久后才开口:“按这边的规矩来说，解剖尸体必须有家属签字才行。虽然，这个方式有些过于残忍，还会冒犯到死者，所以干我们这一行的都有些忌讳。”
    “其实，解剖尸体的初衷也是为了给死者沉冤昭雪，不在人间留有遗憾。如果，没有死者家属的签字，我们就不能对死者进行解剖手术，所以……”徐文慧脸上尽显得无可奈何，这种事情她也没有办法。
    “我来签。”慕俞承打断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他转过身注视着徐文慧的眼睛。
    徐文慧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叶秦风冲上前抓住慕俞承的胳膊，“你胡说什么呢？”
    “你签什么？”叶秦风一度认为慕俞承的脑子被驴踢了，他怒斥道:“你是不是这几天忙的，把脑子也给忙傻了。如果，解剖之后家属找上门，因此来警察局闹事儿怎么办，这个责任你来担啊？”
    叶秦风的声音很大，几乎是扯着嗓子在咆哮。
    慕俞承知道叶秦风是担心他，为他考虑，但是，他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么多。
    “只差一步了秦风，我都走到这一步了，我不可能把我们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慕俞承完全不听叶秦风的劝阻，径直往前走。
    “徐法医，我来签！”慕俞承来到徐文慧跟前，郑重其事地说道:“事后所产生的一切后果和风险，全都算到我慕俞承一个人的头上，跟你们晴海警局还有圣阳医院没有任何关系。”
    慕俞承言罢，夺过徐文慧手中的尸检同意书，毫不犹豫地在家属栏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任何一点小风小浪，都不会动摇他此刻的决心，他会不顾一切的往前冲，哪怕走到最后满身伤痕累累，他也觉得这些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