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尸首头顶的方洞
作者:青时语   全能女团重置末法江湖最新章节     
    即便是如此寒冷的时节,巡检司的殓房里也未生一炉火。蛟二在外厅里脱了大氅,戴上面罩,跟在王九身后进了殓房的门,只觉得是迈进了冰窟。
    殓房狭长,进了门后左右均有近十丈深,贴着墙排列了几十张高及人腰间的木质停尸床,靠近门口的大多是空的,而抬眼往里看,便能看到那昏暗的深处,一张张白单之下,依稀起伏的人体的轮廓。还有,隔着棉质面罩也隐约钻进鼻息的淡淡腐臭。
    蛟二微微皱起了眉头。她在海上见惯了风浪,也曾数次与海盗兵刃相接,杀人是杀过的,尸首也见过不少,可如这般冰冷阴森又十分压抑的殓房,她是第一次进。
    “李副手,这边。”
    王九将蛟二带向右边,二人脚步急促,朝着前方点了数盏灯烛的明亮地方走去。
    “今夜这尸首来得突然,又是深夜,当值的仵作只有学徒小方,想来只能看看表面,究竟的东西,还要等明日,老仵作何大飞来了才能验出。”
    “明白,”蛟二回应得有些咬牙切齿,却是被这殓房的阴冷激的,“我只看一处就行。”
    不过十几步,二人便来到了尸体旁边。
    冰冷的停尸床上,挺括华丽的殓服之下,女子的尸身十分瘦小。
    她脚上绣鞋被泥土雪水浸泡得已难辨别原本的颜色,细看却也能依稀分辨得出,那鞋底上雕的踏莲西去的纹样,果然与谢慕行给她看的,在坟旁雪地里拓的足迹一般无二。
    难道这尸体还真是自己爬出了坟墓,踏着雪和泥,独自走进了树林?
    蛟二疑惑地将眼光从尸身的脚底一寸寸扫上去,经过那浸湿了泥水的裙踞,布满褶皱的衣襟,领口因风微颤的狐毛缀饰,到了那张惨白的,淌了鲜血的脸上。
    看着那双未曾瞑目的眼,和微张着,似有话还未说完的唇,蛟二心中一紧。
    “李副手,王巡检,”小仵作小方拱手朝二人打过招呼,便开始介绍:
    “尸体来得匆促,我还未细细查验,只是根据当日傅家报案时的说辞,死者乃是病逝,脸上不应有血。”
    小方一面说着,一面带上了手套,伸手去拨开了尸体那已见干燥的眼睑,查看下方早已浑浊一片,混杂了血红的眼瞳。
    蛟二看着那张五官精巧美艳,却满是血污,已然毫无生气的脸,竟忽地觉得冷。
    她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制身体不自觉的颤抖,谁知却让一股血腥混着土腥,夹杂着一丝极隐约的香气,闯进了鼻息。
    “看这血的流向,应是头顶受创。”小仵作说着,戴上手套,举了一盏烛灯,绕到尸体的头部,弯下腰细细端详起来,“且这血颜色发暗,大多都流到下颌之上即止,想来确是死后尸身遭了损坏……”
    王九后退半步,眼神躲闪地偏过脸去,显然并不愿细看那尸体。而蛟二则跟着移到了小方身后,借着他手中烛火去看那尸身头顶。满头青丝已然被血液凝结,成了模糊的一片,即使是举着灯烛,也看不分明。
    小方只得伸手过去,小心地在尸身头顶请按,来判断何处有伤,谁知这一按,竟没了半根手指进去。
    他已料到这尸体头骨会有碎裂,却不想竟是开了个天窗!
    小方被那头颅内软烂滑腻的手感一惊,倒吸一口凉气,赶忙缩回了手。又凑近了去看那洞口,方一看清,便狐疑地发出一声疑问。
    “咦?”
    “怎么了?”
    一旁的蛟二看不分明那尸体的情况,只得时刻紧张地关注着小方的动作,此刻听他又是倒抽气,又是疑惑的,心中越发生疑。
    “李副手你看,这尸首头顶,开了个四方的洞。”
    小方让出一人的位置给蛟二上前,烛火摇晃,蛟二蹲下身去,凑近了那尸首头顶,皱着眉头细细分辨,才终于在模糊一片的黑发和血痂之中,看到头皮的一处凹陷的缺口。
    “李副手,用这个。”小方递了一柄小匕首来,蛟二接过,用那匕首的刀尖轻轻拨开那片头皮,果然看到皮下森白的头骨上,血淋淋的一个洞口。
    被污泥浸透的寿鞋,头顶四四方方的洞口……竟与馄饨摊老板说的古怪传言对上了。
    蛟二看着那黑漆漆的洞口,仿佛看到雪夜之下,孤坟之外,瘦弱女子穿着并不合体的殓服,一步步踏着雪,离开自己的坟墓,走入黑暗的树林。
    寒风呼啸,将树鞭笞得哀嚎,却也只将她厚重的殓服衣襟扬起几寸。完全隐没入黑暗之前,她缓缓回首,一双浑浊带血的眼望向蛟二,猩红口唇微启,轻轻说出一个字。
    “人的头颅十分坚硬,”小方突然出声,将蛟二心神从雪夜孤坟的画面中唤回,“这洞的边缘切口齐整利落,定是用了极锋利的锯刃和极大的气力,才能做到如此。”
    蛟二轻嗯一声表示同意,又想到传闻里说的,这样的怪事已断续发生了两年多,又抬头看向小方问道,“你看这洞口如此规则,会不会那盗尸之人并不是第一次行这切骨开洞之事?”
    小方点点头,又俯下身来凑近查看,“大概是的。这洞口二指宽三指高,上下误差不出毫厘,想来李副手的猜测无误。”
    蛟二闻言起身,最后打量了一遍尸体,朝着早已退到一丈之外的王九说:
    “走,去牢房。”
    ————
    “胡说八道!”林越再度拍桌斥道,“你的意思是那盗尸之人掘走了尸首,两三日后又原样送至你的义庄,还花五十两银子雇你背尸回坟?这天下还有这样的事吗?”
    “回大人,”不知是牢房太冷,还是林越的质问太凶,李老六回得哆哆嗦嗦,“小的,小的的确是受雇于人,可那主顾为何这样,小的也确实不清楚啊……”
    “什么人雇的你?”谢慕行沉声发问。
    李老六嗫嚅道:“这,小的也不清楚……”
    “你这厮满嘴胡言乱语,我看是要上刑才能让你口吐真言了!”林越怒喝,吓得李老六连连摆手求饶,几乎带了哭腔:
    “官老爷,小的说的是真的,绝无半句虚言啊!”
    谢慕行看他确实不像撒谎,便给林越使了眼色,继续问道:
    “那他的长相你可记得?”
    “我和那贵人只在两年多前见过一次,那时我还在东南的老义庄里帮工,做收尸匠。这主顾的长相……我实在是记不起来了,只记得他出手很大方,但穿的却是普普通通的灰布衫。”
    “两年多未见面,你又是怎么替他办的事?”
    “回禀大人,是这样的,每次这位贵人有尸首要我处理,都会在我常去的赌坊门外搁一片琉璃瓦做信号,见了那琉璃瓦,我就知道夜里要去城南郊外的树林里取货……啊不,取尸首了。尸首身上都有贵人留的字条,还有酬金,我只消按照字条上写的地点将尸首运回即可。”
    林越随手把玩着一柄匕首,有些不屑地说:“五十两银子运尸一次,难怪你这么快便攒够了银钱自己开了义庄。”
    “官爷有所不知,这义庄倒不是我自己要开的,”李老六讪笑,“这是后来,那贵人觉着总将尸首放在林子里不方便,才给了我钱,让我在附近另开一间义庄……”
    难怪,谢慕行回想起馄饨摊老板说的,这李老六手气差又好赌,开了义庄也并不用心经营,竟也能日日有钱去赌,原来他的钱竟是这个来路。
    “你那位贵人找你处理过多少尸首?”
    “自两年前起,差不多每半月一份差事,”李老六答得老实,“多的时候,七八天便有一份。”
    谢慕行和林越闻言均是一惊。每半月便盗掘一具尸体,两年多下来,至少有近五十具尸首被盗,又被送回。寻常的土夫子盗卖尸首,是图财,可这位“贵人”,又是图的什么呢?
    “那你可知,这位贵人掘这许多尸首出来是为的什么吗?”
    “这,小的实在不清楚。”李老六说这话时,眼神难得地有些闪躲。
    审讯老手林越敏锐地捕捉到他这一丝异样,啪的一声扔了一柄刮骨的弯刀到李老六膝边,又喝:
    “老实回答!”
    “官,官老爷息怒!息怒啊……”李老六吓得一抖,忙又求饶,“贵人的事小的真的不知道,只知道每具尸首被送回来后,头顶天灵盖上,都缺了一块四四方方的骨头。”
    “天灵盖上的四四方方的骨头?”谢慕行越发疑惑了。
    “小的见识短,实在是不清楚贵人取这骨头是为了什么。这些年我也打听过可有什么病需要人骨入药,或是有什么法术是要人骨做法器的,可惜都没有打听到需要天灵盖上的四方骨头的……”
    “今日你背回来的那具尸首,天灵盖也缺了块骨头吗?”
    “回大人,是的,那尸首送来时满脸的血,正是被取走了天灵盖上的骨头。”
    尸首竟满脸是血?谢慕行侧目,看了林越一眼,眼中疑问得到了林越一个颔首作答。
    “两年来,你帮他处理的这些尸首,可有什么共同之处?”谢慕行皱起眉头又问。
    “这……”李老六垂首思忖了片刻,喃喃地回:
    “那些尸首男女都有,大多是新死的,但也有那腐败了的,最老一具已是白骨。贵人给我的字条上,若写了坟地的,我便送回坟里重新埋好,没有的,便在乱葬岗挖个坑埋下作罢,实在没有什么共通之处……”
    谢慕行闻言撇了撇嘴,眉宇间疑云密布,就又听那李老六讪笑着说:
    “非要说有什么共同点的话,就是那些还能看清楚面目的新死的尸首,各个都眉清目秀,绝对算得上是美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