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齐是刚刚知道黎见沐的。
    宴家继承人前几天出车祸被送到医院，到现在都没能醒过来，宴家人一口咬定车祸肯定是人为，不断给警方施压。
    肖齐负责这次的案件，每天到处跑，蛛丝马迹都不敢放过，累的天天加班，可依旧没有锁定嫌疑人。
    今天终于找到一点儿线索，正松一口气呢，一出办公室就瞧见同事正在聚精会神看直播。
    肖齐一巴掌拍过去：“不是有案子要处理吗？看什么呢，别偷懒。”
    “肖队，没偷懒，这个主播就是跟我接手的案子有关。”余小鱼指着画面中黎见沐的脸。
    “这个女生叫黎见沐，昨天我们接到报警，一个叫钱月的女生跟一个探险博主夜里去探险，结果回来就疯了，钱月的父母报警，我们锁定了当晚和钱月在一起的李大胆，但是李大胆声称并没有虐待钱月，还编造了一个……离奇的故事，说他们探险的地方闹鬼。”
    余小鱼说着说着自己都开始撇嘴了。
    作为坚定地唯物主义者和人民警察，余小鱼一直不相信什么鬼怪。
    他觉得李大胆就是在胡说八道，可偏偏他们没有证据证明李大胆对钱月实施了迫害行为，而且，李大胆的故事编的既荒谬又奇奇怪怪的合理……
    李大胆那边没法下手，按照程序也不能抓人，而主播孙喜躺在床上还没苏醒，周帅更是滴水不漏，编的比李大胆还生动，所以，余小鱼只能将目光放在了最后一个人身上，也就是黎见沐。
    他调取了黎见沐的资料之后，才发现，对方竟然是自己前几天关注的玄学主播。
    他在黎见沐第一次开播的时候就关注了，本着职业上的好心，他不想看到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走弯路，所以一直在弹幕刷屏，希望黎见沐回头是岸。
    没想到他那些劝慰的话没有丝毫作用，对方都开始沾上官司了。
    余小鱼摇头叹气：“你说这姑娘怎么这么想不开呢，年轻，长得好看，还是北城大学的高材生，前途无量啊，怎么就想不开干这些骗人的事儿呢，钱月的事儿要是回头查出来真的跟她有关，这一辈子可就毁了啊。”
    肖齐皱眉，眯着眼睛看着屏幕中的人。
    画面中，黎见沐和长相凶悍匪气十足的姜威对话，不仅面不改色，还不疾不徐的说出自己的推断，通体萦绕着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
    可是，她确实是个骗子。
    “你说，她叫黎见沐？”
    “是啊，姓氏不常见，名字也挺奇怪的。”
    “资料给我。”
    余小鱼不明所以，但还是把黎见沐的资料递过去了：“时间短暂，只能从学校调取一点儿档案，肖队你不是要负责宴家的案子吗，怎么，对这个也有兴趣？”
    “不，我确认一下，我见过这个黎见沐，在宴三爷的车祸现场。”肖齐头也不抬的翻开档案。
    果然，叫黎见沐，而不是黎青青。
    生养在偏远小村落，而不是北城。
    她并不是黎中庭的女儿。
    那为什么那天会出现？黎中庭为何要帮她撒谎？总不至于堂堂黎家掌舵人把自己女儿认错吧？
    或者，宴三爷的车祸和黎家有关系？
    阴谋论的肖齐开始头疼了。
    北城那几个豪门，没一个省心的。
    “啊……你是说，这个女生和车祸案还有关系？”
    “不确定，我去问问，知道她这是在哪儿吗？”
    “学校写的是住校生，现在待的地方，不知道，要查吗？”余小鱼问。
    “我先问问。”肖齐弯腰，用余小鱼的账号给黎见沐后台发了一条消息。
    然后，他们看见画面中，黎见沐拿起了手机。
    看到她似乎切换了后台，所以脸凑的近了点儿。
    又看到她面色古怪的将手机放回原处。
    直播间的粉丝见她脸色不对，纷纷问她怎么回事儿。
    黎见沐老实回答：“有一个粉丝自称是警察，问我现在在哪儿。”
    直播间炸锅。
    【真的假的？哈哈哈宣传封建迷信要被请喝茶了吧？】
    【不是，隔壁直播间老道士还在卖符纸呢，怎么主播就说了几句话就被封警察找了？】
    【该不会是姜威发威了，要封杀主播吧？】
    【封杀不是直接网管上来封直播吗？找警察干什么？】
    【有可能是诈骗，建议主播下载国家反诈app】
    此言一出，满屏都觉得这才是正解，纷纷让黎见沐下载一个反诈app。
    于是，肖齐和余小鱼眼睁睁的看着黎见沐点了点头：“有道理，可能是骗子，那我先把他拉黑吧。”
    屏幕一黑，【如鱼得水】被踢出直播间。
    肖齐和余小鱼对视一眼，无语。
    肖齐：“我给她打个电话。”
    档案上是有手机号的。
    余小鱼表示赞同。
    电话拨通，那边很快接听了。
    肖齐深吸一口气：“黎小姐你好，我是警察肖齐……”
    “这反诈app也没什么用，我是不是下错了？”黎见沐嘀咕一声，旋即，电话挂了。
    肖齐：“……”
    办公室沉默了几秒，忽的，传来余小鱼爆笑的声音。
    *
    黎见沐当然知道【如鱼得水】不是诈骗。
    毕竟是从她第一次开播就劝她回头是岸的好心人。
    但她并不想和警察打交道。
    在刚穿进这个身体她就接收过这个世界的一些基本知识，她的那一套放在明面上是很敏感的。
    警察找她无非就是钱月的事儿，她的说辞只会和李大胆的一样。
    最重要的是，大晚上的，不想见。
    直播被电话打断，黎见沐也没心情再开了。
    后台除了【如鱼得水】的消息，还有姜威留下的联系方式，黎见沐记了下来。
    出租屋没有被褥，日常用品也不齐全。
    黎见沐选择回宿舍。
    时间才九点，十分钟回到宿舍，时间绰绰有余。
    想到今天在生物楼见到的那一幕，她又从后街绕了一点儿路。
    学校后街可以热闹到夜里两点，这会儿卖宵夜的很多，她跟着一个年纪大点儿的老爷子选了几种，才回学校。
    校园的灯光明亮，但走到生物楼的时候，树木陡然高大茂盛起来，路灯像被遮盖了一般，只能透出三分光芒。
    确实阴暗的有些吓人。
    道上学生寥寥无几，大多都走了另一条大道。
    黎见沐独自一个人，拐进了生物楼。
    生物楼这会儿没人，整个楼栋一片漆黑。
    传言，这栋楼里面会放着很多实验器材，包括但不限于各种动物的组织器官和骨骼。
    “哈。”黎见沐喊了一声，楼梯间的自动感应灯亮了。
    ‘哒、哒……’
    她一步步的走到三楼，手中提着散发着浓浓香味的小吃，诱的人和暗中的鬼都忍不住流口水。
    三楼，一道身影皱了皱鼻子，嘀咕：“这年头的新生呦，真是不自律，这么晚了还吃这么多重口味的东西。”
    “老先生。”
    身影一颤，瞬间一退十米远，转瞬退到走廊另一头。
    他惊疑不定的看着对面的黎见沐。
    她身后，楼梯间的灯还亮着，她站在光影处，提着一堆塑料袋的吃食，正无语的看着他。
    是白天看他的那个小姑娘？
    老者定了定，怀疑道：“孩子，你……看得见我？”
    黎见沐乖乖点头。
    她抬了抬手中的袋子：“不知道老先生喜欢吃什么，路过后街随便买了点儿，尝尝？”
    老者沉默了几秒。
    既然能看到他，说不定也不是寻常人。
    那就不用担心他身上的阴气伤害到小姑娘了。
    他走过去，笑道：“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我可吃不了这些。”
    人鬼殊途，最让鬼难受的，就是这些东西看得到吃不到，可偏偏又是自己以前吃过的。
    他清楚的记得每一种小吃的味道，想到此生再也吃不到了，就更加心酸更加馋。
    黎见沐道：“可你不是闻到味道了吗？”
    老先生一愣。
    对啊，他今天都闻到食物的味道了，这在以前是没有过的。
    他看着黎见沐淡而含笑的眉眼，心头闪过一丝不可思议。
    抬手，竟真的将她手中的食物接过来了。
    “你……你是玄师？”
    黎见沐点点头。
    一人一鬼坐在台阶上，老先生捧着小吃吃的津津有味。
    黎见沐捧着脸，坐在他旁边，静静的等待着。
    终于，最后一口汤喝完，老先生毫无儒雅形象的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舒坦。”
    黎见沐笑了。
    “老先生在这里多少年了？”
    “三十年，或五十年吧，送走了一届又一届的学生，也说不清多少届了。”老先生语气感慨。
    黎见沐颔首，话语轻轻道：“快消散了。”
    老先生没说话，长叹一声。
    他其实隐隐也有预感了。
    最近越来越力不从心。
    以前还能满校园的跑，现在能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小了，能记住的事情也越来越少了。
    以前北城大学可是没有小鬼敢作孽的，可现在，水鬼在他眼皮子底下拉人，他都差点儿帮不了忙。
    “想过去地府吗？”黎见沐问。
    老先生眼底闪过一丝茫然，很快又摇头：“我一生所求，就是教书育人，看着祖国青涩的花朵长成栋梁，支撑起这个国家和民族。去地府啊，没想过。”
    去了地府，转世投胎，虽然再成人了，可没了记忆，怎么还能算是他呢？
    黎见沐皱眉：“你的魂体快支撑不住了，不到一个月就会消失在天地间。”
    老先生依旧摇头：“孩子，我知道你本事大，也知道你是好心，不过真的不用了，我既然选择了待在这里，就知道结果是什么，你不用担心我。”
    说完，他站起身来：“谢谢你今天晚上请客，快到查寝时间了，你早点儿回去歇息吧。”
    说着，一眨眼飘走了。
    黎见沐抿唇，看着老先生消失的楼梯，眼底闪过一丝不解。
    最后，只能将垃圾收拾一下，离开了。
    路上，她擦了擦脖子上的雕花珠子。
    扶桑出现，与她并肩而行。
    不等黎见沐开口，他便知道她要问什么。
    “那位老先生守护了这所学校这么多年，本身就有很深的执念，入了地府失去记忆转世投胎，等同于变成另一个人，其实和灵魂消散在天地间，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区别。”
    “他大概是舍不得他的记忆和这些学生的。”
    黎见沐道：“前世因今生果，哪怕转世投胎没有记忆，有些烙印也是刻在灵魂里的，也许，二三十年后，他依旧会成为一名优秀的教育工作者。”
    扶桑笑：“但现在的老先生，永远看不到下辈子的自己啊。”
    黎见沐点头。
    倒也是。
    她沉默的往前走了几步，忽然道：“不知道地府最近缺不缺阴差。”
    扶桑扬眉：“你想让他做阴差？想成为地府阴差，可都是有很多条件的……”
    黎见沐目光灼灼，扶桑话语止住。
    一个离体的生魂，穿着一身精英模样，一问三不知，却知道成为地府阴差的条件？
    扶桑生生的转过头，当做没看见她的眼神，强硬的转移话题：“既然你能让他吃东西，之前为什么不给我买第二个半价的冰淇淋？”
    黎见沐轻声：“呵！”
    扶桑摸了摸鼻子，慢一拍跟在黎见沐身后。
    等了几秒，见她没有继续出声，灰溜溜的一抹烟回到雕花珠子里。
    黎见沐紧赶慢赶，赶到最后一分钟回了宿舍。
    查寝的人已经到了。
    三个女生手中拿着本子，正在大声嚷嚷。
    “不在就是不在，说什么在厕所，学妹，你这种把戏都是我们玩儿剩下的。”为首的女生冷哼一声：“黎见沐，记不在。”
    “不好意思，学姐，我在。”黎见沐站在门口，开口。
    查寝的三人一回头，愣住。
    为首的那个迅速反应过来，皱眉，阴阳怪气道：“不是说在厕所吗？怎么从外面回来了？这是去哪儿鬼混了？”
    黎见沐看了一眼手机：“九点五十九分，没有超过时间，至于行踪，学姐就没资格过问了吧？”
    为首学姐一口气憋住，扯了扯唇角：“这次算你好运，希望下次学妹也能这么赶得及。”
    “会的。”黎见沐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