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初雪迎归雁 (6)
作者:木石立方   兴亡云烟事最新章节     
    秦玉本以为燕军经此一败,必会加力攻城,却不想燕军仍是无声无息。只是连日见城外有燕军调动,东、西、北三面营寨又扩大了许多,似是增加了兵马驻守,只是不知人数调动如何。直将滦州城围的水泄不通。
    二月二十六、二十七,又有许多逃难的百姓入城,平州百姓增多。原来平州也与营州一般,被燕军乘夜袭了城,百姓便被押来滦州。至二十七晚,入城百姓已近万人,城中寺观、衙门、店铺皆已住满,幸而后续再无百姓到来。刘逊在城中设了八处粥棚,命州衙中官吏、衙役监管,每日舍粥两顿,原滦州百姓有断粮者便也去这几处粥棚领粥。
    过了几日,滦州百姓有了怨言。原以城中存粮足够全城军民两月用度,不想平空多出一万余口,粮食如何够吃。便有许多百姓聚集起来,打砸粥棚,驱赶难民,又欲抢夺粮米。刘逊只得带兵弹压,又在城中每日宣讲,燕兵自来便有屠城之事,滦州城坚守多日,若一旦城破,燕军必然屠城。滦州百姓这才渐渐安稳下来。刘逊却已是焦头烂额,疲累不堪。
    到了三月,城中存粮所剩无几,幸好此时春风如约而至,草木萌芽。百姓每日采摘嫩草幼芽加少许米熬煮成粥,也能勉强糊口。但援军还是没有消息。刘逊令军士挨家挨户搜寻粮米入州库统一调配,又严令军士不得私取财物,但有出首坐实者立斩不赦。一时滦州城中鸡飞狗跳,但百姓终究还是挨了下来。
    三月十四,城中百姓开始断粮,粥棚裁撤。城中剩余粮米不再供给百姓,只供守城将士。
    三月十六,百姓断粮两日,开始吃树皮,宰杀禽畜。
    三月二十,已有百姓病饿而死,禽畜、草木已被吃干净,老鼠已是无上美味。守城将士每日只吃一餐,也只是杂菜稀粥而已。
    刘逊站在城头,城内是军士在掩埋百姓尸体,城外是燕军营寨旌旗烈烈。南方似乎无限美好,却被燕军营寨遮住了视线。
    陈封也是每日里坐卧难安。距滦州近在咫尺,却被阻在这野狼沟近一月,寸步难行,一筹莫展。他几次遣兵攻打燕寨,却都是铩羽而归,派出寻找山路的兵士已有二千余人,回报却皆是无路可过。
    “滦州如何了?”陈封斜靠在毡垫上,看着陈肃道。
    陈肃正在面前矮几上整理往来文书,头也未抬道:“滦州若失了,燕军便不会守在营寨中不出来。如今这样,想必王焕、秦玉守城无碍。”
    陈封道:“滦州被围也有二十几日了,只不知城中粮食可还够。”
    陈肃道:“当初兄长力主各州府给滦州运粮两万石,应是足够的,便是再守一月也未必断粮。”
    陈封道:“平州、营州想必已失了,我未能及时赶到滦州,才有此失,若是追究起来,我实在难辞其咎。”
    陈肃放下手中文书,抬起头道:“兄长万勿作此想。兵部给兄长的军令便是守住滦州,阻止燕军南下。如今兄长虽未进滦州,王焕、秦玉却在滦州,守滦州王焕方是主将,这乃是兄长之功。我军驻扎在此,正是阻止燕军南下,这也是兄长之功。兄长何曾违了兵部军令,失了平州、营州,又与兄长何干?”
    陈封苦笑道:“虽是如此说,数万百姓落于燕贼之手,我心终究难安。”
    陈肃道:“两国交兵,最苦的便是百姓,此事也是难免。有朝一日兄长若能手握兵权,率大军伐燕,灭了燕国,方是解救天下百姓。如今在这里长吁短叹,终是于事无补。”
    陈封冷笑道:“你这厮,却数落起我来。若非耽搁在这里,我哪有闲暇去想这些事。”
    陈肃笑道:“兄长不必多想,近两日军报我已理清,我说与兄长听听如何?”
    陈封舒展一下身子,道:“也好,说来听听。”
    陈肃道:“霸州是李克让都司亲自镇守,麾下凤翔军天翼卫、熊飞军天权卫共计五万人马。李都司令天翼卫贺制司与天权卫汪制司各率两万人马驻扎城外,挡住燕军南下去路,李都司坐镇霸州,防御似铁桶一般。只要我这里滦州不失,燕军便不能从后方攻打霸州,霸州可谓万无一失。”
    “保州是我龙骧军鹰扬卫与凤翔军千灵卫驻守,也有五万人马,以我鹰扬卫梁制司为主将。梁制司屯兵城内,千灵卫孙制司驻兵城外,两军相应,燕军不敢来攻,反是我主攻,燕人主守了。”
    “两处都已对峙二十余日,交战数场,也难分胜负。”
    陈封点头道:“如此说来,我可也不急了,我等便安下心来,再寻战机。只是这三处都是相持之势,若是我这里先寻到战机,胜了燕军,中、西两路的均势便可打破。到那时,三路大破燕贼,岂不是大功一件。”
    陈肃道:“兄长莫急,这里还有一份军报,是今日刚到的。”陈肃展开一份文书,接道:“二月二十,代国突起大军五万,以太岳行营总管,奋武将军,云中节度使,云中侯李敢为将,出南北关,袭我辽州、沁州。辽、沁二州毫无防备,一日之间便陷于敌手。”
    陈封皱眉道:“代国出兵,难道事先毫无消息?金吾卫遣往各国的细作也没有打探到消息?”
    陈肃道:“想来是未打探到。河东各府均无防备,这才教代军长驱直入。或是代国出兵未经太原,只在汾州、太岳诸地集结,才未惊动细作。况河北战事正紧,朝中诸公已无暇顾及河东,这才有此疏失。”
    陈封道:“想必如此。政事堂几位宰辅不通兵事,事急之时便易生出大患。不去说他,你接着说。”
    陈肃道:“是。隆德府太守高泰聚全府三千厢军死守上党,守了三日,却不想同知范原私通代国,在夜里偷开城门,放了代军入城。上党于是失守,高太守死节。”
    “李敢在上党休整了两日,至二月二十七方南下攻高平。高平已无军守城。却不想正是这两日救了高平,也救了整个河东郡。”
    “平阳府太守徐慎聚集两千厢军,又招募各州县乡勇五千余人,起兵救高平。于二月二十六晚到达高平城北四十里之集贤堡。徐太守依山设寨,挡住代军去路,两军交战,徐太守据险固守,已击退代军数次进攻。现下两军已对峙多日。”
    陈封道:“平阳太守徐慎?莫不是徐少保公子?”
    陈肃道:“正是徐少保大公子。虽是文官,却有乃父之风。”
    陈封叹道:“当真是虎父无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