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到了喝茶的地方。
    何悠悠抬头一看。
    嗯，她猜得没错，又是清闲茶坊。
    “我说你到底开了多少家清闲茶坊？”
    程廷睿笑而不答。
    何悠悠：程二公子藏得深啊……
    两人上楼，进到一个僻静的雅间。
    何悠悠坐下，提了提刚才赌坊门口的事。
    程廷睿给她倒茶：“既然回了京城，有些事便该算算账了。”
    说完这句，他就闭了口。
    这是人家的家事。
    何悠悠相信，程廷睿做事必定事出有因。
    于是也不再多问。
    她又说起前几天给他写的那封信。
    “我给你的信，你收到了？”
    程廷睿点头：“收到了，我会留意。”
    “你觉得，有多少人会对明年的青苗感兴趣？”
    “不少。你买青苗这事已经在粮商圈子里传开了，不仅粮商们蠢蠢欲动，就连一些有钱的富户都盯上了。”
    何悠悠：韭菜还真不少。
    两人连着喝了两壶茶，聊了京城里的新鲜事。
    京城繁华。
    商业也十分繁荣。
    在京城的商界站住脚跟的，有大商人和大商号，也有京城本地的权贵。
    甚至还有皇家。
    就连天子赵长衡，也有自己的皇店。
    皇帝的私库与国库是分开的，天子自己赚的钱，当然是进自己的腰包。
    “皇家的生意，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其他都没什么，只有一样。”程廷睿目光直视着她，等着她追问。
    何悠悠看他这表情，知道这一样必定非同小可。
    身体便不自主地坐直了：“哪一样？”
    “有些民间不允许经营的，皇家的人可以拿到特别准许权。”
    “哦？比如呢？”
    “比如，冶铁。我朝初年，沿袭前朝，盐铁都是官营，禁止民间私自冶铁。然而，到高祖皇帝时期，官营冶铁所便开始显露了很多弊端。不得已，便开始放开民间冶铁。但是，能拿到特别准许权的商人，极少。”
    “京城冶铁的准许权，在谁手里？”
    程廷睿：“齐王赵长翊。”
    噗——
    何悠悠差点吐血。
    这可真是，一桌满汉全席，全都喂给了山猪。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何悠悠没忘记提醒他：“你那族叔可还跪着呢，过了这么久不回去，你不怕被他怀疑？”
    程廷睿扯了扯嘴角，眼眸里露出几分冷意。
    以前总在外面躲清静，程家的那些跳蚤们，他看不见，便罢了，懒得管。
    但他这次回来京城，是打算长住的。
    既然要长期住，那就必须住得舒心快活。
    眼皮子底下，绝容不得沙子。
    天子赵长衡，在御书房召见新上任的户部左侍郎，谢知宏。
    谢知宏跟着自己的上司，户部尚书贾仕杰，进了御书房。
    他如今是三品侍郎，按例，从现在开始，以后便要天天上早朝。
    天子很是和蔼：“谢爱卿抬起头来，看看朕。”
    谢知宏惶恐：“微臣不敢直视龙颜。”
    赵长衡噗嗤笑了一声。
    “让你看你就看，朕让你看的，你怕什么？贾尚书作证人，朕保证不怪罪于你。”
    谢知宏听圣上这么坚持，便再不敢啰嗦什么。
    仗着胆子向上看了一眼。
    喔哟……
    赵长衡见他的表情，便知他已经认出自己。
    “上次，朕微服私访，吏部尚书瞿爱卿伴驾，在茶楼上遇见你。当时，知道你在农政之事上颇有建树，且见识独到，朕深感欣慰。我大乾正需要谢爱卿这样的实干之能臣，因此，朕才让他们破格擢升你为户部侍郎。”
    谢知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头。
    “臣谢主隆恩！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这才知道，原来一切竟然是皇帝的意思。
    赵长衡笑着让他平身。
    “谢爱卿，那天在茶楼上，你提的建议非常好。朕已经跟户部尚书说了，让他去研究研究，如何才能自上而下，推行这个鼓励改良农具的举措。”
    贾尚书连忙向前一步，行礼道：“圣上容禀，臣以为，此事既然是谢侍郎提出，那便交由谢侍郎亲自去办更为妥当。”
    赵长衡也没有意见。
    “你们户部的事，你这个做户部尚书的，自己安排便是，朕就不乱插手了。”
    谢知宏现在是贾尚书手底下的人，自然更不敢反对。
    况且，他新上任，正需要一个机会建功，攒政绩。
    做了京官之后，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平时做事更需要加倍勤谨。
    接着，赵长衡又对他说了几句“好好干，朕相信你”之类的场面话。
    两位户部的大人一起退出了御书房。
    从宫里往外走，一路天高云阔。
    谢知宏抬头，看宫墙之上的天空。
    一行大雁缓缓向南飞去。
    北雁南飞，又是一年秋季将尽。
    户部尚书贾大人，和他并肩缓缓而行。
    “进深啊，听说你丧妻已久，还未续娶？”
    谢知宏万没料到自己的私事竟然被上司提及，忙答道：“是，亡妻殁时，小女尚幼，哭闹着不许下官再娶。因此上，下官便鳏居至今。”
    贾大人皱了皱眉。
    “以前你在地方为官，鳏居并无大碍。然而，如今你已然是京官，便大有不同。”
    谢知宏不解：“大人此话怎讲？”
    “你来京之日未久，有所不知。自太祖时起，任用年壮英俊之官员，便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还请大人明示。”
    “太祖皇帝觉得，若是年轻官员没有娶妻，难免淫欲之情横作，容易滋生腐败。又告诫左右，有贤妻才有贤官。家有贤妻，才能稳定内宅，免生败坏之风。因此，常常责令官员尽快娶妻。进深啊，你若迟迟不娶，恐怕，稳不了君心。”
    谢知宏大骇。
    不过他很快便回道：“大人，下官也并不是一直鳏居。下官在冀州时已有意于一位女子，待时机成熟，即刻便可成婚。”
    贾大人猛地看他：“冀州？！”
    谢知宏见他如此惊讶，懵道：“是，冀州……”
    “哎呀糊涂啊……”贾尚书猛地跺脚，“《大乾户律》：凡府州县亲民官，任内娶部民妇女为妻妾者，杖八十，还要免官。你身为冀州地方官，怎敢相看辖下妇人？”
    “大人容禀。”谢知宏忙道，“《大乾律》只说任内不能娶，如今我已是京官，不在冀州任内，应该不受律法约束。”
    贾尚书一脸无奈。
    “年轻人啊，经历得太少。没当几天京官，没见过大风大浪，不知道言官的厉害。他们若想挑你点错处，那就是鸡蛋里硬要挑骨头，有点风就能起浪。你任内是没娶，但是你相看了呀，你能避得了嫌？你听我一句劝，快快断了这一桩亲。我回头找官媒，给你另说一家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