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宏没想到，自己的办法一下子就被何悠悠给否了。
要是别人这么说，他面子上总会有点挂不住，但眼前人这么说，他必须要有几分肚量。
“不知夫人有何高见？”
何悠悠开始输出：“免费资源很容易造成浪费。知府大人试想，若百姓皆知官府可免费提供耕牛，人人都去领用，谁又能保证这些耕牛都会被用于开荒呢？如果不开荒，很有可能会被闲置，或是用于自耕田。这样就无法达到鼓励开荒的目的。”
“夫人说的极是，那么，依夫人之见当如何处置？”
何悠悠给意见，从来不带瞻前顾后的。
哪怕面对的是知府大老爷。
分分钟教你做事，毫无心理负担。
“民妇觉得，官府可以采用耕牛和农具的租赁制。”
“愿闻其详。”
“耕牛价格昂贵，难以自购。但若是租赁，官府收取少量租金，百姓能够租得起。租金以时间长短计费，租用耕牛的时间越长，收费越高。这就避免了有人长期无故占用资源。耕牛能够物尽其用，不至于闲置。”
谢知宏不断点头：“不错，若是按夫人所说的这种租赁方法，效果确实更好。”
“不仅是耕牛，农具也是如此，农具也可租赁。可以免费提供的，唯有种子。不过，领用种子者，必须先开垦荒地，开垦到适合播种的荒地，才可领用。可派人去登记这块土地的田土形状和方圆四至，再根据田亩数量发放种子。而且，垦荒不易，开垦的荒地，最好能免三年赋税，这样可以保护开荒人的积极性。”
何悠悠讲述这番话时，整个人侃侃而谈，站在树影里，仿佛发着光。
谢知府听得有些心热。
他此前一直觉得这位女子长相甚好，但今日看来……
发着光的她，更好。
他那日想过，若是她能和自己诗赋唱和，琴瑟和鸣，该是一件美事。
然，似这样般，两人对民政之事交换一下看法，你来我往，又何尝不是一件美事呢？
其实，何悠悠发表的这一番见解，对他来说，不算新鲜。
除了租赁耕牛和农具这个想法，其他的细节都是他们在府衙就已经讨论过的。
但是一个寻常民妇，哪里能有这样的见识？
谢知宏的心里，对何悠悠愈发满意了。
甚至隐隐有些羡慕她那个亡夫，拥有了她多年。
知府大人走的时候，何悠悠亲自送出大门。
在巷子里，目送他的马车远去。
马车消失在巷子的尽头，何悠悠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吱呀”的开门声。
她回头，看见隔壁的门开了。
从门里露出半幅素袍。
“敏之？”
“悠悠，刚才那是谢知府？”
程廷睿很是诧异，何悠悠居然和谢知府还有私交？
何悠悠便把昨日的事和今日的事都跟他说了一遍。
“鼓励垦荒？”程廷睿咂摸了下这个信息，脸色变得莫测。
何悠悠看见他那深思的表情，眼睛立时亮了。
能让一个顶级商人往脑子里装的念头，有价值。
能让顶级商人脑子装进去，还要思考加工的，那就一定价值千金。
“敏之，你有什么想法？”
程廷睿侧身，让出路来。
面上漾出一波笑意：“进来聊，给你留了上好的茉莉春尖儿。”
何悠悠和他擦肩而过，看见他唇边柔和的弧度。
嗯，敏之最近心情不错，总是笑。
很好很好，ceo心情好，才能全身心地投入工作，给她赚钱，赚大把的钱。
两人坐在程廷睿的书房里喝茶聊天。
“铁器向来都是官营，这个我们打不上主意。但是耕牛，你可以找找马修远，看他愿不愿意做这个养牛的生意。”
“你觉得他可以？”
“他手里有马场，手底下更是有一批最好的兽医。养牛比养马简单，他能养马，就也能养牛。”
“好，我去找他。”
何悠悠这个急性子，说到这里便想往外走。
被程廷睿拦住。
“你急什么？茶还没喝完呢……”
何悠悠端起茶碗，一口干了：“喝完了。”
说着，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
程廷睿脸上的神色僵了一僵：“……我还想跟你说说染坊的生意。”
哦。
“你说。”她把椅子往前拉了拉，伏在茶桌上，托着腮，认真听他汇报。
程廷睿见她这样子，又忍不住唇角微勾。
“那个什么‘对赌协议’，是你给方闻天出的主意吧？”
何悠悠没有否认，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程廷睿笑：“我就知道，这种奇奇怪怪的主意，总归赖不上别人。”
染坊的布，优瑞堂已经高价拿下了。
第一批货，程廷睿想铺到京城。
京城，是权贵富贾扎堆儿的地方，奢侈品最好卖。
何悠悠点头：“你做主就好，我说过，管理的事情你一手抓，我不参与，我信你。”
程廷睿的眼直直地望过来。
眼神复杂。
何悠悠挠头：是她忽略了什么信息吗？
啊！
她恍然大悟。
京城！
那是程家老巢。
几千口子程家人嗷嗷待脯的地方。
是程廷睿的噩梦所在。
唉！难为他了。
他也不想回京城的吧？
何悠悠十分善解人意：“敏之啊，难为你了。我知道你不想去京城，但是为了生意，为了优瑞堂，又不得不去建分号。这样吧，等我去了京城，京城那边的分号我来盯着，争取让你不用回去。”
“你要去京城！”
程廷睿复杂的眼神中，增添了惊诧。
“嗯。”何悠悠点头，“今年秋闱，阿狸准备下场。若是中了举，我想带他去京城。京城里名师更多，饱学之士更多，治学氛围也更浓厚。我跟魏山长聊过，他也觉得去京城是个好选择，如果能找个途径，让阿狸入国子监，就更好了。”
魏山长愿意跟她聊，一是阿狸自身争气，在各位师长眼里是闪闪发光的苗子。
二是架不住何悠悠每个月都去捐输。
韩家对外，不过是个殷实的小门小户，算不上豪绅。
何况又是个处世艰难的寡妇持家，更让他们觉得何悠悠热心办学，精神可嘉。
“秋闱之后……”
程廷睿默默地念着。
京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