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杯酒下肚，程廷睿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热。
    脑子也有些热了。
    “悠悠……”
    他唤道。
    “嗯？”何悠悠应道。
    对这个称呼，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异样。
    她一直被人这么喊到大。
    悠悠，悠悠姐……
    她一直很不满自己有一个这么软的名字。
    这名字听起来就像那种很好被人拿捏的小女人，没什么力量和本事。
    或许是，她的父母当初也并没想到自己能生出一个披荆斩棘的女儿。
    “悠悠，沈家染坊那边，似乎有进展了。”
    “哦？”
    “优瑞堂已经把第一批原料交付给染坊，听说他们已经出布了。”
    “嗯，我明天去看看。”
    “悠悠，沈家染坊的布，能不能让优瑞堂来卖？”
    何悠悠眸色微闪：“你想做独家代理？”
    “是。”
    “以优瑞堂现在的实力，你觉得能卖出这批布的最大价值？”
    沈家染坊的布，是稀缺资源。
    要使利润最大化，必须找影响力最大的商号合作。
    贵胄富贾只认大字号。
    大字号，才能卖出高价。
    何悠悠本来想和程家商号合作，用程家的名头把这批布卖个天价。
    没想到，程廷睿竟然想让优瑞堂来做。
    “优瑞堂需要一个一飞冲天的契机，这批布便是这个契机。”
    “你有信心？”
    “没有。”
    商场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方闻天是管事，他有选择和决定销售渠道的参与权，这件事情，我要听听他的意见。”
    听管事的意见，是何悠悠这个东家对他的尊重。
    如果管理人员的意见不被尊重，他们又如何能放开手脚去做事呢？
    程廷睿胸有成竹：“你只需告诉他，程家能出的价格，优瑞堂会出双倍。他刚做管事，急于成功，一定会答应把第一批布出给优瑞堂的。”
    何悠悠心道：程家和优瑞堂都是你一个人在把持，还不是你说多少就是多少？
    “不过，要想拿到沈家染坊的独家代理，还得看我第一批布能不能卖出名气。所以，现在先不谈，等卖完再说。”
    对此，何悠悠并没有什么不同意见。
    大多数时候，她和程廷睿的想法都基本一致。
    酒足饭饱，程廷睿便不再多做停留。
    “悠悠，我回去了。”
    程廷睿喝了酒，眉梢眼角都微微发红。
    “嗯，你路上小心。”
    何悠悠从未见过，程廷睿现在这种醺醺然的样子。
    脚底下似乎还有些虚浮。
    她喊来一个小厮，提着灯笼送程廷睿回隔壁。
    程廷睿被小厮搀扶着离去，天青色的竹叶腰带消失在门口。
    何悠悠也哄着赵文祺，让早早回房睡了。
    第二日吃过早饭，她便上了马车去沈家染坊。
    染坊经过一番修缮，基本恢复了原貌。
    请回的几个工匠和学徒，都在干活。
    沈怀玉看起来也神清气爽，人一旦有了事做，忙碌起来，很多烦恼便被丢弃在角落，轻易想不起来了。
    “夫人。”她款款迎上来，给何悠悠施礼。
    何悠悠坦然地受了她的礼。
    “听说你们已经出布了？”何悠悠问道。
    “是，夫人请随我来。”
    沈怀玉按捺不住喜悦的心情，带着她去库房。
    库房的架子上，摆着已经染好色的布匹。
    “这就是淡鹅黄色？”
    “是，这就是淡鹅黄。”
    何悠悠心想，不愧是万千少女喜欢的颜色，这个颜色确实很嫩。
    “夫人，这个颜色，我分别染了棉布，麻布和丝，眼下都有存货，随时可出货。”
    “出货的事，方闻天可有说过什么？”
    “他说，第一批货最好卖得贵些，先赚一笔钱，投入后面的生产，扩大规模。”
    何悠悠点头。
    程廷睿想是早看破了这一点，才会这么有把握。
    两人看完了布，到前厅喝茶叙话。
    方闻天也被叫来，一起聊天。
    东家在这里，方闻天只是个管事，并不敢坐。
    何悠悠发话：“这次我来，想知道的事多，要找你好好聊聊，你坐下说吧。”
    方闻天这才坐了。
    沈怀玉让人给方闻天送了茶。
    何悠悠习惯性地开门见山：“方管事，这第一批货的销售渠道，你有什么想法？”
    方闻天恭敬道：“东家，市面上缺货已久，第一批货万万不可贱卖了。”
    何悠悠点头：“不错，有了第一批货打底，后头的货就有了定价方向。你目前可有接洽过商号？”
    “不瞒东家，我已经接洽过几个布商，和几个大商号，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大布庄和大商号刻意压价，给出的价格我都不甚满意。”
    “嗯，那小商号呢？”
    “小商号和小布庄，倒是对我们的货很感兴趣，但是我又怕他们字号太小，打不出名气。”
    这个时期的货物，主要靠口碑传播影响力。
    小商号没有影响力，对货物的口碑传播不利。
    “出价最高的是谁？”
    “优瑞堂。”
    “那就高价出给优瑞堂吧。”
    “可是，这家商号资历尚浅，恐怕……”
    何悠悠浅笑道：“这家商号的大掌柜，我认识，我对他有信心。若是方管事不放心，我还有一个建议。”
    “东家请讲。”
    “约优瑞堂再谈一次，跟他们签一个对赌协议。”
    “对赌……协议？”方闻天从未听过这个词。
    “嗯，顾名思义，便是赌上自己的利益，在优瑞堂身上押一把。赢了，我们便把以后的销售权给他，输了，他们便对我们做出赔偿，并且放弃独家代理权。”
    方闻天听了，连连点头。
    “这个好！签了这个对赌协议，我们便无后顾之忧了。东家，我马上联系优瑞堂的人，把这件事谈妥。”
    何悠悠从沈家染坊回来，马车快要行驶到何宅所在的巷子口时，隔着车窗看见路边匆匆跑着一个人。
    “郭大娘？你这是去哪儿啊？”
    郭大娘看见是何悠悠在马车里，急忙停下脚步来见礼。
    “见过夫人。夫人有所不知，今日是知府大人公开审案，仪门大开。我这不是赶着去看热闹嘛，晚了可就挤不进好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