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还是上午，离燕弄便出府去街上购买东西。
    走进一家乐器阁，他径直走到置琴处，在一把其上刻有一丛青竹图案的灵机式青桐七弦琴前停住，指节轻拨，琴音透彻清古。
    举止娴静，一袭素裙的朝奉走过来，为他介绍，“公子好眼光，这把琴乃天品梧桐木所制，是凤族之地特有灵木，为斫琴良材，该琴出音厚实而清透，雕竹磨刻精美。”
    他又走到一把落霞琴式的小叶紫檀琴试了音。
    “这是天品小叶紫檀木所制，音色清正细腻，琴面如水，手感舒适。”
    白衣男子清雅道，“这两把琴我要了。”
    两把品相极好的天品灵木古琴花了三百七十上品灵石。
    离燕弄去了纸墨阁。
    他买了一沓凡宣纸、一根墨条、一个砚台、一套金银朱白彩墨、一沓灵宣卡、两沓灵宣纸、两套颜料、三支聚锋好，腰劲强的狼毫、三支柔软，点画圆浑厚实的羊毫、三支出锋犀利的紫毫等等。
    付款时，老板赞赏道，“贵人懂行啊，想必是精通书画之人。”
    离燕弄浅浅而笑，他的眼瞳光泽明丽。
    易容唯独变不了瞳珠，他的瞳珠一如既往的干净清澈。
    他的眼睛很美，像是点缀了无数闪星的夜空，又像是深不见底的寒潭。
    离燕弄回到宫家府邸，把灵机式七弦琴放去琴案，将笔墨纸砚一一摆在书案。
    他坐下，施水诀给每一支毛笔开笔，低眸磨墨，拿过一张凡宣纸，细杆紫毫蘸墨。
    笔锋扫过删繁有韵，挺拔硬朗柔情不洇。
    离燕弄写了一字：鹤
    又在字下面勾画了一只鹤，点了一抹朱砂当鹤头。
    他换了两种字体写鹤字，相逢短合度，秾纤得中的正楷和行云流水，秀逸灵动的行草。
    是程知、徐心鹤的字迹。
    练了几张正楷和行草后，他把这些纸张碾碎，清除干净。
    重新用凡宣纸练第一种字体，笔笔如刀，字字如剑。
    入夜，离燕弄点了蜡烛，凡宣纸已经用了过半，他终于拿过灵宣纸，在上面写下：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凡木所制纸张质量一般，易皱，一扯就烂，一沓百张凡宣纸只需二中品灵石。
    灵木所制的纸张质地光滑细腻，揉不皱，撕不烂，落墨不晕，存迹不消，百张便要二十中品灵石。
    离燕弄把这张灵纸放在左上案角，用矮小花瓶压住。
    翌日，他改练琴了。
    琴声悠扬空灵，余音袅袅。
    叮叮咚咚，清脆如敲玉。
    十分静心。
    弹了五六首曲，离燕弄走出房间，阴凉庭中的三名侍女候在白衣女子身后，一名侍女正替宫作月煮新茶。
    宫作月移开红唇边的茶杯，“燕燕怎么不弹了？燕燕的琴术可谓是精妙绝伦。”
    离燕弄坐过去，两名侍女走回他身后，烹茶的侍女为他斟茶，“月月几时来的？”
    “辰时吧，本想和燕燕逛逛彩云城的。”
    容色姝丽的白衣女子凑近正在垂眸抿茶的清俊男子，“燕燕不如与我一同奏乐。”
    离燕弄唇角微勾，“好呀。”
    宫作月弯长的眼眸透露着狡诈之色，“那就这么说定了，晚上我来找你。”
    饮尽杯中茶，女子缩地成寸离开。
    离燕弄合住了房门，调息至傍晚。
    刚入夜，宫作月就来寻了他。
    “燕燕我们走吧。”女子将一张写了文字的灵纸交给他。
    离燕弄接过一看，纸张内容是彩云城傀怪作乱的地方，五个分散的地点，但都在城墙附近，其上注明了傀怪大体修为，出窍境、化神境。
    这是城外的除傀委托，递交给城主之后，由各大世家依据自身实力接取。
    各世家之中又由该族子弟接取。
    纸上这等任务风险太大，宫家子弟无人能接。
    烛光摇曳，给男子发上的青竹发夹镀上一层暖黄的流光，他说，“走吧。”
    “燕燕真是位乐于助人的剑修。”宫作月捂唇轻笑，随后带他走出府邸，宫家门口宽阔的街道停着一艘玲珑小巧的灵舟。
    两人一前一后走上去，掌舵的劲装男子立即将灵舟升空，疾速朝东边飞去。
    一刻钟后，灵舟悬停在一处城镇上空。
    “家主，已到东关镇。”
    宫作月说，“燕燕，这里不好停舟，我们御剑下去，等会也是御剑上来哦。”
    “好，”离燕弄字语一顿，“跳下去好玩。”
    他走去灵舟边上，狂风吹乱长发，衣摆翻飞。
    宫作月闪过去，“我也试试。”
    两抹如雪的身影像是断了线的提线木偶，猎猎的在高空中垂落，好似月光下凄美的昙花败落。
    运灵飘飘落在地面，宫作月浑身轻松道，“这种感觉真是太自由了。”
    离燕弄拿出罗盘，指针转动，他顺着指引方向抬腿就走。
    宫作月跟在他身边，一错不错的看他。
    各家屋门紧闭，寂静的街道空无一人，两人运灵提快脚步，神识视物。
    终于感受到了傀怪气息，女子拿出一根玉笛，“燕燕，你带琴了么？”
    离燕弄拿出小叶紫檀琴。
    “燕燕随着我的笛声奏乐哦，我们把傀怪引过来便可停下作乐将其击杀。”
    “好。”离燕弄坐下地面，置琴于腿上。
    笛声激越起伏，七弦和音泠泠。
    嘹亮似潮水般奔腾，轻轻润如雨泽。
    步履蹒跚的傀怪咔哒咔哒出现在前方路径，青石街道的灯光熄灭，月光将黑影拉得细长。
    这只傀怪头上缠着一堆杂草，身上挂满了破烂不堪的各色布料，它的牙齿尖长，其上的血渍凝结，涎水流下了地面。
    宫作月收起玉笛，手中浮现本命剑，提剑跃前。
    离燕弄快速跟上她的动作，配合她击杀傀怪。
    奔波一夜，黎明之际，两人乘舟返回了宫家。
    隔了好几天，离燕弄去了外面安静的修炼客栈歇息。
    恢复原貌的他坐在黑漆木桌，翻阅那本介绍无情道的书籍。
    看了半个时辰书，乌发披散的少年趴桌合眼，他的额发总是遮挡着他的眉眼。
    许久，他倏忽张开眼眸，拉出藏在颈部衣领下的纳灵戒，摩挲晶白的物什片刻，一枚雕刻扣印花的金镯出现在他手心。
    他轻轻摸着金镯精美的花状纹理，喃喃道，“小灵猫没了……”
    外面下起了雨，凉风透过半开的窗吹入冷清的客房。
    雨丝交织，窗外的景色缥缈朦胧。
    他走到窗台看向远处暗沉的天幕，如丝如缕的细雨飘在那张端丽无双的脸上。
    他的脸忽而滚落下了晶莹的水珠，后来飞溅的雨珠将其覆盖了。
    雨水连珠，顺着屋檐黛瓦流淌而下。
    滴滴答答。
    他的右手指节勾着沉甸甸的金镯。
    今日是他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