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天，已是滴水成冰的时节。
    鹿瑶今日穿了胭脂红的兔毛皮夹袄，外面套着上好的银狐大氅。
    领口的一圈白色绒毛围在她娇俏的脸颊旁，衬得鹿瑶本就艳若芙蕖的小脸更加楚楚动人。
    盛彧一直都知道鹿瑶长得好，但现在他有点不想让鹿瑶单独去赴宴了，即使是鹿家也不行。
    可以他的身份去参加鹿知音的婚礼，那岂不是给那女人长脸了？况且他在外面还有事情要做呢。
    岁平已经找到了他想要找的人了，他必须要亲自去见上一面。
    盛彧放缓了声音交代：“别在外面多耽搁，早点回府。”
    “嗯。”
    虽说鹿知音也是鹿府的嫡女，但结亲的对象天差地别，所以今天的鹿府完全没有鹿瑶成婚那日热闹。
    至少鹿瑶的马车是一路畅通无阻地行到了鹿府的大门口。
    鹿一鸣领着鹿挚站在门口迎人，见到侯府的马车，连忙要下台阶。
    盛彧如上次那样，率先撩开帘子下了马车。不过这次他没有不顾鹿瑶，而是站在车辕处，向鹿瑶伸出一只手。
    看着递到自己面前，还特意晃了晃的手掌，鹿瑶勉为其难地从袖套里腾出一只手来，刚一接触到腊月里的风，她就有些后悔了。
    她可以不用人扶的。
    盛彧似是看穿了她，一把握住柔夷，将其裹住，牵着她慢慢走下马车。“小心脚下！”
    鹿瑶微低着头，轻轻嗯一声。
    这人的手掌可真大，还暖和和的，堪比她的袖炉。鹿瑶还感觉到了他虎口都指跟处都有粗糙的老茧。
    也不是一无是处的纨绔。
    “世子，您来了！”鹿一鸣没料到盛世子竟然会愿意跟鹿瑶一起来参加知音的大婚。
    直到鹿瑶落地站稳了，盛彧才漫不经心地回：“嗯。见过岳丈！”
    盛彧又与鹿一鸣不咸不淡地应付了两句就说有事告辞了。
    鹿一鸣虽然心中不喜女婿过门而不入，但还是脸上挂笑地目送盛彧离开。
    鹿一鸣有心想要说教两句鹿瑶，奈何时机不对，鹿瑶很快就带着婢女进了府门去了后院。
    鹿知音听见下人说鹿瑶来了，她央求着蒋氏非要单独见姐姐。弄得屋里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两姐妹有多深厚的姐妹情谊呢。
    “听说你想见我？”鹿瑶本不想给人添堵，送上礼品后就留在老太太那跟族亲们聊聊天。
    她是已婚人士，可以不用去鹿知音那边凑热闹的。
    可这人偏偏上赶着要找不痛快，她想不来都不行。
    一身红嫁衣的鹿知音将额发全都束了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即使妆扮得再成熟也遮掩不住她十五岁年纪的稚嫩。
    可她的眼神却一点也不稚嫩，带着幸灾乐祸的势在必得。
    “大姐姐，你在侯府过得怎么样了？”鹿知音的眼角眉梢都是笑。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侯府的梅林宴上会发生一件大事。
    虽然鹿知音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情，但那件事引得二房和三房彻底决裂了。侯夫人还为此病了好久，自此再也没有出过院子，就连她这个儿媳都不见。
    正是因为夏氏对世子的不管不顾，才让无法无天的盛彧在外面养外室，还跟人私奔了，害得她成为了京中的笑柄。
    说她还不如一个姬妾，堂堂世子宁愿跟一个来路不明的姬妾私奔都不愿意留在侯府与正妻相对。
    “我过得很好，就不劳妹妹挂心了！”
    鹿知音仔细地打量着鹿瑶，见她瞧着似是比以前清瘦了些，心中窃喜，更加确定了鹿瑶过得很不好。
    “大姐姐在亲人面前无需逞强，妹妹瞧着你都瘦了呢！”
    鹿瑶一言难尽地看向这个作妖的妹妹，淡淡道：“那是我在拔高长个子！”
    鹿知音仍旧不死心，没听到鹿瑶的抱怨她就不舒服，“姐姐，你要是遇上什么困难了可以来找我说说，虽说我可能帮不上你什么忙，但陪你解解闷也是可以的。”
    鹿瑶的耐心告罄，“知道你帮不上忙我还找你费什么口舌啊，没的浪费力气。”
    “大姐姐你----”
    “你什么你，好不容易抢到手的夫君还不赶紧嫁人去，没的又要被别的女人抢走了该怎么办？到时候你该去哪里再抢第二个周郎啊！”
    “不识好人心！”
    “你那是好人心么？”
    鹿知音脸上的笑再也维持不住了。不过一想到鹿瑶也就是死鸭子嘴硬罢了，实际上心里苦没处说，鹿知音又忍不住笑了。
    “既然大姐姐不识好歹，以后大概也不需要妹妹与娘家的帮衬了-----”
    鹿知音的话还没有说完，鹿瑶起身就往外走了。
    不与蠢货多废话。
    鹿瑶在鹿府待了没多久，侯府的马车就来接人了。
    下人来回报时，鹿瑶还以为是侯府出了什么大事呢，带着墨菊她们就匆匆离开了。
    盛彧站在马车旁等着她。
    直到马车匀速地往侯府的坊间驶去，鹿瑶还是懵的，鹿知音还没上花轿呢，她这个做大姐姐的就走人了！
    不过她也不在意不是！
    “你确定不是府上有什么事？”
    “府上能有什么事，只是我原本要做的事情临时改了时间了，就想着顺道过来接你一起回府了。”
    他没说如今没有鹿瑶在的侯府，他一点也不想回去。
    鹿知音知道了鹿瑶提前离席，她窃喜更甚。看来是不忍心看着本该属于她的郎君要娶别人了吧。
    她挥挥手，让上妆娘子又给自己补了补粉，不愿再听关于鹿瑶的消息了。所以鹿知音也就不知道鹿瑶不是她以为的落荒而逃，而是被她的夫君亲自接走的。
    敲敲打打的迎亲队伍很快从鹿府出发，绕过本就不算富饶的江平坊，一路向南，往越走越贫瘠的永义坊而去。
    她的夫君将会很争气，用不了几年就能凭寒门的出身考取探花的好名头。从翰林院编修一路坐上了正二品的大理寺卿，成为寒门子弟当中的遥不可及的指明灯。
    这辈子鹿知音再也不想被困在侯门枯等无望，最后含恨而死。她要代替鹿瑶做周家妇，得皇帝亲封的二品诰命夫人。
    鹿知音怀抱着象征平安顺遂的大玉瓶，即使寒冬腊月里也激动得一身火热，将冰冷的瓷瓶都捂得染上几分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