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家的，一天天的消停点儿行不？在人家门口闹腾啥？想吵回自家去！”杨里长背着手扫视了一圈，严厉地说。
    “里长，俺家这个儿媳妇该休了，儿子都不会生，仗着有人撑腰，还敢闹着不回家。”柳婆子一脸谄媚地看着里长。
    “里长爷爷，给俺们娘几个一条活路吧。”根有媳妇朝着里长磕了个头，面如死灰，悲哀地说，“不是几个孩子挂着心，我早就熬不下去了。”
    周围熟悉他家事的人，都纷纷点着头，抹着眼角，“根有媳妇的日子可是真难。”
    “是啊，狗还不嫌家穷呢，几个孩子都宁愿卖了自己也不想回去了，想想日子难熬的很。”
    杨里长作为一村主事，平常哪家的炤火冒烟只要不闹到他眼前她都是装聋作哑。但逼死人的事儿不能发生，这会影响他在镇上的一年考评。
    “根有媳妇，你男人去挖河还没有回来，你想咋办？”最好是分家，可男人们都不在，贸然提出不合适。
    “里长，如果有一点儿办法，大多她仨也不会想卖了自己，实在是……实在是孩子们长这么大，也就这几天在娇儿姑姑家才吃了几顿不挨打，能吃饱的饭……”根有媳妇哭得说不出话来，鼻涕眼泪分不清。
    周围的媳妇们都暗自庆幸自己好歹比根有媳妇强，婆婆们也都朝着柳婆子撇嘴，平日里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可见人心隔肚皮，光凭嘴皮子啪嗒出来的不算数。
    “柳婆子，你也太过分了！”里长生气了，日子也没有难过成卖儿卖女的地步，干啥刻苦媳妇那样狠？
    “里长，没有的事儿。”对媳妇吼道，“我不让吃饭，恁娘几个咋活来着？说谎话成精，不怕大风闪了舌头，坏良心不得好报！”
    “就是，里长婆婆平常嘴是厉害点儿，哪个媳妇不是这样过来的？啥时候克扣过到嘴里的粮食？根有家的，咱不能睁眼说瞎话。”根宝媳妇，柳婆子的大儿媳妇说。
    “嫂子，你家孩子吃的是啥，俺的仨闺女吃的啥？你儿子吃鸡蛋吃饼子，俺闺女喝刷锅水，饿极了还去猪圈里偷吃过猪食……大伙看看闺女的胳膊，再看看嫂子家的孩子。”根有媳妇豁出去了，拉过三个闺女，一个一个翻开破烂的衣袖，每个孩子的胳膊都像细麻杆一样，皮包骨头，上面还布满了伤疤，掐的拧的，不忍直视。
    大伙又去瞅根宝的三个儿子，个个膘肥体壮，结结实实的。还用说吗？
    “柳婆子，你也太偏心了！孙女不姓柳吗？不是柳家人吗？”里长面上挂不住，想和稀泥都不忍心。
    “有人埋到麦囤里也吃不胖，有人喝口凉水都长肉，几个死丫头都是吃昧心食的，咋吃也不胖。”柳婆子讪讪道，声音越来越低。
    “我不信，把根宝家的儿子饿三天，他要是还这样壮实，你再说话。”里长生气，找理由也得找个面上说得过去的。
    “凭啥饿着我？将来这几个赔钱货嫁出去，家里的东西都是俺们兄弟的。”根宝最小的儿子说。
    “闭嘴！”他娘小声吼他，死孩子，瞎说什么！
    “里长爷爷，老少爷们，婶子大娘，求求你们救救俺们吧！我就是死了也会记得村里好人们的大恩大德！”根有媳妇冲着人群乱磕头。
    根有不在家，谁能作主分家，等着根有回来找自己的事儿？根有媳妇见没有人愿意替她们说句话，眼神里没有一丝生气，少气无力地说，“谁家能待几人孩子多少像个人，接走吧，我不想她们跟着我被磋磨死。”
    “大多，不管到了谁家都要多干活少吃饭，管好妹妹。”根有媳妇说完，发疯似的往前冲，直奔水井方向。
    “不好！根有家的想跳井！”村里有人看出来她的不对劲。
    “赶快拦下！”里长大吼着，直跺脚，多少年村里没有出过这样的事儿了。
    几个年轻点儿的媳妇赶上并从后面抱住了她，等几个气喘吁吁地拖她回来，根有媳妇的脚上两只鞋子都跑没了，还在不停地挣扎着，“放开我！放开我！”
    “抓紧她！”里长吩咐，几个年轻媳妇死死摁住，根有媳妇跑不掉，一会儿没有了劲头，只剩下哭。
    里长也是发愁，这该怎么办才好？那边柳婆子仍在骂骂咧咧，“我儿回来，定给她一张休书！”
    “你少说话！”里长瞪了她一眼，她才闭上了嘴。
    后面有人捡起她的鞋子送了回来。一群媳妇围着根有家的，有人劝她，什么熬熬就过去就好了，什么好死不如赖活着，什么孩子大了就好了。
    “里长伯伯，根有媳妇是不愿意和婆婆一起生活了，不如让他们小分家。”夏娇儿走到头疼的里长旁边，悄悄说。
    “哦？啥是小分家？”里长奇怪。
    “就是先让他们分开吃饭，田地不分，反正说话间根有挖河就要回来了。到时候再说。”
    里长点头，“柳婆子，根有家的，哪家的灶火都冒烟，你们婆媳既然不合，没有必要天天在一个锅里搅勺子，先把粮食按照人口分开，等根有他们男人们回来，你们再商量田地的事儿。”
    柳婆子还想说什么，里长喊来村里识字的几个人，“走，有空的的去他们家，搭把手把家中粮食给他们过过称。”
    夏娇儿悄悄走到大多身边，“面条给你们留着嘞，等会记得过来吃。”一听有饭吃，最小的三多立马忘记了哭。
    水平几个都跟着里长去了。
    夏娇儿他们都吃完了饭，根有媳妇才带着三个女儿过来。先给夏氏磕了个头，“奶奶，谢谢你和小姑的收留，以后俺们就在自己屋里吃饭，不在这儿麻烦你们了。”
    “大多她们几个薅草还没有薅完，等明天薅完草再回你家吃饭吧。”夏氏说。她想着柳婆子不会分给她们太多的粮食。
    “不用了，里长他们给我家分了二十斤粮食，这个时候山上的野菜该长出来了，掺和着能填饱肚子了。”
    “根有媳妇，你男人回来要和他好好说话。”夏氏知道这时候女人若是被休，差不多就是死路一条。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