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布洛妮娅的带领下，时修跟着她，不知不觉来到了甲板上。
    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哪怕时修的心中格外压抑沉闷，这一瞬间都舒坦了不少。
    乌云未曾离去，天地间飘着细雨和小雪，焕然清新的气息仿佛冲刷掉了悲剧，清洗了那些痛苦的血腥和哀伤的泪水。
    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一时间的心旷神怡，让时修短暂地忘却了那份痛苦，离别的悲伤不知道为何，心中的抗性居然很强，所以时修也没有那么无法接受。
    无数个从前的时光里，时修不是没有经历过离别，哪怕是生死的距离，他也曾经历过。
    只是，那已经是穿越之前的回忆了。
    他很少回忆那些东西，但是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悲剧的伤痛都是一样的。
    只是和曾经不同，这一次，时修有能力做到些什么了。
    一道阴影悄然搭在头顶，时修转过身，布洛妮娅身后的重装小兔，正举着盾牌挡在两人头顶。
    这种挡雨的方式或许很离谱，但是，还挺实用。
    “谢谢你，布洛妮娅。”
    “不用的，阿修哥哥。”布洛妮娅摇摇头，然后，很努力地挤了个并不真的笑容：“阿修哥哥好像有心事，布洛妮娅不想知道，不过布洛妮娅可以，陪一陪阿修哥哥。”
    时修点点头，既然如此，那也不用开口了吧？
    下意识想着身后有把椅子，等时修伸出手的时候，却发现身后还真出现了一把椅子。
    冰霜构成的椅子，和自己脑海想的一模一样，是充满了抛瓦感的烧烤摊大排档制式塑料椅，只不过材质是冰霜。
    自己的力量，有点不对劲。
    坐下去之后，时修也发现了一件怪事。
    椅子的确挺冰的，不过不沾衣服，低温也对自己没啥影响。
    奇怪，啥时候，自己这么耐寒了？
    时修直接坐在椅子上，打开姬子送给自己的橙汁时，忽然想起来身后有个布洛妮娅。
    只是，看过去的时候，时修只看到布洛妮娅坐在重装小兔的另一只手上，跟他一起，看着甲板下方化为废墟的长空市。
    布洛妮娅注意到时修的目光，转过头来歪了歪脑袋，用手撑起嘴角笑了笑，然后收了回去，再次歪歪头。
    时修无声笑笑，收回目光，看着甲板下的城市。
    那是长空壁呀……都碎了一个大洞。
    还有多少自己认识的建筑，比方说，那家和琪亚娜第一次相遇的moon gameclub，还有更远一点和琪亚娜正式交换姓名的花园。
    樱花残败地撒在建筑上，在灰暗的绝望中带来为数不多的明亮和柔和感，废墟和破碎的道路上残留的火焰，早已经被雨雪扑灭了。
    地上已经覆盖了一层浅薄的白，应该用不了多久，大雪就要把那些悲剧给埋下去了。
    就如同，世界从未有过悲剧。
    可是，那样的想法只是自欺欺人而已，长空市里离去之人的亡魂，都还在飘荡着，聚集在乌云之上，久久难散。
    这个世界，也是真实的世界，所以才会发生这些悲剧。
    弥漫的崩坏能带来的持久伤害，估计是停不下来的，也不知道接下来，还需要几年才能恢复生机。
    可是，那已经和自己关系不大了吧？
    天空的雷霆逐渐衰退，直至，再无闪电落下之后，时修身上那沉寂了许久的手机，唤醒了他的思绪。
    “姐姐？”
    接起电话，时修愣了那么一下来着。
    “……阿修，你还好吧？”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响起来姐姐平柔的声音。
    “我还好，我还活着呢，姐姐，不用太担心我的。”
    听到姐姐的声音时，明明时修想要倾诉多少的委屈，可是那些委屈到了嘴边，都被时修咽了回去。
    不是什么都可以告诉别人的，改变的是历史，不是记忆，那些痛苦说出来的话，只能被别人当作胡话。
    良久，那边的声音似乎叹了口气，“只要你还好，就可以了。阿修，我不清楚你经历了什么，但是我想说……”
    “你辛苦了，阿修。”
    时修愣住了，忽然间，鼻子似乎一酸，沉寂的情绪和平复的心情，突然间喷薄而出，带着泪水无声落下。
    “嗯，你也是的，姐姐，你也辛苦了。”
    时修的声音听不出来哭腔，那边的人稍微沉默了会儿，只是轻轻笑了笑：
    “我不辛苦的，阿修，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虽然姐姐不常在身边，但是，阿修要是愿意的话，可以随时回家的，我会陪着你的，不用在意那些压力的。”
    时修点点头，嗯了一声。
    他不是没想过回去，只是有的路，一旦踏上就没办法回头了，不是他想就能离开的。
    这些事情，自己已经被迫参与其中了，就算心中不愿也没办法，他已经不能置身事外了。
    “我没事的，姐姐。你先忙你的事情吧，不用操心我的。”
    “嗯，好，你一定注意安全哦，不止是身体的安危，那就先再见了。”
    “好，再见姐姐。”
    挂断电话之后，时修长舒一口气，看着一旁好奇看过来的布洛妮娅，本来想解释什么的时候，突然又来了一个电话。
    “……老师么？”
    接通电话之后，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急切的声音。
    “你的电话终于打通了！北辰，你们那边还好吗？大家都怎么样？你没有受伤吧？现在长空市安全了没有？”
    接连不断的问题，加上对方急切的嗓门，时修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平冢，老师？”
    “那也不会是别人吧。”对面的女生笑了笑，“不过看样子，你应该又在发呆走神了？”
    “嗯，发生了太多事情，你的问题有点多，老师，我不太清楚该怎么说，或者说，我不清楚从哪里说。”
    平冢静老师，是自己和芽衣的班主任，哦对，也是柚木的……
    该死，怎么又想起她了，明明都不认识了啊，想那些让自己心疼的事情，吃饱了没事干啊。
    时修叹了口气，而那边的平冢静愣了一下，然后随意地笑了笑。
    “没事，慢慢来，别让自己累着就行。北辰，给我说说吧，和你经常一起的雷电同学，还有高一的那个白毛团子，她叫啥来着……？”
    “琪亚娜。”时修补充了下。
    “对的，你们三个怎么样？”
    这是平冢静最关心的事情了吧，可惜他们三个，跟其他同学的关系都不是特别亲近，所以平冢静老师也只能问这几个人。
    “目前，都没啥事，最糟糕的芽衣还在治疗，但是已经没危险了。”
    “你们没事就好，北辰，那……”
    “老师，还是换个名字叫吧，「北辰修」只是我上学的化名，我姐当初避免一些麻烦做的准备。”
    电话那头，躺在沙发上的平冢静愣了一下。
    “那你叫啥？”
    “时修·利维休斯，和琪亚娜差不多，但我更像神州人。”
    “这样啊……不行，名字难记，我跟芽衣他们一起，喊你阿修吧。”
    “好。”
    时修点点头，看着手机屏幕的备注名，有些愣神。
    平冢静大可爱（班主任），这个称呼……
    班主任，应该算不上了吧，学校都没了。
    “老师，其他的人，我也不清楚，但大部分肯定遇难了。”
    平冢静瞬间沉默了，时修稍微停了会儿，给了她接受事实的时间。
    “……我知道了，你们没事就好。”
    “嗯，老师，千羽学园也没了，或者说，长空市基本没了。”
    “啊？我的饭碗和我的家！都没了？！！”
    时修听到平冢静猛然坐起身来，那声音高了几个分贝，不敢置信的喧闹吵的他耳朵生疼。
    “不止，我们的家也没了。”
    而且，何止是提了一年多的别墅没了，他还没了个朋友。
    平冢静口中说出的话，无形告诉了时修太多信息。
    就像，他们三个……那就意味着，那个银发的女孩，自始至终都没有走入过他们。
    听着那边沉默的声音，时修想了想，开口问了一嘴。
    “老师，你认识柚木么？”
    “你说那个女孩？她挺安静的，挺受大家欢迎来着，和阿修你挺像的……不对啊，我记得你和她没啥交集呀？顶多见过几次面？不对，你这个年纪，春心萌动确实有可能，何况你们那么像。”
    时修忍住吐槽的冲动，摇摇头。
    “我只是问问而已，而且发生了这样的灾难，我还有心情想别的？”
    “也是，大型传染病bh挺致命的，你们，尤其是阿修你尽快离开长空市，知道吗？联合国的声明说了，男性更容易感染bh并死亡的。”
    “我知道了，老师，谢谢你关心。除了我们，应该还有很少的人之外，长空市基本没啥了。你可以先在我家里接着住，我不在意的。”
    “啊？谢谢阿修呀，你真好，可惜没成年呀……”
    时修无语了下，然后，两人闲聊了好一会儿，在得知长空市的全部情况之后，她最终放弃了回来的想法。
    告诫时修一定要注意安全之后，平冢静才挂断了电话，只剩下了时修自己一个人发呆。
    而布洛妮娅自始至终都在看着时修，然后喝着橙汁，也不知道在想啥。
    大雨依旧淅沥，地面已经基本银装了。
    雪逐渐变大了，可是再大的雪，就像那再多的关心，也无法缓解时修心中独藏的遗憾。
    某种意义上，不再相识比生死离别还要痛苦。
    没有遗忘的铭记现在，遗忘的一身轻松，记性最好的永远是最痛苦的那个，斩断过去的反而开心。
    对于忘了的人来说，遗忘是一件好事，毕竟她现在不知道了。
    可是，对于时修来说，那份痛苦……要如何缓解呢？
    只能一个人，这样扛着吧。
    雨逐渐变大了，时修的心事更重了，那份悲伤近乎化为了实质，剩下的只有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