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梦境·柚木·一人
作者:苏沐秋雪   崩坏:在现文明的时光最新章节     
    那时候的薇塔真的很激动,被光环包裹的人物,与普通人之间有着无法接近的人生。
    能和传说的人物接触,每个普通人都会心生期待,然而期待很快烟消云散。
    我的小哥哥眼里,只有我的倒影。
    我带着薇塔来到修的面前,小哥哥平和接待了我们,可他无视了薇塔的开心和激动,一个人忙碌着,安静着。
    他不在意别人,只在意我,看到这一幕,我总是想要热泪盈眶。
    第一次的初遇,我的小哥哥不想理任何人,而薇塔的热情反倒让修有了逃避的念头,自此之后薇塔不再那么主动,而是从我这边打听。
    那时候,薇塔得知我的小哥哥来历之后,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后来的她虽然对我们友好,但看着我的时候,总是欲言又止。
    我的小哥哥,在我不在家的时候,总是一个人,发呆,看书,吹笛,而每次只有笛曲奏响的时候,那场景才是最震撼人心的。
    整个小区的上空,都飘荡着笛声的旋律,所有的飞鸟从阿罗伊的四面八方飞来,在最终结束吃完米后,它们一起飞上高高的苍穹,那些飞鸟破空的鸣叫,在小区的上空弥久不散。
    自从薇塔常来之后,每次回来,我都会看着他的长袍翻飞在风里面,看到他安静的笑容,如同守候在天穹边上的模糊而清淡的星光。
    薇塔知道我的小哥哥的消息,她不止一次在研究所里感到惊奇,明明曾经是一个很优秀的科学家,可现在的小哥哥活得像暮年的老者,就像独自彷徨的文人。
    理科的强者成为了文科的过客,或许这是命运开的玩笑吧,我不知道小哥哥经历了些什么,但是我从来不会否认他。
    我放假的时候,我和小哥哥会偶尔看海,我们从不去沙滩,只是站在住馆的望台上,眺望大海另一端的方向。
    我的小哥哥每次都被海岸边模拟的凛冽的海风,吹的眼睛发疼通红,可是他仍然固执的不肯闭上眼睛,直到泪流满面。
    我问他为什么从来不闭上眼睛,他转过头来对我说,为什么那些鸟儿可以在天空中自由自在的飞翔,而我必须在风中如此懦弱,看不到所谓的自由?
    也许,大海的那边,只会是又一个不自由吧。
    每次到了这个时候,他只会自己一笑,终于闭上眼睛一会儿黯然神伤。
    哥哥总是望着海岸的方向,很长时间背对着我不说话,我看不到他的眼睛,不过可以想象,他那如天空般湛蓝的双眸中,肯定落满了飞鸟的影子。
    我可以这样继续生活下去,上班,下班,在薇塔的陪伴下回家,等到小哥哥的迎接,然后就是我和小哥哥的时光。
    不久后的一天,我们的项目有了进展,薇塔成功取得了突破,飞船项目彻底竣工,剩下的就是量产了。
    薇塔得了一大笔丰厚的奖金,带着她另一个朋友,丽德尔,主动陪着我回家,找到我的小哥哥,说是为了感谢。
    原来这些天,小哥哥熟悉了薇塔,两人也有了联系方式。
    薇塔曾试着和我的小哥哥,聊一些其他的话题,可我的小哥哥只会把话题聊死,因为他并不在意。
    所以最后,薇塔只能问我的小哥哥科研问题了,而这类问题是他曾经最拿手的,薇塔的提问修毫不犹豫的给予了回答和讲解。
    而正是这份帮助,飞船得以成功制造,量产是之后的事情,现在必须要完成这份感恩。
    因为我和薇塔的缘故,对于新认识的女孩,那个白发而又开朗的丽德尔,这一次我的小哥哥没有太多的疏远。
    我们四人愉快的聚了餐,然后一起出去,去了公园散心。
    看到那满山的金色花海,我的小哥哥总会沉默下来,而我不熟悉的丽德尔总想搞怪,每次都会让我的小哥哥无可奈何,不得不伸出手,敲她脑瓜,让她消停。
    某些意义上,在后来的生活中,我是挺感谢薇塔给我的小哥哥的人生里,带来丽德尔这个朋友的,她让我哥哥那安静的人生里多了一丝朝气。
    我们喜欢安静,但有时候有点人气,更容易感觉到我们还活着。
    后来,某一天在我送两位朋友回家的时候,嘴大的丽德尔下意识提起小哥哥的事情,她说,看不出来我的小哥哥是那个人的孩子。
    我意识到了什么,拦住了她们,而在我的追问下,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从小的时候开始,我的小哥哥就从不喜欢说深渊的事情
    我的小哥哥的母亲,是我父亲的初恋,也是母亲的姐姐,我的姨妈,纤凝。
    姨妈生下了我的小哥哥,将修留给了我的父亲,而在一年之后深渊爆发,纤凝姨妈成为了使徒,一手改变了地表的环境9,让弗楼沙的大家再无法生存到地表之上。
    身为使徒的孩子,我的小哥哥从小就遭遇了很多不公的待遇,可纤凝姨妈毕竟是父亲最爱的人,他还是尽力给了小哥哥一个安稳的环境。
    可是,不恨又是假的,所有人再不能屹立于大地之上,哪怕人们当着我的小哥哥的面,亲手斩杀了那个使徒,可人们的恨意不会消散。
    我的父亲,就这样怀揣着矛盾的心情,既讨厌我的小哥哥,却又把他保护得很好,一直以来很少有人知道,曾经的使徒还留下了子嗣活着。
    亲眼目睹过母亲在自己的眼前死亡,而我的小哥哥身为罪人的后代,无时不刻都在遭受着家族的恨意,难怪他晴朗的目光中总是带着忧愁和伤痕。
    可是,深渊笼罩了巴斯塔,几乎知晓这一切的人都被彻底葬送了,从此之后,我的小哥哥可以作为一个真正的普通人活着了。
    每日的闲暇,与朋友的陪伴,等着我的回家,在那段日子里,我的小哥哥的笑容很是晴朗,温和的光芒有时候就会耀眼起来。
    而那个时候,他也不会太过安静,我也能感受到我的小哥哥还活着。
    我本来以为,以后我们的生活就会这样下去了,从此之后不再结婚,我的世界只有他,他的眼中只剩下我的倒影,一切的温和融入水里,平淡如常。
    可直到那一天,我未曾预料到的灾难,降临到我的人生。
    那是我第一次直面深渊,却是我今生永远无法忘记的深渊。
    那一日,飞鸟哀鸣,洁白的云朵铺满了天际,按照预定程序运转天象的阿罗伊,诡异地下起了大雪。
    雪可真大啊,站在科研所外,我还正感叹着这突如其来的雪,却反而被薇塔和丽德尔一把拉住身子,以最快的速度逃离研究所。
    跟在路上迷迷茫茫的我,从她们的对话中逐渐得知,翻飞的风雪和飞鸟的哀鸣,一如那空中流荡的洁白云海,都是今日本不该出现的景象。
    除了使徒,没有任何生命能够做到轻易的改天换地,更别说这里是阿罗伊,是弗楼沙的都城,大家最后的精神信仰之城。
    跟着跑到马路上之后,我这才知道,这场轻柔的大雪,究竟有多么的恐怖。
    羽毛的大雪封冻了所有的设施,几乎任何交通工具都无法再次使用,在薇塔和丽德尔的商议下,她们带着我,朝着安置父母的精神病所而去。
    只是一路上,我多少都心不在焉,这场灾难爆发的时候,我们看到一路上不少的人和动物,化为了亡者(死士)和深渊兽(崩坏兽)。
    那些以空中飞鸟居多的,凭借着猝不及防的高机动性,让阿罗伊瞬间化为了悲剧的都城,一眼望去再看不到弗楼沙的精神象征。
    就连中央广场上那朵最大的海金花雕塑,也早已破碎不堪,好似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注定了我们文明的结局,可那时候我什么都没有在意。
    我只是在想着,发生了这样的灾难,我的小哥哥他,一个人如何了,他现在安不安全,他是不是也在担心着我,我又该如何才能再见,我的小哥哥?
    直到抵达精神病所之后,丽德尔告诉我,科研所曾经在这里,留下了一处紧急逃生通道,她们来不及管其他了,只能拉着近在眼前的我,以第一时间尽快逃生。
    来自于深渊的恶魔,使徒,那不是我们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小女孩,可以抗衡的存在。
    在薇塔启动地道门的时候,我看到了我那许久未见的父母,他们的精神状态更糟糕了,早已认不出我是他们曾经的骄傲。
    只是,他们口中念叨着,恶魔来了,恶魔没死,他来了,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他活着。
    我很在意这些话,因为现在的我知道一些东西,我的小哥哥,是使徒留下的子嗣。
    那个使徒,也是我曾经的姨妈,她名纤凝,正如她的名字那样,在成为使徒之后,她操控着云海,改变了弗楼沙的大气层,直接影响了整个地表的气候环境。
    因为那是他们在无法看见光明的罪魁祸首,所以从小到大,家族里的每个人都恨透了我的小哥哥,而我一直并不知道,哪怕我知道了也不在意。
    我的小哥哥是个很好的人,他温柔的不像是那些毁灭世界的恶魔。
    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我的心中多少有一些反感,他很安静,只是偶尔会笑一笑,会在意我,因为我是他世界里唯一的人了。
    可就在我这样想着的时候,丽德尔一把拽住我,将我丢到了薇塔的身边,而她自己举起手枪,朝着天空射出了几道激光。
    这时候我才看见,无数如雪般洁白的飞鸟,环绕着某个身影从天而降。
    那个身影看起来如此圣洁,给了我一阵心安,可是那道身影却让丽德尔如临大敌,甚至是一旁精神失常的父母,更是惊恐地大喊着恶魔终于来了。
    我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幕,随着柔和的风散去之后,被雪花和飞鸟簇拥的人影,竟然不是别人。
    我不傻,可是,我不愿意相信,这场深渊诞生的使徒,就是我的小哥哥,修。
    他脚踏倒映的星辰,飞鸟和雪花簇拥着神的使徒,环绕的洁白好像云朵,我似乎感受到了姨妈对我的小哥哥的祝福。
    我看着他的面容,我的小哥哥的容貌,我这一生最熟悉的脸,他依旧是那样的温润如玉,在天地的庇佑之下,气宇轩昂英俊逼人。
    只是,现在的他哪怕看到我,都再也不会对我笑了,他的眼底依旧湛蓝,只是此刻如寒冰那般冰冷无情。
    他的脸上再也看不到任何的情感,这时候,我的小哥哥再也不是人类了。
    他是使徒,是毁灭我们的恶魔,哪怕我再怎么不承认,但事实就是事实。
    丽德尔开了几枪并没有用,他平静的看着我们,环绕的风雪抵消了那些激光,在光芒溅射下,他的眼里已经没有了那份情感。
    他的世界里,已经没有我了。
    我的小哥哥,这时候已经死了。
    后来的我得知,巴斯塔虽然爆发了深渊出现了使徒,但是自始至终,他们都没有找到使徒的存在。
    原来只是使徒沉寂了,所以那个人又恢复了自我,而此刻他再一次归来,只是最初的自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个使徒就是我的小哥哥,弗楼沙第七次深渊和第八次深渊的制造者,而他正站在我们的面前,我们都不认为接下来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丽德尔抓紧我的手,她蓝色的双眸充斥绝望和灰寂,这种情况下谁都不认为,还有机会活下来,我也一样。
    可他突然转过身去,我看到他的眼中突然涌起无数纷飞的风雪。
    小时候的知识告诉我,当任何人成为使徒之后,是不会再拥有人类的情感了,可这时候我非常确信,在成为了使徒的小哥哥身上,我看到了人类的情感。
    他的脸上的的确确弥漫着洁白的杀气,不论是我还是丽德尔,又或者是身后拼命打开地道门的薇塔,都被这股沉重的压力压倒在地上,强力对抗无法起身。
    这个时候我才知道,为什么使徒难以战胜,为什么人类把深渊当作最重大的灾难。
    在神灭世天灾之前,无论一个人有多强大的力量,那份威压都是不可超越的。
    他手中紧握那支洁白的竹笛,笛身剔透明亮,我看着他把竹笛放到嘴旁,悠扬的笛声从口而出,漫天的飞雪环绕着他,无数化为深渊兽的飞鸟环绕在小哥哥的头顶。
    笛声弥散的时候,我们什么事都没有,可是在我们不远处的父亲母亲,他们的身体化为了一团血雾炸开。
    这一幕,看得我目眦欲裂,但我也无能为力。
    可是,父亲母亲化为血雾之前,他们的目光竟然明亮了一许。
    他们最后的口型,我读懂了,而后他们不在了,我心如刀割的回味着那两个字,这一瞬间心里被愧疚和悔恨取代。
    “快跑……”
    那是父亲和母亲在清醒的最后时刻,留给他们最爱的我的关心,可是我连救下他们都做不到,我甚至都无法让我自己活下来。
    做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那个使徒,他已经不是我的小哥哥了,它是灭世的恶魔,是神的使徒。
    可这太嘲讽了呀,使徒的子嗣成为了新的使徒,接着为这个世间带来灾难,可我的小哥哥,我的小哥哥是无辜的啊!
    这时候,虚拟天幕的一角破碎了,我看到了一枚导弹在那里爆炸,又看到了另一枚导弹即将进来。
    我的科研知识告诉我,那边导弹若是落下,阿罗伊将再无活口。
    可是在笛声的弥漫下,那枚导弹还没能飞入阿罗伊,就这样在空中消失了,化为了洁白的云朵飘荡。
    再后来啊,薇塔打开了地道门,她拼尽全力对抗着压力,哪怕自身已经残破不堪,都强行把我和丽德尔拉进了地道之中。
    在地道门关上之前,我匆匆回头一望,化为使徒的小哥哥回过了头,他的眼睛也在看我这边。
    那一瞬间,我真的觉得我们要死了,那时候我离死亡的距离,只差了临门一脚。
    可是,从他的目光里,我竟然又看到了其他的情绪。
    温和,关心,哀伤,歉意,可只是一转眼间,那些情绪都被无情的冷漠取代,我甚至怀疑我是不是花了眼。
    然后他转过头,无数的导弹盛开在阿罗伊的天幕之上,洁白的云间变的通红。
    地道门闭合之后,那是我最后一次,再见到我的小哥哥。
    后来我们逃了出来,在后来,有人说阿罗伊的深渊被解决了,那位使徒被杀死了。
    人们兴高采烈的欢呼时,我的心底啊还是难过。
    那一天本该是个雨夜,可因为深渊的降临,飘落的大雨化为了漫天的飞雪,给弗楼沙的精神之城阿罗伊带去了灾难。
    这是代价最小的一次胜利,人们仅仅用一座城市就消灭了一个使徒,可是我总感觉好奇怪啊,使徒真的有那么容易被杀死吗?
    还是说我逃走的时候从未花眼,有那么一瞬间,我的小哥哥还存在过,不然我们三个无法逃得出来。
    从我的小哥哥离开我的那天开始,我就做着相似的无穷无尽的梦境。
    梦里面都是修干净的笑容,他白衣如雪地站在高高的城墙上,气宇轩昂,他在等着我回家。
    无数飞鸟在天空上聚拢又弥散开来,如同那些瞬息万变的浮云,羽毛飘落,白雪轻飞,樱花绽放,我的哥哥在风里面衣袍翻动。
    我的哥哥或是发呆看海,或是捧书执笔,或是弹琴吹笛,而更多的,我总能在梦里看到他手握洁白的玉笛,奏着悠扬的旋律。
    他的手指干燥而灵活,他的乐律却又破裂又明亮,如同撕裂的朝阳。
    我总听到哥哥对我说话,可我什么都听不清楚。
    梦境的最后,那些飘舞的樱花,总是一瞬间就全部变成红色,鲜红得像朝阳融化在水里,变成幻影一样的光影和色泽。
    然后,我又想起那片雨夜,我这一生最在意的两个亲人在我眼前死去,而我虽不知道后面的情况,可我的小哥哥,也死在了那个雨夜里。
    最后,一切消失,在渐渐消散的雾气中,我的小哥哥的笑容时隐时现,而我怎么都碰不到了。
    自那天之后,我再也没有了我的小哥哥。
    我没有了可以回去的家,我没有了唯一的亲人。
    我虽有住的地方,可是回去的时候,再不会有心中期望的人,等我回家了。
    从今以后,这个文明,只剩下我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