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渠一手拿着笔，一手扶着宽袖，正在写着什么。
他听到有脚步声，抬了抬眼，看到一双云纹白靴，低着头笑道：“外面都乱成一锅粥了，你到有心思来我这？”
羽泽叹道：“只有你这里，才是真正的避世啊！地府都比只不过。”
灵渠笑笑：“这说法还是头一次听说，我这经常忙得焦头烂额，也能算避世？你合该去司鹊那，他那除了鸟，啥都没有。”
说到司鹊，羽泽神情顿了顿，道：“他也好久没回来了。”
灵渠哼笑一声：“这不见的一年里，他说不定去哪当闲云野鹤了。”
司鹊偶尔为寻一鸟兽，几个月大半年不见人影都是寻常，只是这次有些久了，天宫将他失踪的事情也一并算在朝暮和祁夜司头上，这说法也只是为他俩多增添一条莫须有的罪名罢了。
而且还将故事拼凑完整，传朝暮和祁夜司偷喝司鹊的酒，双方积下矛盾，后来便顺手杀了司鹊也未可知。
真真是……司鹊要是知道了，估计会气别人说他小气，两坛酒而已？
羽泽则道：“他不会有事的。”
灵渠笑容微止，停下笔道：“羽泽，我总觉得，你对很多事情都了如指掌，也对很多事情都运筹帷幄，但你又偏偏没有阻止每一件事。”
羽泽看着他，笑道：“你多虑了。我一直在阻止盟约被破坏。”
灵渠点点头，道：“也是，这好像是你真正关心的事。”
羽泽淡淡道：“因为这是渺音用她的一生换来的。”
灵渠看着他，眼前这个人一直以笑脸迎人，对谁都是以一种微微的善意待之，他比他这个勤勤恳恳的灵渠仙官更是“老好人”。
可是，灵渠知道，羽泽心里似乎一直在压抑着什么。
他外表越是平静，越是待人可亲，心里就越是暗波汹涌，令人看不透。
灵渠拿笔蘸了蘸墨，叹道：“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得已而为之的事，就好比这笔，想写出字，就得蘸墨。”
“我从前为了霜儿，做过很多不得已的事，但我从不后悔，今时今日，此宫此地，都是我应得的。”
羽泽仍然默声。
灵渠持笔挥字，边写边道：“羽泽，你若有不得已而为之的事，作为朋友，我只希望你，不要让自己后悔。”
羽泽起身，只留下一句话。
“我早已后悔了。”
……
魔界内宫，沧寒正在月予面前猖狂大笑。
“月予，你知道吗？！”
“祁夜司！他回来了！”
“整整一年了，我找了他整整一年！”
“你敢相信吗？他在天宫当众杀了个神仙！”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竟过得如此畅快！想必应该也很痛苦吧？”
“他这次竟然亲手毁了盟约！你说他那师父，祁夜修，会不会被他气得活过来啊？！”
他自顾自地说着，脸上的笑容极其诡异，一张俊脸逐渐扭曲，犹如恶魔。
月予淡淡道：“他回来了，你很高兴吗？”
沧寒抓着她的双臂，笑道：“我当然高兴！你知道这一年来的漫漫长日我是怎么度过的吗？实在是无趣极了。”
月予道：“他现在回来了，你不怕他找你报仇吗？”
这一年来从沧寒的话里，月予也知道了一年前祁夜司消失的事，跟他脱不了关系。
沧寒放开她，收起笑容，神情异常平静，似乎像在交代遗言：“找就找，报仇就报仇，反正我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
他来之前，已经断定祁夜司下一个要找的就是他。
赦玄让他离开，找个地方躲起来，他才不想躲呢，他眼见祁夜司在乎的人一个一个死了，他还没看到祁夜司那般痛苦不堪的样子，他可不甘心。
于是他向往常一样，走来了内宫，来到了月予这里。
这么久以来，这里倒是成了他能一吐为快的地方，也成了他能将心里的秘密胡乱一说的地方。
他堂堂魔主，竟连个能听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囚禁了月予，也是囚禁了他的心魔。
沧寒看着月予，对她道：“你现在自由了，你走吧。”
月予惊异地看着他，沧寒就那样站在那，即使听了他那么多的疯言疯语，她也一点都不懂这个人。
她缓缓站起身，没有片刻犹豫，亦没有对沧寒说什么，慢慢地转身走出内宫，走出这座囚禁了她一年多的宫殿。
其实一年多不算久，不能踏出内宫和不能踏出魔宫，对她来说，早已没有什么分别，她早就被囚禁了几百年。
沧寒让她离开，放了他自由，走出这里的那一刻，她却无比平静。
还没完全走出内宫，就见外面一片混乱，侍卫和宫侍四散逃窜。
有一个小宫侍着急忙慌撞到了她，月予伸手扶住她。
那小宫侍认得她，连忙赔罪道：“魔后赎罪！魔后赎罪！”
月予问道：“这是怎么了？”
小宫侍指着龙乾宫的方向，颤颤巍巍道：“祁夜司……祁夜司将军回来了……他、他杀了魔师，现在正在找魔主呢！”
说完，她便跌跌撞撞逃走了。
月予看着龙乾宫的方向，当初六界都以为祁夜司死了，唯独沧寒如此笃定他还活着，他甚至不怕祁夜司回来报仇杀了他，反之，十分期待……
好像自从猎杀黑精熊那次，沧寒就开始对祁夜司这个人非常在意了。
她恍然想起那日的记忆，祁夜司浑身浴血，沧寒满面通红……
她瞳孔微动，似乎想到了什么。
转身正要向内宫走去，身后便有一个明亮的声音叫住了她。
“表姐！”
月予转过身，看到阡烈一脸惊喜地望着她，又快速朝她走来。
“表姐！你怎么在这？你出来了？”
月予点点头：“沧寒解我的禁了。”
她看阡烈一脸风尘仆仆、满头大汗的样子，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阡烈惊喜之余，反应过来自己是要来干什么的，于是急道：“不好了！我听说祁夜司回来了，便从军营赶回来，听说赦玄已经被他杀了，我怕他一时冲动杀了沧寒，眼下正是天魔两族关系紧张的时候，要是魔族内部先大乱，给了天族可乘之机，那可就坏了！”
月予叹道：“已经大乱了，祁夜司在天宫杀了一名仙官，现在又杀了赦玄，盟约已经算毁了。”
阡烈大惊失色，想了一会只道：“他……他疯了吗？！”
月予抓住他的手腕，拉着他一起向内宫走去。
“先不说了，眼下先阻止祁夜司再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