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声，你跑这里，是不想面对那一切吗？”祁夜司道。
林深声眼光闪烁，来这里之前，她心里也一直有个声音问着她：是吗？真的想逃走吗？
祁夜司双手扣住她的肩，问她：“你想回地府吗？或者一辈子待在这里，有我，有阎王可以为你保驾护航，你可以什么都不用怕。”
林深声怔怔地看着他，这仿佛是一个极具诱惑的选择，可是她迟迟都没有点头。
祁夜司又道：“可你不想这样，是不是？你很想解决这一切，可是你怕自己做不到，是不是？”
林深声咽了一下，道：“我……”
“这一切，都太沉重了，让我没有办法理所应当地抛开，又太艰难了，我甚至想，哪怕豁出去我一条命，我也不想让这些事情发生，我也想给那些死去的人报仇……”
“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天宫要你把我交出去，不然就要开战，我更不想让其他无辜的人卷入其中。”
“祁夜司……”
林深声还没说完，就被祁夜司打断。
“你别想了。”
祁夜司眼里闪过一丝狠戾，他道：“我不可能把你交给天宫的，我也绝不会让撕毁盟约的事情发生！”
林深声闭上眼睛，双手搭在他的手腕上，将他的手从她肩上拉下来，牵着。
她睁开眼笑了一下：“谢谢你，祁夜司。听到沧寒和你说要打仗的时候，我真的很怕很怕，虽然现在还是很怕，但是我知道你一直在我身边，一直选择我，我忽然就少了一些恐惧了。”
“可是。”林深声抬起头，“我不想一直被你护着了，我不想一直只站在你身后，站在羽泽仙官、阎王他们身后，这一切归根结底，总是需要我自己去解决的。”
刚刚那朵莲花的绝处逢生，让她有了一种“无论怎样，都去拼一拼”的想法，反正事情已经到这种地步了，还能再被搅得更烂吗？
“我会为我所犯过的错赎罪，我也要幕后的凶手伏法，为如亭的父母报仇，为渺音殿下，也为……朝暮报仇。”
“我和你一起，阻止这场战争的发生，和你一起守住你师父的盟约。”
林深声想，既然事情都堆到一块去了，那就一块解决。
其实一直以来，都有祁夜司陪着她，有羽泽仙官一直说相信她，有阎王一直给她兜底。
如此种种，她再也不能当做看不见而想逃避。
祁夜司嘴角弯起，似是欣慰，他舒了一口气道：“好，无论你如何选，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若她要逃离这一切，那他就为她杀出一条新的血路来。
若她要找寻真相，那他也陪她一起，哪怕痛苦，哪怕不堪，也在所不惜。
……
魔界内宫中，月予正一颗颗剥着葡萄，虽然被囚在内宫中，但是凭着阡烈平日的照顾接济，倒也衣食无缺。
长日漫漫，实在无趣。
只是偶尔那人会来找她说话，但每次，月予都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
一阵缓缓的步伐声接近，月予没有看去，一双明亮的黑靴落在她跟前，那人又来了。
一双修长的手捏起一颗剥好的葡萄，他似乎吃了，道：“很不错，阡烈那小子念着你爱吃这些，就求着我给你送过来了。”
月予没应他。
那人邪笑了一声道：“可他没有让我给你传话，说祁夜司为了那女子大闹天宫的晟霄殿，甚至都快比他师父重要的这件事？“
月予闻言，剥皮的动作一顿，而后继续剥起来。
沧寒大声笑着，声音响彻整个内宫，一阵冷风从窗外吹进来，月予觉得好不凄凉。
为什么她要在这听一个疯子的疯言疯语？
她放下葡萄起身，就要往床榻那边走去。
沧寒猝然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到他的跟前，死死地看着她的眼睛。
月予也瞪回去。
“你怎么什么反应都没有？”
“魔主希望我是什么反应？为之癫狂，向您讨要祁夜司的消息吗？”
沧寒松开了她的手，像是挺满意她的答案，走到她身后。
“你不是喜欢他吗？现在不喜欢了？”
没想到，他听到月予平静道，语气却异常坚定。
“我喜欢祁夜司，这是事实我并不否认。”
她一直喜欢他啊，从少年时那一箭的心动，他是魔族人人敬仰的将军，实力高强，行为正直，她怎么会不喜欢他呢？
甚至上次的秘密泄露，她第一时间是怕自己连累了他。
他不喜欢她，对她无意，她更是一直都知道。
所以月予从不表明心迹，更是在成为魔后之后将这个心事永远藏于心底。
在那一次看到他身边有一位女子，忍不住多了一丝好奇。
却没想到心事早已被沧寒知晓，并被他如此不堪地揭露出来。
只是如此，她依旧喜欢祁夜司。
但又如何呢，她还是月予，就算囚于内宫，她还是她自己，不会为喜欢一个人变得失去自我，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
沧寒深吸一口气道：“好，很好，你们个个都喜欢祁夜司，那我就让你们亲眼看看，他要如何痛苦不堪，要如何生不如死！”
月予一直听他说这种话，起初是有些惊异，但是听多了，觉得这些话仿佛是沧寒的执念，他好像想折磨祁夜司，更是想让喜欢祁夜司的人没有好下场一样。
她不知道为什么，也猜不出来。
这个疯子，或许有什么秘密。
“这话你已经说过多次。”她淡淡道。
转过身，对着他的背影道：“你就是个疯子。”
沧寒一点也不恼，他笑着转过身，看起来就要笑断气一样，他微微弯着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抬起眼看月予。
“我疯了，我早就疯了！”
笑完之后，他收起上扬的嘴角，整个人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好像，极其痛苦的样子？
他几乎咬牙切齿地喊出来：“我就是要看祁夜司痛苦不堪的样子！看到他逐渐动情，在乎那个林深声比在乎他师父更甚！我就是要他承受这一切！失去这一切！凭什么？凭什么他的一切都要加注在我身上！他早就该死了！对！他该死！他跟那人一样！该死！都该死！”
月予紧皱眉头，往后退了几步，她只觉得这人真是可怕！
月予缓了一下，道：“你下次别再来了。”
她在这什么都做不了，如同与世隔绝，要传什么话都得经过沧寒，但更不想同他道来。
沧寒已经冷静了下来，他垂眸，看着那葡萄。
“月予，你现在很孤独吧？被我关在这，暗无天日，没人说话。”
沧寒看到她依旧平静地看着他。
“我也一样，我太难受了，这些话不在你这里说说，我都不知道跟谁说。”
他神情平静，却好像比她还孤独。
……
祁夜司和林深声回到隼极宫，就有魔兵来报，羽泽和如亭来了。
祁夜司问道：“他们来干什么？”
难道天宫派了他俩来要人？
魔兵道：“二位没多说，只说想见林仙子。”
祁夜司看向林深声，她也正看着他，然后朝他微微点点头。
他道：“让他们进来吧。”
羽泽和如亭先后进来，林深声看到如亭还是会下意识低下头。
羽泽先开口道：“深声，你可还好？”
她在晟霄殿上吐血，几乎要晕倒。
林深声淡淡笑了一下：“我没事，谢谢羽泽仙官，那天你为我的所言。”
羽泽仙官一直相信她，一直护着她。
就好像阎王一样，一个疼爱她的长辈。
羽泽朝身后的如亭使了一个眼神。
如亭刚走上前半步，林深声下意识退了一步。
如亭刚迈出的脚就此止住，她望着林深声。
良久，她才开口道：“朝……林深声，你随我们回天宫吧。”
林深声抬起眼看她，这张极具英气的脸，现在没有半分神情。
是专门来带她回去认罪的吗？天宫确实很会派人，如果是别人的话，林深声其实不一定就会跟他们走。
但是眼前这个人就是如亭，她说什么，林深声想拒绝都反驳不了一句。
祁夜司看她不语，道：“你们休想从我这带走她。”
如亭看都没看祁夜司，双眼一直盯着林深声。
“你呢？不想回天宫吗？”
这是在问她的意见，可在林深声听来，如亭仙官是在指责她的逃避。
“我……”
“天君说，你不喜欢天宫，真的吗？”
林深声呼吸一滞。
是的，她一点都不喜欢那里，可是这个回答，当着如亭仙官的面，她讲不出口。
如亭见她迟疑，便瞥开眼，冷声道：“爱回不回。”
羽泽摇了摇头，接着笑道：“如亭呀，你该把正经事先说了呀，这么问深声，她肯定不知道怎么回答你。”
他看向林深声，继续道：“还是我来说吧。”
“深声，天宫已经决定不追究你当年之事了。”
林深声闻言，瞪大双眼，诧异道：“羽泽仙官，你说什么？！”
这怎么可能！事情闹得那么大，说不追究就不追究？！
林深声打死也不信！
那群神仙可是一个个对她喊打喊杀的，怎么可能就这一天便改了口？！
“当然是有条件的。”
羽泽看向祁夜司，他道：“想来你们已经知道了，天族可能向魔族宣战的事，是因为神兽塔的秘密决不能外泄，天族想把这件事推到魔族头上，借以正义之名对魔族宣战。”
祁夜司冷笑一声：“倒是很符合你们天族的做派。”
羽泽道：“祁夜司，你也不想撕毁盟约开战吧？”
祁夜司道：“这个盟约是我师父一生的心血换来的，决不可如此作废。”
羽泽反问道：“那你既不肯放深声回天宫，又不想打仗，你可想到两全之策了？”
林深声道：“羽泽仙官，我们不想两族打仗，不想到时候六界陷于生灵涂炭之中，所以，我想去天宫，请天君再给我一些时间，让我能找到玄方剑，只要找到玄方剑，当年事情的真相应该就能浮出水面。”
这是林深声想到的办法，她和祁夜司说过了，既然有人刻意造出假的玄方剑，那就说明真的玄方剑对他们来说很重要，不然为什么藏一把杀了如亭仙官父母的剑，岂不是给自己留下把柄？
凭着这一点，林深声觉得玄方剑就是整件事的突破口，只是之前一直把重心放在要杀她的人身上了，却没想到抓到的只是因仇恨要杀她的两个仙官，还顺带拖出了神兽塔的秘密。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大海捞针，找玄方剑了。
所以她觉得很难很难，她都不知道玄方剑是什么样？就是现在摆在她面前，她都认不出来。
羽泽闻言，沉思片刻，道：“深声，你想得太过简单了。”
“且不说玄方剑丢失三百多年，找它无异于大海捞针。就凭你想说让天宫的人等你找，他们也不会等的。”
“他们早就不在乎这件事的真相了，他们只在乎神兽塔的事情会不会被你、被祁夜司向六界公开。”
“只要你和祁夜司留在魔界，对他们来说，就是无穷无尽的隐患。”
林深声看了看如亭，刚刚羽泽仙官说，真相不重要？真相真的不重要吗？真相怎么可能不重要！
林深声艰难问道：“羽泽仙官，那你说天宫对我之前的事既往不咎，这是为何？”
羽泽叹道：“是如亭，只有她不再追究当年的事，不再提起你和神兽塔的事，你和祁夜司保证将神兽塔的秘密烂在心里，天宫便能既往不咎。这就是条件。”
这是这个条件，却是如亭来承担。
承担忍下父母之仇的恨，借此换来两族太平。
林深声难以置信，她呆呆地看着羽泽仙官，怎么会这样？
她疾步走到如亭身前，像抓她的手又不敢，只是急切地问她：“如亭仙官，你为什么……你怎么会……”
那可是困了你几百年的仇恨！凶手依旧逍遥法外，她自己……她自己都还没来得及为她做什么！
她忍下了？！她就这样忍下了？！她怎么能就这样忍下了？！
林深声迫切需要一个答案，她道：“如亭仙官，你给我点时间，你给我点时间好不好，我一定会……我一定会找到玄方剑的！你信我！”
这句“你信我”，她终于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