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4月26日，周三，雨
    “你倒是会享受，一个人躲到这里来喝茶。”
    “站着别动。”
    蓝洁正准备坐下来，却被我阻止了。我上下打量了一阵，然后站起来，围着蓝洁转了一圈，前前后后看了一遍。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完美。
    “你在干吗？没见人穿过旗袍？”蓝洁被我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见过很多人穿旗袍，但没有见你穿过，更没见过有人把旗袍穿得这么消魂。”
    蓝洁脸上泛起了一道红晕，但很快就消下去了。白了我一眼，自顾自的坐在了我的对面。我也重新坐了回来，提起茶壶，帮蓝洁倒了一杯茶。
    “我有一个想法，跟你商量一下。”
    “你又想打什么主意？”
    “我想回深圳去开一间旗袍店，请你来店里打工，什么都不用做，就穿着旗袍站在橱窗里就好，生意一定火爆。”
    “生意火爆不火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人的脑袋现在就想爆了！”
    “唉，穿旗袍，说话时要温柔一点，知书达礼一点。女人的旗袍，男人的西装，穿上就要相应的言行举止搭配。”
    “喜欢看人穿旗袍？”
    “准确地说，是喜欢看你穿旗袍。旗袍很沉重，是一个文化符号，不是什么人可以穿的，必须得是有文化底蕴，有素质，有修养的人来穿才能体现出其中蕴含的优雅含蓄美。”
    “昨天玛丽穿旗袍也很好看。”
    “呵呵，她穿是衣服好看，你穿是人好看。不可相提并论。”
    “不穿旗袍就不好看了？”
    “好看是好年，就是天天职业装，少了点女人味。现在齐活了，配上这江南烟雨天，最是应景。这次上海，没有白来。”
    “刚买的，穿着还不习惯。”
    “还是要多穿，多穿就习惯了。”
    “也没见你天天穿西装，结领带？这种衣服，也就是一些特殊场合穿穿，还多穿？”
    “今天特殊？”
    “来时匆忙，没带换洗衣服。”这个借口可不好。
    蓝洁没再继续旗袍好不好看这个话题，而是低头喝了口茶。喝茶时眉角上扬，看得出来，这个女人此时的状态还是有点小得意的，只不过掩饰得很好。
    放下茶杯，蓝洁打开了随身带的包，从里面取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递给我。
    “有功必赏。这次你为公司做了不小的贡献，虽然功劳都被我抢了，但也不能让真正有功的人吃亏。这是公司奖你的。”
    “这是什么？说好了，蚊子腿我可不收。”
    “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随手打开了盒子，是块手表。瑞士品牌 chopard （萧邦）的happy sport系列，具体型号没细看。我有点呆住了，这确实出乎意料。chopard happy sport系列手表，就没有低于10万的，这不可能是公司奖的。
    我把手表拿出来戴在手腕上试了试。别说，大小还挺合适的，白色的表带，玫瑰色的表盘，与黑色的西装最搭配，也符合我的气质。
    带在手了，手腕转了两下，挺沉重的。我又把手表摘了下来，放回到盒里，盖上盒盖，轻轻地推向蓝洁。
    “表是好表，我很喜欢。就是太贵重了，与我的身份不匹配，也与我的贡献不匹配。”
    “给你就拿着，娇情！配不配由我说了算，不是你！”
    霸道，我喜欢。但我还是摇了摇头，没有去再去接。见我没接，蓝洁接着说：
    “你以为是我送的？想多了。如果是我，我恨不得把你从这楼上踹下去。今天是周五，上班时间，11点还没起床？给你块表，是让你记住以后要有时间观念，干活别偷懒。这也就是在上海，如果是在公司，扣半个月的工资逃不掉。”
    靠，想送人东西，连这种理由都能找出来？我也是服了。
    收，还是不收呢？以蓝洁的高傲，送出去的东西，断然没有收回去的理，拒收就是在打她的脸。收了吧，这也太贵重了点。如果是公司的送到，那倒没什么好纠结的，直接拿下就是了。但很明显，这是蓝洁个人送的，这里面的含义就复杂了。
    没有犹豫多久，还是决定收下。倒不是贪这块表。我有一块，是欧米茄的，虽然没这么贵，但也不差，只是不喜欢带，就像我不喜欢穿西装一样。
    收下，意味着我正式接受了她的招揽，以后就是她的幕下之臣了，或者还有别的意思。比如说为昨天的事道歉，隐晦地表达情意？心里话，蓝洁这个女人真不错，比我见到的和听到的所有富二代都要强多了。虽然有时候略显霸道，但总体来说，会是一个好老板，也是一个好女人，还是我喜欢的那一款。就如这一身旗袍，有颜值，有内涵，还有风情。
    管它呢，到嘴的肉先吞下再说。
    “如果我不收，你会不会把它从窗户扔下去？”我把盒子接了过来，看到蓝洁嘴角浮起了一丝微笑。得，就冲这微笑，我这手就没白伸。
    “要不，你试试？”
    “算了，如果扔到楼下砸到人，或者花花草草的就不好了。”这理由也蹩脚得很。
    蓝洁嘴角的笑意更浓。这个女人是越来越有女人味了。
    “知道这里为什么叫‘石库门茶楼’吗？”
    “你知道？”
    “上海民间流传着一首江南小调：‘我家住上海，一代又一代；黄浦江边谈恋爱，石库门里生小孩’。这里就是原先的石库门，早就拆了，建起了一排排的摩天大楼。大楼盖得再高，在老上海人眼里，这里还是石库门。上海人的骄傲是刻在骨子里的，就如同你与生俱来的骄傲一样。”
    “你是在提醒我要保持谦逊？”
    “居上位者，最怕脱离群众，独断专行。人再优秀，她也是人不是神。一人计短，众人计长。”
    “你说得对。就像这次的事，你来就比我来合适。”
    “但该断还得断，该独的时候也要独，众口总是难调。四个字送你：兼听，独断。”
    “这四个字，值条黄牛腿。”
    “不是羊腿吗？怎么又升级成黄牛腿了？”
    “有区别吗？就是个数字。”
    “也是，你说三五十就是黄牛腿我也只能认。”
    “这就是制定规则人的优势，定不了规则，你就只能接受别人定的规则。”
    “越来越有老板范了。”
    我趁机又好好地打量欣赏了一番眼前的旗袍美人。其实只要有你在，是蚊子腿，还黄牛腿根本不重要。
    “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想明白。你明明知道玛丽脚上的红印是假的，并且已经消失了，为什么没有用它来做文章？”
    “我用了。先是抛出小姨子的同学是美容专家，就在上海；然后又把口红拿出来送她，就是在告诉她：你的把戏我们已经看穿了，接下来不要再提过分的要求。没想到的是，口红一出，却是达到了另一种意想不到的结果。不过，效果却比直接戳穿更好，于是我就顺水推舟了。”
    “宗馥莉是你小姨子，王健林是你堂叔。这种谎言很容易识破，你就不怕当场被揭穿？”
    “场面话，真真假假，谁不是满嘴跑火车？说不说由我，信不信由你。大家心知肚明，谁也不会当面给对方难堪。我的身份是假的，她的就真？连胸都是假的呢！”
    “这都知道？是不是背着我检查过？”
    “还用得检查吗？只要观察入微，隔着衣服也能分辨出来，这是我的看家本领。就比如说，你的就是真的！”
    “流氓。你这是有多少经验才能辨识出来？”
    “这么说，我猜对了？”
    “去死吧。”
    说完，蓝洁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爷爷的爷爷跟他爷爷的爷爷是堂兄弟’，你叫王健林叔叔？这是论的什么辈份？玛丽竟然都没有发现。”
    “别说叔叔，只要王健林答应，叫爷爷，太爷爷都行。”顿了一下，我接着说。
    “这叫一叶瞕目。王健林就是那一叶，遮住了玛丽的全部视线。这也是一次试探，试探玛丽对钱对上位到底有多大的渴望。”
    “口误就口误，还给自己找那么多理由。换谁，你那句话的重点都是在王健林身上。”
    “你就不是，你的重点是叫叔还是叫哥。你说，到底应该叫叔呢，还是叫哥？”
    “你把我当玛丽了？这点小把戏就想占我便宜？要想我叫人一声哥倒也不是不行，这就要看你接下来的表现了。”
    厉害，这一声“哥”，你敢叫我还真不敢应呢。
    总体来说，这次上海之行，收获满满。
    最大的收获就是跟蓝洁的关系有了质的改变。蓝洁是公司的储君，打好关系自然是好处多多。但这种改变也让我们两人的关系变得扑朔迷离起来。同事、君臣、朋友，好像都有，又好像都不纯，渐渐的，暧昧的气息是越来越浓。
    钱总这个老狐狸，早跟你说了，感情的游戏，谁都掌控不了。你不行，我不行，蓝洁也不行！也不知道你现在正躲在哪个角落里看戏，迟早有你后悔的时候。
    再好的戏，也有落幕的时候。当路边的路灯亮起来的时候，我跟蓝洁也离开了茶楼往酒店走。蓝洁来的时候，雨是停的，所以没有带伞过来。现在天上又下起了绵绵细雨，我们挤在一把小伞下面，蓝洁自然而自然的挽起了我的胳膊。
    伞是杭州天堂伞，天是江南烟雨天，人是旗袍俏佳人，路是青砖石板路。不，路是冰冷的水泥路，这个不能睁眼乱讲，还有头顶上是一排刺眼的钠汞灯，也不是昏黄摇曳的风灯。但是，闻着蓝洁身上传来的香味，感受着胳膊处传来的柔软，心里还是希望这条500米的路不要有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