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妹在并排摆放的病床上，如三尊完美的精致雕像。
    从醒来那一刻，她们三人之间就有某种奇妙的联系，超出血亲直觉的微妙的精神联系。
    这种联系与生俱来，她们习以为常，不管是泽博曼还是齐馨，都没有察觉。
    此时此刻，三姐妹共同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
    在三人共享的意识世界里，她们又回到那个冰冷的月夜，走在充满凄凉哀嚎的战场中。
    凡是走过之处，灵魂都被抹杀，身穿战甲的战士们纷纷倒地，死状惊恐不甘，一双双空洞的眸子瞪着她们！
    三人同时惊醒坐起，动作出奇一致。
    互换了眼神，三口同声，
    “那不是噩梦！”
    然后又开启三人一人一句的共诉模式，
    “战场……”
    “尸横遍野……”
    “我们就在那儿！”
    三人如复制粘贴一般动作一致地下床，赤脚走着。
    在她们的视野里，周围的现代设备全消失，变成一片荒芜凄凉的战后废墟。
    “不仅如此……”
    “我们是战争的根源……”
    “是世人惧怕的力量……”
    “是一切死亡的制造者！”
    ……
    齐馨给自己冲了一杯热咖啡，捧着厚重的书籍疯狂恶补。
    一阵怪异的嗡鸣声把她从知识海洋中捞出来，四下找了一会，发现声源竟来自桌上的咖啡杯，正轻微颤动着，不断和桌面摩擦发出奇怪声响。
    起初震动很轻微，人体没有感觉不适，很快隔着椅子也感觉到震颤。
    和地震的震感不同，非要形象形容的话，就像是用超声波清洁器，高频振动把泡在水中的眼镜振洗干净。
    他们现在就像被清洗的眼镜，整个城堡就是清洁器，而驱动力就在下一层。
    齐馨第一时间赶到震波最强的中央控制室，周围需要特殊看护的异生物们在它们的豪华包厢里上蹿下跳，全部躁动不安地吼叫着、拍打观察窗。
    “别怕，姐来了，都安静点！”
    齐馨吼了毫无用处的一嗓子，不再管那些发狂的异生物，冲向无风自乱的主控室。
    三姐妹背对着手牵手，悬浮半空，三人组成一个圆环，又像一只酒杯。
    她们笼罩在一团白光中，自发地旋转着，迸发的力量在周围形成一股小型旋风，吹得裙摆猎猎作响！
    齐馨惊呆了，这是变魔术吗！简直堪比东方影视剧里的魔神！
    三人不知是没看到齐馨还是已经认不出她，仿佛陷入某种强烈的精神意念中，全部表情凝重、目空一切。
    她们高高在上，不断释放齐馨无法理解的能量，引得周围所有电子设备发出警报嗡鸣！
    齐馨大喊她们的名字，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道歉好吗！是我没见识，才蠢得不相信你们的话！能不能先下来，我们好好谈谈……”
    突然，边上的电脑噼啪作响，主机箱里炸出火花！
    紧接着，附近的设备都炸裂开，电花飞溅，炸得齐馨抱头鼠窜。
    周围狂风不止，所有仪器失灵，到处电光迸射！
    齐馨一边躲闪炸裂的火花，一边口吐芬芳。
    不是骂不理人的超能三姐妹，而是突然头痛得厉害，甚至严重耳鸣！
    仿佛有一支无形的细长钢针，刺穿她的头颅进入脑组织中，不停地胡乱搅动，好像要把她的大脑捣碎做成豆腐脑！
    温热的液体从鼻腔、耳道中涌出，胸腔也一阵翻涌，一股熟悉的腥甜涌上喉间！
    这次要完犊子了！
    齐馨暗忖，大脑在熔化，五脏六腑在翻滚！
    她可以死于黑帮火拼，死于猛兽袭击，可没想到死在超能力的微波辐射下！
    “轰！”
    一股脉冲能量瞄准悬浮三姐妹，巨响过后，周遭即刻平静下来！
    旋风停止，三姐妹同时坠落，当即晕了过去。
    “庇护所规则一，非工作人员不许靠近主控室！”
    泽博曼手持脉冲枪，一脸愠怒。
    伊万跟在身边，不可思议地看着周遭。
    齐馨的剧烈头痛终于停止，五脏六腑也不再翻滚绞痛，很感激泽博曼来得及时，嘴上依然倔强，
    “我很好……一切都在掌控中……”
    说完，感觉像刚经历了20公里拉练，并且是负重均速拉练，虚脱得一头栽倒。
    伊万反应及时接住了她，看了看说，
    “她没事”。
    泽博曼松了口气，把脉冲枪交给赶来的十一，过去打横抱起齐馨往医务室去，
    “十一、伊万，你们把她们分开监管，注射镇定释缓剂，同时启用脑部实时监测仪。”
    泽博曼脸色很难看，十一和伊万不敢耽误，赶紧先把三姐妹按照他的要求安顿好，之后才回到主控制查看损失情况。
    “每当有东西爆炸，我就为老板的钱包担心。但是想想，我干嘛焦虑，花的又不是我的钱。”
    十一检查从吊顶坠落的机械臂，又是叹气又是摇头。
    泽博曼给齐馨做了简单护理后，两人一起出现在主控室。
    “十一，汇报情况。”
    十一同情地看向泽博曼，
    “简单来说，这次你赔大了；详细来说，中央控制室所有设备、大部分诊室的医疗设备、还有你珍爱的核磁共振成像系统……对了，内部网络系统全面下线。”
    “启动城堡的备份安全协议。”
    十一抱着机械臂残肢的一部分走过来，
    “已经第一时间启动。所有攻击性异生物都在控制中，但是外部报警系统被破坏。”
    泽博曼脸色一沉，
    “暂时别管主控室了，先把主要精力放在外部防御。”
    “为什么？这里乱糟糟的，得花时间采购和重建，外部防御明天我和伊万就能修复。”
    泽博曼没说话，只看了十一一眼，小姑娘赶紧改口，
    “立刻就去！”
    然后放下机械臂残骸，小跑去拽上伊万就跑。
    “是我判断失误，你要骂就骂我，别冲十一发火。”
    齐馨耷拉脑袋，
    “其实我考虑过你说的可能性，可她们如果真的被关在古墓上千年，怎么可能会说现代语言？”
    泽博曼双手插在裤袋，转向齐馨，
    “我没冲十一发火。她在这儿生活的时间比你长，不该缺乏防御意识，尤其是城堡里三个会心灵感应术的女妖，隶属于某个秘密异教。”
    “心灵感应术？”
    心灵感应，也被称作直觉、预感、第六感等等，指的是两个人之间不用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这五种传统感觉，而用“第六感”来传递思维和感觉的信息。
    亚历山大的情感感知也属于心灵感应范畴。
    泽博曼点头，
    “心灵感应不只是人们常说的读心术，或者像亚历山大那种，心灵感应可以提升大脑思维，所以她们能快速学会现代语言并不奇怪。”
    齐馨长叹一口气，
    “现在知道暗黑加布里为什么要把她们关起来了。”
    “但愿我们现在亡羊补牢还不晚。在我发现她们和暗黑异教有联系，并且可能是女妖的时候，就该当机立断分开管控，注射精神药物、使用大脑探测器……”
    泽博曼担忧地看向齐馨，想到她刚才满脸鲜血的样子，自责不已。
    齐馨理解他的忧虑，安慰道，
    “这里是庇护所，我们是个医疗研究机构，不是监狱，不要对自己太苛刻了。这儿的损失有我的责任，扣我的工资吧，这样我能好受点。”
    泽博曼扫了一眼主控室的惨状，
    “你不懂。如果暗黑加布里真的在追踪她们，刚才的能量释放，无疑是一枚射向夜空的信号弹！”
    齐馨失笑，
    “1300年前的秘密组织，怎么……”
    话说一半噤声了，泽博曼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深深的担忧和紧张，仿佛预示即将到来的危险。
    “在乔治得到有关暗黑加布里的确切信息以前，我们必须做好应战准备！希望是我多虑了。但在那之前，必须尽快找到妥善安置三姐妹的办法。”
    顿了顿，泽博曼又继续说，
    “关于复仇女神和夜女妖的传说，哪怕有一点是真的，她们可以横扫千军，瞬间夺走成千上万人的生命……”
    齐馨摆摆手，
    “你也说了，那是传说。传说都有夸大的成分，她们刚才看来确实威力无比，但始终是血肉之躯，你一枪她们就歇菜了。
    而且，在那之前她们和我们一样，是冷静且理智的。她们如果真的以消灭人类为使命，刚才为什么留我一命？”
    泽博曼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我要是晚来半分钟，你已经脑死亡加脏器破裂了！何况她们还毁了我半个庇护所！”
    “如果你被囚禁了一千多年，也会发飙吧……但不意味着不能和你讲道理……”
    仿佛两人交换了位置。
    齐馨刚来时，认为这里的一切都是危险、有害的，就不该生存在这个世界上。
    而现在，她仿佛站在泽博曼的位置，以发展、保护的眼光看待三姐妹。
    “保险起见，三人要一直处于镇静状态，直到……”
    “直到永远吗？这样我们和那什么暗黑加布里没有区别，不如直接把她们送回古墓好了！”
    泽博曼心头猛然一颤，他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庇护所建立之初，是要为为数不多的异生物和异人类提供一个安居之所。
    什么时候起，他保护的目标变成了庇护所本身，而不是那些可怜的生物们？
    下二层全封闭的观察室里，伊万清空了三个独立空间，和十一搬来设备，分别将三姐妹安置在不同房间。
    听十一说她们已经苏醒并恢复常态，齐馨想找阿勒克托谈谈，被伊万要求必须隔着观察窗。
    观察室里，阿勒克托被控制在一座可移动机械架上，头部半罩着某种齐馨不认识的高端仪器，应该用于脑波监测。
    “泽博曼博士是对的，应该把我们关起来。让我们重见天日，大错特错。”
    阿勒克托平静地看着齐馨，她现在什么都想起来了。
    她们曾经轻而易举地夺走成千上万人的生命，不管是老人、孩子、男人还是女人；
    她们没有情感，只会不做思考地去执行灭杀任务；
    她们没有家人、没有过去，更没有未来……
    齐馨轻笑，
    “没得到同意就读取他人心事是不对的哦！”
    阿勒克托没有反应，齐馨只能继续，
    “阿勒克托，你们不能永远沉睡下去。现在时代变了，你们有权获得自由。”
    阿勒克托眉头轻蹙，
    “我们不懂什么是自由。我们的使命是听从组织的命令，杀死所有敌人！”
    “你觉得我是你的敌人吗？十一呢，她还是个孩子，她是你们的敌人吗？”
    “你们把我们带走，远离我们的保护者。”
    “保护？把你们关在古墓、浸泡在假死药水里，算什么保护？”
    阿勒克托沉默了一会，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犹豫。
    “作为仆役，不该质疑主人的决定。”
    齐馨大开眼界，她一个思想开放的现代人，根本无法理解这种奴性思想。
    “你有这种想法，全在他们的计划之中！你们以为他们所做的一切是保护，实际上只是利用你们的能力追逐私利！”
    阿勒克托忽然提高音量，
    “我们的生命和能力都是他们给的啊！”
    齐馨立刻反驳，
    “谁说的？也许这些能力是你们与生俱来，他们只是偶然发现并捕获你们，利用某种秘术混淆你们的记忆，给你们洗脑，逼迫你们为他们杀人！
    记得你们质疑过的，为什么三人同时患有相同的精神障碍吗？正是那些异教徒给你们洗脑的证据！
    你们很聪明，很强大，只要找出脑子里哪些信息是虚假的，就能彻底弄明白自己的真实身份！”
    阿勒克托用力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
    “两千人，那支军队只是在夜间行进的先行军，在月亮升到正空时，全军覆没。没有打斗、不费摧毁之力。如果我们自由了，只会有更多人死去。这就是我们的使命。”
    阿勒克托那双绝美如绿宝石的眸中，透着深深的愧疚与绝望。
    齐馨撇嘴，
    “那是从前，坏人为了私利让你们觉得别无选择，但实际上你们有，因为你们遇到了我们，遇到了我。”
    阿勒克托终于忍不住啜泣，
    “曾经夺走上千无辜人生命的我们，还配得到自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