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张国震、吴世宝到夏仲明、顾宝林……左膀右臂皆已断弃，李世雄陷入前所未有的慌张。
    吴世宝等是自作自受，夏仲明是自己失察遗漏的内鬼，而顾宝林为何自杀？
    给日本人的说法只是预测和稍加编排。顾宝林真正自杀原因，李世雄根本未可得知。
    李世雄恐慌有一只无形的手一直在逼迫他做出每一步的抉择。杀吴世宝，揪出夏仲明，编排顾宝林……每一步都按部就班走着，可是越走心里越没底。
    年关将至，仙乐斯枪击事件后，行径愈加艰难，不仅要防着重庆延安，还得时时刻刻预防着日本人。
    悔不该做事过绝，断了重庆路，毁了延安道……没有恰逢其时，只有为时已晚，谈何策马扬鞭再奋蹄。
    用心计较般般错，退步思量步步难。
    特务总队队长半年时间去了三人，底下弟兄各个人心惶惶。
    一般往年这个时间，特务队天天街头巷尾打着抓间谍的名义，各种搜捕抓人，审讯室天天哀嚎哭泣声声不绝于耳，接着就是给钱赎人。
    而如今，大家倒是十分安分守己，除非有手令出任务，否则根本大门不迈二门不出。
    顾晓梦也乐的清闲，等李宁玉手头年终工作总结完成，最迟后天回杭州。盘算了时间，倒也是富余许多，办公室无聊期间，做起了小假期的规划。
    不多一会儿，写了满满一页纸……满意的笑了笑，披上围巾外套，走出76号ss赵虽说不是重伤，毕竟虚弱，顾晓梦就让小兰陪同她先回杭州，小兰不在，自己就担起了送饭菜的责任。
    今日时间尚早，顾晓梦就在附近商铺闲逛着，路过一家银饰店，突然想起了什么，径直入内，盯着一对戒满心欢喜，所谓何以道殷勤，约指一双银，而后跟老板约定第二日上午来取。
    热乎的饭菜立即放于食盒，却也怕在这下雪天容易变凉。顾晓梦摊开外套，把食盒藏于大衣内，一路小跑，幸好体力没有退步。
    李宁玉算着时间，早已停下手中纸笔，听着门口地板急促的“哒哒哒”声，弯了弯唇走到门边。
    晓梦刚抬手敲门就见门已慢慢打开，忙给玉姐递上食盒，自己在门口脱了外套，抖了抖衣服上的雪花，双手拍了拍全身，似要把黏在身上的寒冷一一驱赶。
    李宁玉怕寒，尤其是这样的雪天，一旦寒气入体，咳嗽不止。
    顾晓梦深知这点，每每出门回来，都先把外面带回来的寒冷尽量驱赶，双手摩擦会，让身体有了点热，才敢进去拥抱爱人。
    李宁玉在桌子上布好饭菜，转头看见晓梦像只兔子一样在门口蹦蹦跳跳摩拳擦掌，走上前牵起她的手进屋关门。双手抚摸被风雪打的冰冷的双脸，满眼柔情。仰望星空的人对着自己满是三餐四季的浪漫。
    一切如常便是最好的时光。
    第三日一早，赖床懒猫又是在一个轻吻中醒来。
    李宁玉已经收拾好东西，吃过早餐二人便坐车回杭州。
    来时带着满腔热血外加一点忐忑，而如今归去，多了几分烟火和一颗想要幸福的心。
    往常对节日毫无波澜的李宁玉，此刻更多的期盼着佳节，期盼着同身边人度过每一个值得的日子。
    人间一趟，看的是万家灯火，盼的是灿日碧阳，总归有所念念不忘，而她就是她的恋恋不忘。
    到达杭州已过午后，李宁玉想着毕竟是自己上级，过分亲近引人怀疑，就先回自己家中，待到除夕晚再前往顾家。
    顾晓梦知晓她的顾虑，就不再劝说，坐车先回家。
    半年没人住的房子，落了厚厚的灰尘。刚一推开门，被扑面而来的尘埃，惹得连连咳嗽。
    皱了皱眉，想着近来被小狐狸保护地十指不沾阳春水，竟落得如此娇弱。放下行李褥起袖子，只是一时犯了难，该从哪里收拾较为合适。站立片刻，脑中得出最优解，厨房——餐桌——房间，自上而下，由内而外……
    待收拾好厨房餐具台面，耗时耗力的活，沾了冷水，咳嗽又不停，轻轻叹了口气，只好先行喝点茶休息，望着空旷的房子陷入阵阵思绪……
    “扣……扣……”
    敲门声很轻，却也把李宁玉从飘远的深思中拉回，一时惊讶，虽在杭州多年，但自己本就清冷性子，除了兄长李铭泽，并无其他朋友亲人。
    况且何人会知晓她今日回来？难道是邻居？立刻否定了自己的猜想，住这么久与邻居并无交流。
    “谁？”走到门口，双手按住门栓，小心地问着。
    “你猜”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脸上莞尔一笑。拉开门栓，见到这张姣好的面容，心中刚刚岑寂的心，又起了波澜。
    “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刚想说出的话立刻打住一半，可不能让这傻瓜误会自己不愿意她前来，“不多陪陪你父亲吗？”
    “见过爸爸了，他这几天比较忙，顾不上我”顾晓梦说着，把手中的热水袋递给李宁玉，满眼心疼地摸着被冷水冻得通红的双手，脱了自己的外套，褥起袖子，“年前几天，我也得随他一起去应酬”
    说话间，双手却不曾停下，接了水拧干毛巾，碰水时眉头紧锁，忽而闪着神情小心翼翼地说着，“这几天可能……都会喝点酒……”她知道玉姐不大喜欢闻着她满身的酒气。
    看着眼前人人见了都怵三分的顾家大小姐，那么自然地为自己做起这样的家务，心底涟漪，听了她的话，知道这几天可能都见不到这个小狐狸了，又有了些许的失落，“多顾着点身体，你的胃经不起折腾”
    “我知道，别人敬我一杯，我就回抿一口”拇指和食指捏在眼前示意着份量，透着三分诚恳七分狡黠。
    两人合力下，屋内屋外清扫了一遍后，顾晓梦从车上抱下整套被褥，换了被褥。房间此刻有了点温馨和暖意。
    天色已晚，李宁玉看着这人没有离开的想法，心里暖和，又看着空无存粮的厨房一时神色犯难。
    “走吧”顾晓梦笑着挽起正在发呆的李宁玉。
    “嗯？”
    “爸爸说今晚一起回家吃饭”擅自决定让顾晓梦一时心虚，“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去外面吃，过几天回去陪他吃饭也是一样的。”
    “傻瓜，我怎么会不愿意，等我一下”
    李宁玉从行李箱拿出在上海买的一瓶红酒，“走吧”
    微弱的路灯下，倒着墙角的影子，见门内出来了人，影子颤动，像极了躲在暗处见了猫的老鼠。
    顾晓梦出门后，在李宁玉锁门间隙，警觉地四处张望，看见了角落微动的身影，又瞧着地上散落的烟头，轻蔑地冷哼一声，嘴角上扬【也好，这样一来玉姐也安全些】。
    车缓缓进了顾家院子，非上下级的身份见面，李宁玉神情略为紧张，拿着酒瓶的手指不禁紧了几分，指头泛红。
    “玉姐害怕？”
    李宁玉抿了抿唇，“有点紧张”
    “别紧张，我都在你身边”顾晓梦牵过她的手，“只要有丁点儿不适，我马上跟你回家”
    李宁玉嗔她一样，“顾会长会恨死我，拐走他的宝贝女儿”
    “什么叫拐，我是心甘情愿，况且爸爸他可愿意你来，在他心里又多了一个女儿”
    谈话间，顾民章已站在门口，“杵在那儿干嘛，快带宁玉进来，别把人冻病了”
    顾晓梦望着远处的父亲，故作无奈地叹气道，“看吧，在爸爸眼里，你比我重要多了”
    话刚出口，见李宁玉眼里闪着一丝的异样，忽觉得不妥，“但是在我眼里，你比世间万物都重要”，对于地狱变早已释怀，只是提及一下，心就颤抖十分。
    “走吧”李宁玉明白藏在这颗纯真热烈的心里，有一道深深的痕，这道痕抚不平……欣慰又心疼的是这道痕的主人有‘及时翻篇’的能力。
    家宴简单，饭后二人随顾民章来到书房。
    顾晓梦挪出椅子，拉李宁玉坐下，而后自己也坐于一旁。
    顾民章看着女儿这样的举动，也不足为奇，顾晓梦秉性他自然知晓，“都说女大不中留，你呀”语气多了一点调侃，满目却是慈爱，“你和宁玉在一起，我自然是放心的，不过两人相处往后要收一收你的任性，可不能像小时候那样了”
    听自己上级说着这样的话，李宁玉耳根已经泛红到脖颈。
    “爸爸~”顾晓梦担心老父亲在玉姐面前要说出她不少糗事，看了看时间，“您有什么交代，快点说吧，天色晚了”
    顾民章瞪了她一眼，想了想这两人今日坐车一天，确实乏累，“组织表彰了你们此次除掉吴世宝这大魔头，上海那边我已经听说了，目前日本人确实对李世雄较为不满”
    听着自己总算被组织认可，顾晓梦高兴地看了眼李宁玉。
    “那年后能否借日本人手除掉他”顾晓梦知道李世雄死期不远，但是她不愿意多等好几个月，她怕几个月间李世雄翻起骇浪，徒增危险。
    “审大小而图之，酌缓急而布之”顾民章望着墙上多个钟表严肃地说着。
    李宁玉听完这句话，眉眼坚定，“是组织有其他安排吗？”
    “上次你与我谈的报于组织，得到他们认可，如今上头认为重要的是日本海军动向，至于李世雄……”顾民章停顿了下，对此人自觉的悲哀又可恨，“想要他命的人很多，无需着急”
    “对了，你们在76号跟唐生明是否打过交道，听说此人如今是岩井公馆座上宾，那日刺杀，他还救了岩井英一”
    “顾先生怀疑他叛变？”李宁玉脑中闪过与唐生明之间的对话。
    “他不会叛变”
    顾民章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你怎么这么笃定”
    “这次多亏了他，我才及时回来救了玉姐”
    “经过这么多，你仍旧用感情来判断事务……”顾民章本想接着指责顾晓梦……
    “晓梦说的对，唐生明不会叛变，不止不会叛变，可能后期对我们组织还有很大帮助”
    “宁玉，连你也……”
    “我与他交谈过，我相信他”
    “算了，暂且放一边吧，他若叛变也不用担心，如果真如你所说，那我们后期定当全力争取此人”顾民章想了想，“如今主要的是日本海军，从珍珠港事件后，无论是延安还是重庆都频繁截获日本海军电报，推测他们近期会有所行动”
    “是否破译出他们具体行动”李宁玉一听到截获电报，就想着相关破译。
    顾民章摇摇头，“他们海军用的暗码加密形式，没有密码本，破译难度很大”
    “海军密码本？”顾晓梦瞪大眼睛，就算是前世，偷密码本这个任务也是失败，差点因此小命不保，“组织该不会让我们偷密码本吧？”
    “没有”
    顾晓梦松了口气……
    “但是戴笠想让你们完成这个任务”
    【能不能一次性说完】心中腹诽，咋舌地看着自己父亲。
    “不过，我提醒了戴笠，这样的行动确实难度很大”顾民章说完看向李宁玉，“戴笠想到了你，破译天才。他的意思是上海站那边有两个电报机，陈劲被捕身亡后，其中一个已经被76号收走，另一个电报机不知所踪，想让你们负责找出，而后用此电报机与军统联络，收发破译日本海军电报。”
    “戴笠怎么想的？上海那么大，叫我们去哪里找”
    “晓梦”李宁玉嗔怪看了她一眼，提醒她听完顾民章的话。
    “陈劲临死前有没有对你说什么，听说是你救了他母亲，说不定他母亲那有点线索”
    顾民章的话倒是让顾晓梦又记起陈劲死前那动作，而且他母亲还真有可能知道些什么。
    “年后回到上海我尽量找一找，但是能不能完成，我不敢保证”
    “不用担心，戴笠这边也只是让你们尽量，没说一定，其他的我会争取。还有，林道声叛变联络站被毁已有一段时间，组织决定重新组建联络小组接应你们，你们回上海后自会有人与你们接头”
    “您是说我们？”顾晓梦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父亲。
    “对，你们，你和宁玉，组织通过考察，已经认可你”
    “玉姐”顾晓梦无比雀跃地牵起身旁人的手。李宁玉欣慰地看着她。
    “万事与宁玉商量，不可莽撞。好了，去休息吧，明日起连续几天会有各种晚宴，你得随我一同参加”
    “知道了爸爸”
    辞别顾民章，李宁玉想着从上海回来就此住进顾家，未免落人口舌，便执意回西湖小楼。
    顾晓梦开车送她回家，只是到了她楼下，怎样都不愿离开。
    “一个人我真睡不着觉，你舍得我失眠一夜，然后又要应酬喝酒么？”顾晓梦撒娇地摇了摇李宁玉手腕，其实她不愿李宁玉对着空落落的屋子独自悲凉。
    “不舍得”李宁玉微叹息一声，她也习惯了身旁有她，更懂得晓梦对自己的担忧。
    深爱着你，怎么会舍得让你黑夜中孤影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