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刚到审讯室，就看到夏仲明风风火火带跑似的走进。
众人被夏仲明这惊措犹疑片刻，夏仲明也怔愣，看着李世雄一时忘记要说什么，记起时又不知道能不能说，纠结迟疑地呆着。
“夏秘书”冈村看着这微妙着实有趣，开声叫了他。
夏仲明反应过来，对冈村恭敬行礼“冈村少佐”
“是我们在，夏秘书不方便说么”冈村说完看向李世雄。
顾晓梦笑了笑附和着，“要不，我先出去吧”
冈村狡黠地歪了歪嘴角，“顾科长，我们一起出去吧”
看着这二人一唱一和要离开，李世雄脸色半黑，对着夏仲明挑眉瞪眼，“快说吧，都是自己人”
得到李世雄命令，夏仲明缓了缓了气息“是，属下查到这人家里住址后，就去抓人，结果屋里人早跑了，问了邻居，他是和他母亲同住，但是昨日下午两点左右有人过来接走了他母亲，我们又蹲守一晚，还是没人来过”
“昨日下午？”李世雄迟疑地看着他，“去查一下昨日下午谁出去过？”
“别查了，我出去过”顾晓梦自觉报上。
“晓梦？”李世雄故作失望，“此事影响甚广，只能按规定办事，要委屈你一下了”挥手让身旁特务抓起她。
“慢”
“冈村科长，这是什么意思？”
“顾科长是出去过，但是随我一起出去，且一起回来的，夏秘书说的是昨日下午，那我是可以为顾科长作证的”冈村知道顾晓梦根本没时间也没机会出去，昨日中午吃完午餐二人立即回到76号，期间聊起茶叶，冈村邀请顾晓梦前往自己办公室品茶，品茶聊天。
“那就是误会了，解开误会就好”李世雄笑盈盈说着，“晓梦别放心上”
顾晓梦微笑颔首。脑中记起昨夜李宁玉与她说过的话————
“晓梦，冈村和李世雄根本不会相信叶安是内鬼，要做好二手准备。”
“你是说让其他人替代”
“一击即中的真相对于多疑人来说，并非最好真相，正确与错误对他们无关紧要，无非多杀一人少杀一人”
“玉姐觉得谁合适做第二选项？”
“夏仲明，他也接触过那情报，我提起时，他似乎很惊慌，很担心自己被李世雄怀疑，其一他接触过情报，二是叶安死在他手上”
“有这两个先决条件，接下来看时机，玉姐，我明白了”
【时机到了】顾晓梦看着夏仲明特意转着音调说着：“我出去了没机会，不代表别人出去了没机会啊，夏秘书不是也出去了吗？”
“你胡说什么，我是奉命行事”
“别急啊夏秘书，集思广益而已，咱们人多可以多想想还有谁可疑？”
打俏说笑般谈话，夏仲明却急眼，“主任……”
“好了”李世雄瞪了夏仲明一眼，指着刑柱上的小陈，“你来吧”
意思很明显，他要夏仲明来审讯，轻、重、怎么审……夏仲明从李世雄眼中看出了匪夷，暗下决心，一个箭步冲上去，拿起鞭子狂抽着刑柱上的人……
刚刚的一切都落在小陈眼中，听着他们说话也大概明白几分，眼前这个女人叫顾晓梦，自己母亲在她手中且是安全，可以肯定的是她与李世雄不是一伙。母亲安全就是最大的欣慰，其他交给天意，只是还有一个任务压在心里……
冈村感觉看了一场好戏，看了看李世雄，又瞧了瞧胡乱挥鞭的夏仲明，冷笑一声。
李世雄盯着夏仲明的鞭子，每挥一下，就看一眼小陈的眼神……
“主任，我觉得是不是让夏秘书问问话，等等人打死了，我们还是什么都没问到”顾晓梦眼见着夏仲明有点失控，其实越失控越有利，但是小陈是无辜的，无辜的人不该为这样卑劣的阴谋付出生命。
夏仲明听到了顾晓梦的话，回头看着李世雄。
“听见了？”李世雄提高了音量，越发阴冷，不寒而栗。
听出了李世雄的话外音，夏仲明转头停下鞭子对着小陈喊着，“说，谁把情报给你的”
一顿毒打后，全身已是血迹斑斑，小陈抬头慌乱地看了一眼夏仲明。
就这一眼，尽收李世雄和冈村眼里，这两人出身特务科，本就是审讯高手，这一眼若是第一嫌疑，那还会有所犹豫，如今已死一个叶安，还是在夏仲明手上死。那这慌乱眼神望着夏仲明……其意明显了
夏仲明被看着心里发毛，挥鞭大力向下，“看什么，狗娘养的，快说”
“叶……叶安”声音极其小，只够夏仲明一人听见。
“主任，他招了，是叶安”
李世雄看着夏仲明略显轻快神色，表情微妙一变，嘴角微上扬一点，笑又不似笑，“老虎凳和辣椒水一起来吧”
顾晓梦握掌掐紧手指。
“他不是已经招了吗？”此话一出立马后悔，夏仲明懊恼的扇了自己一巴掌，“属下马上去办”
“你先审着吧”李世雄对他耐心已无，似乎笃定了某些事，“冈村科长，晓梦随我来一下”
顾晓梦走在最后，慢走，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双手撇在后头两手相搭，握住三指，食指轻触三下，这一切正好看在刚刚被解绑的小陈眼中，和叶安照片上的轻触一样，只是背握三指让小陈重燃希望，军统间谍之间的秘密，握三指可以咬鬼。
“李主任让我们出来是为何？”冈村不满地问。明明可以看到重要部分，却被李世雄叫出来。
李世雄走到一旁拉开窗口，往里瞧了瞧，“冈村科长别急，来这里一看便知”
冈村往前顺着李世雄手指方向，站在窗口旁往里望去，大喜。这个位置把刚刚审讯台上一切都看着清清楚楚，“厉害”
李世雄拿过监听耳机给冈村和顾晓梦各一副，“等好戏吧”
“李主任怀疑夏秘书？”冈村故意疑惑地问着，他不相信李世雄与此事无关，就像不相信李世雄与吴世宝那事无关一样。在他眼中李世雄只是为了自保而断翼，如同他杀吴世宝那样。
“希望他不是”李世雄故作悲凉，“倘若真是内鬼，绝不客气”
顾晓梦好不关心似的，拿起手帕擦拭着监听耳机，“自己是内鬼还敢把我玉姐打成那样，李主任，要是确认了，能否让我挥两鞭解解恨”
“晓梦不可胡言”李世雄严肃道。
“顾科长真性情”冈村对顾晓梦本就好感，对她的话只当玩笑。
三人说罢，认真盯着窗口观察着。
小陈被从刑柱上解下来，缓了缓气，瞬间抓住夏仲明的手臂，倾身向前转到他耳旁，嘴巴一张一合，“一定要记住……”五个字渐渐发出声音……
“妈的”夏仲明被小陈这一抓一时恍惚，待他觉察什么时候就听到小陈后面说的五个字，一脚踢开，又狠狠踹了两脚，“想死吗？”
这些都被窗口观察的三人看去，小陈对夏仲明说了什么，让他突然这么激动，为什么叫他一定要记住，记住什么？
三人已不想在此耽搁猜想，底下那人暴力行为在李世雄和冈村眼里如同“销毁证据毁尸灭迹”一般。
“住手”
夏仲明看着去而折返的李世雄他们，明白李世雄意图，心已凉半截，两手瘫软。
“抓起来”李世雄严声道，“他刚刚和你说什么？老实交代，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
一旦失去价值，一旦惹了麻烦，李世雄就会大义灭亲，夏仲明一直都明白。在他带人抄吴世宝家的时候就已经清楚，总有一天自己也会有同样遭遇，只怪贪心，总以为再小心点，再多存点钱财，那时再抽身，可惜来不及了。
“别说……别告诉……他们”小陈蜷缩地上垂死挣扎着。
“混蛋，你闭嘴”夏仲明挣脱两人束缚，从旁边特务口袋掏出枪，对着小陈连开三枪。
顾晓梦心颤的往前想去阻止，奄奄一息的小陈看着她，轻微不可觉察地摇了头。
“你疯了”李世雄惊呆地看着他，见夏仲明枪口指向自己，连忙软了脾气，“有话慢慢说，我只是想查清事情真相，你不要把自己逼上绝路”
“绝路？呵……”夏仲明冷笑一声，看了看一动不动的小陈，“我还有活路吗？”
说完这句立即把枪往前伸着，用力扣动扳机……
“小心”顾晓梦用身体撞开冈村，两人同时跌倒地上，耳旁子弹穿过带着风感。
“妈的”李世雄往右边扑倒避开子弹，拿起手枪对着夏仲明连开数枪。
“住……”冈村话还没说完，夏仲明已躺在血泊中，摇了摇头，转头看顾晓梦左侧脸上全是血，惊声喊道，“顾科长，你的脸”
顾晓梦这时才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
李世雄上前检查夏仲明和小陈颈动脉，“去医院快，别让他死了”
特务得令抬着小陈往外走。
“顾科长，你也一同去医院看看，这伤口看着还挺深”冈村感激顾晓梦救命之恩，提出陪同前往。
伤口其实不深，皮外伤而已，只是伤口位置在左边太阳穴，让人惊心动魄，就差一点，这左眼保不住了。贴了纱布，在盥洗室清洗脸上血渍，想着救护车上的情形。
李世雄和冈村坐76号车在医护车前开着，她和小陈在同一辆医护车，两个特务坐对面座，小陈躺中间救护架上，她看小陈一边手露出被单外，食指轻触床单，“一二三”三下。正如她给他的提示一般，不疾不徐地三下。
【什么意思，他要告诉我什么】顾晓梦手抵了抵右边没伤到的太阳穴。一天下来也是累极。
刚到走廊，见冈村走来，对她笑着说道：“顾科长，感谢你救了我”
“少佐不必客气，我说过，我也是意有所图”
“哦……李宁玉？放心，只要她安分守己，在下定当所能保她”
“多谢”顾晓梦环顾四周，问道“怎么不见李主任？”
“呵……他有的忙了，那特务在手术室没抢救过来，秘书又是内鬼，科长又冤死，这下应该是赶回去思考怎么交代这些吧”冈村满脸不屑地说着，又看了下窗外天色渐暗，“顾科长，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多谢少佐好意，刚刚打电话我家人已经来接我了，再见”
“那顾科长明天见了”
顾晓梦加快脚步往医院门口走去，在转角处就看见了顾家车辆，就如荆棘中开着花，绚烂着自己的春天，忘却一切悲剧，看到的从此都是奇迹，因为驾驶座上坐的就是她朝思暮想的人。
车里的人在她转角时就已看到了她，带笑的眼如同踏着四季走来，灵魂同频契合又对等，无论自己再如何清冷，都掩盖不了内心强烈又赤诚的爱意。
“玉姐”晓梦拉开车门，坐进副驾位置。
李宁玉倾身向前，握着她的手，右手伸向她的左脸，眼眶红肿，有时候很想大声呼喊，世界纠缠不休万物摇摇欲坠，都与你我何干？
可惜生命没有永恒，这条路信念也好执念也罢，总归是与爱人携手一路，只是盼着，命运垂怜，不要临了空空，没她有我，没我有她……永坠地狱。
“皮外伤……”顾晓梦小声试探。
“嗯，先回家吧”
尘世中相遇，从此永远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