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第一次争吵
两人从客厅的卫生间出来，慢悠悠地走过长廊来到正餐厅。
吊顶中央悬挂着一盏水晶灯，其灯珠如同瀑布般，层层叠叠地垂落而下。
下方摆放着一张黄花梨木圆餐桌，边缘雕刻着四君子图样，周围环绕着十几把餐椅。
桌面上，已经摆放好一道道精心烹饪的菜肴，热气正慢慢上升。
尹曜辰一边为苏沉商拉开餐椅，一边问：“这三个月过的怎么样？”
苏沉商落座后，向为她斟茶的王远夫道了声谢，随后转头看向尹曜辰，“心力交瘁，爱不释手，惊心动魄，魂牵梦萦。”
王远夫为两人斟完茶，便退出餐厅去忙其他的事。
尹曜辰拿起苏沉商面前的碗，给她盛一碗猪肚鸡汤，“除去魂牵梦萦，前三个愿意跟我分享一下吗？”
半透明的汤汁混合着红枣和枸杞，缓缓流入蓝釉碗中。
苏沉商拿起筷子，率先把红枣夹起来，“你想听？每一章都很长。”
尹曜辰低垂下头，原本上挑的眼尾也垂下来，“我想听，我想了解一下沉幺的课余生活，如果真的很精彩，也难怪，沉幺不愿意跟我视频通话。”
刚把公筷伸出去准备夹菜的苏沉商，一听到这话，手停在半空中，僵硬了好几秒。
苏沉商筷头一转，给尹曜辰夹了一块白切鸡，还贴心的为他蘸上葱姜汁，“我错了。”
尹曜辰将白切鸡吃下，用纸巾轻轻擦拭嘴角，然后转过身，直视着正在小口小口品尝汤的苏沉商，接着说：“你并没有错，错的是我，沉幺。”
“我不应该离开你这么久，让你对我失去新鲜感，最后两个月，我每次给你打语音你不接，给你打视频你秒断。”
听到尹曜辰的抱怨，苏沉商的手一抖，含有胡椒的汤液不慎滑入气管，她顿时咳嗽起来。
她赶忙从纸巾盒里抽出纸，捂住嘴巴和鼻子，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失态。
尹曜辰将椅子向苏沉商那边拉近一些，手轻拍在她的背部，薄唇继续上下开合，“三个月，沉幺，你和我只视频了五次，其他时间我想看到你，我都得挤到承清或者靖轩的房间。”
苏沉商咳红了脸，一双杏眼泪汪汪的，眼尾还溢出些许泪珠，“咳咳...辰哥哥，咳咳咳...别说了，别说。”
再说下去，越来越像怨夫，后半句话被咳嗽塞回苏沉商心里。
尹曜辰用纸巾轻轻擦拭苏沉商的眼尾，见她不再溢出泪珠，便收回手。
随后，他转过身，戴上一次性手套，开始剥虾，说话的声音带有一丝落寞，“沉幺，那时候我就感觉自己如同那望妻石，一天天都在等你的回音，我等啊等，等啊等。”
煮熟的斑节虾褪去虾壳，鲜红的虾肉被尹曜辰捏在手里。
尹曜辰把剥好的虾送到苏沉商嘴边，待她张口咬住后，微笑着说：“等了好久，终于在十一月二十六日，等到你的回音。”
苏沉商快速地咀嚼两下，吞下虾肉后，将目光转向继续剥虾的尹曜辰，问：“曜辰，你是在准备秋后算账吗？”
尹曜辰熟练地剥去虾头，去除尾部，用指甲剥开虾壳，将剥好的虾递过去，“不是。”
苏沉商用筷子夹起虾肉，送入嘴中的那一刻，鲜美的味道立刻弥漫开来。
尹曜辰摘下手套问：“还要喝汤吗？”
苏沉商嚼着嘴里的虾肉，一边摇头，一边指向狮子头，表示自己想吃那道菜。
尹曜辰旋转餐桌上的圆盘，将狮子头挪到苏沉商面前。
狮子头浸满浓油赤酱的汤汁，热气缓缓上升，正是最佳的品尝时机。
“那你刚刚的话算什么？”苏沉商将狮子头轻轻滚动到白瓷勺中，准确地移到尹曜辰碗里。
尹曜辰笑着看向她，用筷子将狮子头分成四瓣，“算独守空房的怨言？”
“怨气好大，辰哥哥。”苏沉商将汤汁舀入自己碗中，并把米饭和汤汁混合均匀。
“沉幺理我的时间少，所以怨气会大一些。”尹曜辰的眼尾向上挑起，脸颊上的梨涡也浮现出来。
“那要怎么样才能消解你的怨气呢，辰哥哥？”
“其他的还没想好，现在只想听你讲述这三个月来的所有经历。”
“先吃饭，吃完我跟你慢慢讲。”
话音落下，苏沉商朝尹曜辰露出一个微笑，餐厅再次回归之前的宁静，只剩下碗筷轻触的清脆声响。
落地窗外，翠绿的草坪被修剪得整整齐齐，最左侧还伫立着一个陈旧的足球框。
一只鸟儿扑扇翅膀飞过落地窗，静静地落在足球框上。
落地窗内，黄花梨木靠背椅被轻轻推动，椅腿与地砖摩擦，发出细微的“吱”声。
两人相偕离席，悠然漫步在走廊上，“叮”的一声过后，电梯门朝两侧缩进。
三楼西南侧的深灰色房门被人轻轻推开，旋即又被快速关闭。
房间内，阳台折叠门半开着，伴随着两人的交谈声和木门开关的轻响，一阵微凉的风吹拂而过，带动窗边白色的纱帘。
左侧黑色拱形书柜前，深咖色亚克力桌角支撑起胡桃木桌面。
桌面上，透明闹钟数字跳转，将时间暂时定格在十三点三十分。
一双穿着海绵宝宝图案袜子的脚踏上花纹繁复的地毯，先是向书架梯子走去，等到主人取到想要的书籍后，又踏回地毯上，最后停在米色布艺沙发前。
“训练好累，每天训练完，我几乎沾床就睡，有时候跟云霄她们聊八卦，还没说完，我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苏沉商在地毯上盘腿而坐，手里捏着的拼图块正在双指之间旋转。
“不过，我喜欢赛场上的紧张感和得分时的快感，特别是握住第一名奖杯的时候。”
说完，苏沉商便将拼图准确地放置到应有的位置，然后稍微侧过身，伸手拿起茶几上的玻璃杯，轻抿了一口水。
尹曜辰倚靠在沙发上，双腿交叠，将手里的《tuesdays with morrie》翻过一页，“所以我每次复习完给你打视频，你都是一脸疲惫。”
“哈？你还说我，辰哥哥，你和我通话的时候，你的黑眼圈很重，旁边还时不时冒出眼圈同样重的哥哥他们。”
“刚落地星条旗，倒时差+学习，精力的确有点跟不上。”
“决赛很难吗？”
“不是特别难，主要是实验室离宿舍比较远，回宿舍需要经过一些地方，记得有一次太晚，我们差点被抢劫。”
“没有人受伤吧？”
“没有，劫犯看我们是华国人，用枪示意我们快走。”
苏沉商放下水杯，转回身子，从拼图盒子里重新拿出一块新的碎片捏在指尖把玩。
她背对尹曜辰，说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后面呢？”
尹曜辰又将书页翻过一页，“后面，我们刚走没多久，追抢劫犯的警车就在我们面前与居民的皮卡相撞。”
苏沉商将手里的拼图放下，“这么戏剧性？”
尹曜辰把目光从书本上移开，“嗯，很可惜当天我们只想快点回宿舍睡觉，并有录像。”
这句话说完，两人之间的话题仿佛被冻结，整个房间静谧无声，只剩下苏沉商不断将手伸进原木色的盒子里，发出搜寻拼图的微小声音。
拼图块静静地躺在地毯上，苏沉商的手指按在图片上方，轻轻地点着。
她垂着头，周身气场也恹恹地，发丝垂落在脸颊两侧，盖住下垂的嘴角。
窗外照进来的阳光，突然变得不暖和，甚至带了一点凉意。
突然，苏沉商感到肩膀一沉，正在摸拼图的手被人覆盖住。
尹曜辰一手揽住苏沉商的腰部，一手带着她的手掌摸上下一块拼图，“你从阿清那边听说了，对吗？”
苏沉商将图块按到它该去的位置，“嗯，不止从哥哥那边听到，蓝色软件上有当时的新闻。”
“抱歉，没第一时间和你说，是我考虑不周。”
“曜辰，真的是你考虑不周吗？我有提示过你很多次，但你并没有想要和我说的意思。”
“是，沉幺。”
“尹曜辰！”苏沉商挣扎着掰开尹曜辰的手臂，生气地站起身，从他的怀抱中离开。
她往前走了两步，脚步把刚拼好的城市夕阳图弄散，居高临下地看着尹曜辰，“是你不想让我担心？还是你压根不愿意与我分享你的生活？”
听到苏沉商质问的话语，尹曜辰慌忙站起身，“不是，沉商，我愿意和你分享我的生活，但抢劫事发的前一天碰到糟心事，你和我的精力已经所剩不多，后又是接连的比赛和考试。”
“我明白每场考试和比赛对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你经过一整天的训练和学习，能抽出半小时和我视频通话，我已经十分满足。”
“之后每次通话，我看到你越来越疲惫，甚至流鼻血，低血糖，我真的很担心你，沉商，对不起，没能及时跟你分享我的经历，害你担心我这么久。”
解释完，尹曜辰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迅速低下头，双手握住裤腿两边，不敢直视苏沉商的眼睛。
地毯上，一双穿着蓝色袜子的脚微微向左移动，似乎脚的主人想要离开这个房间。
见到苏沉商想要离开，尹曜辰猛地抬起头，惊慌失措地伸出手，想要拉住准备离开的她。
苏沉商用力甩开他的手，反身一推，直接把尹曜辰推倒在地毯上。
她双腿一跨，直接蹲在尹曜辰腰部上方，双手用力按住想要起身的他，生气地说：“道歉！”
“对不起，沉商。”尹曜辰看着眼底充满怒火的苏沉商，想要伸出手安慰，却把手顿在半空，始终不敢落下。
他低哑着嗓音继续道歉，“我给你造成这么大的困扰，是我的错。”
苏沉商的叹息声很重，双手从尹曜辰的肩膀上挪开，让他坐起身子，“我暂且原谅你，但是，阿曜，你以后能不能多跟我分享一下你的生活？”
尹曜辰望着她，最终将悬在半空中的手收回，慢悠悠地坐起身，“好。”
苏沉商将尹曜辰的大腿闭合，跨坐在他的腿上，双手也环上他的脖颈，“抱我，辰哥哥。”
见尹曜辰犹豫，苏沉商将头埋进他的颈窝，先是轻轻蹭了蹭，后又开口说：“不敢抱我了，辰哥哥？”
尹曜辰重新鼓起勇气，双手轻轻地搭在苏沉商的腰上。
渐渐地，他搭在她腰上的手环得更紧，头也微垂，埋进她的颈侧。
两人拥抱在一起，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又缓了一会儿，苏沉商才开口，声音虽尽力保持平静，但仔细听，仍能捕捉到尾音中的颤抖，“这是我们第一次吵架，曜辰。”
“嗯，第一次。”尹曜辰的声音低沉，虽然苏沉商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能感受到他的手不自觉地收得更紧。
“曜辰，当你云淡风轻的说出并没有录像的时候，我真的很生气。”
“沉商，抱歉。”
“不用再说抱歉，辰哥哥，我明白你两个月不说，是怕影响我的训练状态，但是，我更希望你能早点说出来，就像我们平时聊天一样。”
“下次不会，遇到好玩的新见闻，我一定会和沉幺及时分享。”
“一定要和我分享哦，辰哥哥。”
“嗯，一定。”
话音落下，尾音中带着一丝颤抖，苏沉商感觉到尹曜辰的身体轻轻颤动，颈窝皮肤也有温热的液体滴落。
她挣扎着想起来看一眼，却被他抱得更紧，重新跌入他的怀抱，“你...你不会哭了吧，辰哥哥？”
尹曜辰用头轻蹭着苏沉商的颈窝，低沉的声音中明显夹杂着哭腔，“没有。”
苏沉商将双手环上他的背部，半开玩笑地说：“这下，我的身上也留有你专属的记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