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这个鬼蜮里人人都是高手，除了他蒲江祺。
    在被甘乾拽着往湖里冲的时候，蒲江祺不是没想过逃跑，更不是没挣扎过。
    问题是，甘乾看着软绵绵，毫无攻击性的样子，可不论蒲江祺怎么挣扎都没有办法撼动他分毫，直接跟着他一块投湖自尽了。
    人工湖的湖水看着清澈，实际上杂质很多。天气很热，水温却很凉，原来人工湖的水是有一股鱼腥味儿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养了鱼。
    水没过头顶的时候，蒲江祺还有心情尝了一下咸淡。
    “喂！莫晓乔！”甘乾的声音在蒲江祺的耳边响了起来，活力十足，如雷贯耳。
    蒲江祺猛吸了一大口气，并没有缺氧窒息的感觉，睁开眼就看见莫晓乔在街对面，对着他们挥手。
    周围是温润的空气，并没有水的压迫感，阳光也很好，和煦的照在身上，让人暖洋洋的。
    “甘乾，这是你朋友吗？”莫晓乔说。
    甘乾似乎是点了点头，蒲江祺不确定。他正在想着怎么跟莫晓乔解释，江娜和甘乾在一起，可莫晓乔似乎认不出他来了，有些矜持地冲他点了点头，问了声好。
    蒲江祺这次是彻底愣住了，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不再是江娜的样子了。是吴笺的划空间改变了他的容貌还是甘乾的水遁？
    蒲江祺按着甘乾的肩膀，强制他看向自己，“我样子变了？”
    甘乾不明所以，还是乖乖地摇头。
    莫晓乔不着痕迹的往外挪了一步，看蒲江祺的眼神像是在看精神不正常的人。
    甘乾就让蒲江祺压着肩膀，也不挣扎，直接视他如无物，还借着蒲江祺的力道往莫晓乔的方向伸了个头，笑眯眯地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呀？”
    莫晓乔已经往两边看了好几遍，脚也往外挪了一步，似乎是准备随时跑路。
    街道还算安静，车辆不太多。这不是一条主干道。蒲江祺刚放开了甘乾，他就跑到了莫晓乔身边，小声说着话，看他们俩的样子，倒出乎了蒲江祺的预料，真的是熟人。
    街道两边有不少小的店铺，炸鸡、服饰店、奶茶店品类繁多，街角还有一家咖啡馆，装潢很气派，风格欧化，在一整片的中式风格里格外的突兀。
    莫晓乔是在这里等唐钠研的，他们约好了要去那家突兀的咖啡馆自习。
    躲开莫晓乔，甘乾凑到蒲江祺耳边小声说道：“你看，这是我带她来的地方，他偷我的创意！”
    蒲江祺随意敷衍了他几句，目光紧紧盯着那家咖啡馆。
    他看见吴笺进去了。
    鬼蜮相当于一个普通的社会，像蒲江祺这样变成别人眼中的同类，他还是第一次，以往他都是以旁观者的身份，摸索着调查死因。
    吴笺的举动却好像就是在做他以往做的事情。
    进门前，吴笺往他们这个方向看了过来，蒲江祺想也没想，拽着甘乾闪身进了旁边的馄饨店，透过店门口粘着黑点的玻璃门，看见吴笺状似随意地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转动着手动圈进了咖啡店的门。
    莫晓乔让甘乾拽了进来，不自觉地学着他们俩的动作，偷偷摸摸地探头往外看，实际上，她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小声问道：“你们俩在躲什么？”
    “嘘！”甘乾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嘘了她一下。
    莫晓乔立刻捂住了嘴巴。
    甘乾学着她的样子探了头，也不明白看什么，扭头问蒲江祺，“你躲谁呢？”
    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咖啡店大部分的座位，这完全得益于咖啡店的装潢。成片成片的玻璃代替了墙面，几乎所有的座位都暴露在行人的视线之下。
    吴笺的轮椅是相当高级的，任何地面都可以驾驭，堪比装甲车。
    等蒲江祺再找到吴笺的时候，他已经停了下来，位置也非常的好，就在正对着蒲江祺的窗户边上。
    蒲江祺提溜着甘乾的脖子把他按到馄饨店有点儿脏的玻璃门上，指着吴笺让他看，“你看。”
    甘乾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憋出了一句，“大哥，我近视。”
    蒲江祺让他气笑了，看美女倒是看得清楚。
    就在这个时候，莫晓乔忽然跑了出去，蒲江祺一个没抓住，甘乾也跟着跑了出去。
    唐钠研到了。
    热恋期的情侣，见面就是一个缠绵的拥抱，甘乾还非要来个现场直击，蒲江祺觉得他肉眼可见的蔫巴了下来，跟失去水分的豆芽菜很像，又倔强的跟在两人的周围，不愿意离开，做一个千瓦以上的电灯泡，蒲江祺甚至感觉眼睛都要亮瞎了。
    不知道莫晓乔和唐钠研说了什么，绕着他们俩的甘乾居然跟着他们俩进了那间装潢考究的咖啡店，三个人就坐在吴笺背后的那个位置上。
    一直没出现的馄饨店老板不知从什么地方跑了出来，对蒲江祺笑得谄媚，搓着手问道：“小伙子，你想吃什么馄饨啊？”
    蒲江祺连连摆手，从馄饨店里逃了出来，他可没有钱吃馄饨。
    时间仿佛禁止了，老板没有追出来，外面行人和车辆都不见了。
    蒲江祺往前走了几步，躲到了咖啡店对面的行道树后面，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偷看咖啡店的情况。
    莫晓乔和唐钠研点了一杯咖啡，两个人喝，这大概是什么小情侣的play，就像足球一样无法让蒲江祺理解，一人买一个球不就好了，为什么要抢同一颗球？甘乾眼巴巴地看着他俩，持续蔫巴，持续看，蒲江祺都不知道他是不是有自虐倾向，奇怪的是唐钠研居然就这么任由他看，状态更多的是在炫耀，像是在说“你看，你喜欢她，她却和我在一起”。
    吴笺点的咖啡已经到了，他对面空无一人，他仿佛是累了，随意找了个咖啡店休息的旅人，惬意地端着咖啡杯，慵懒地望着窗外。
    等等，窗外？！
    蒲江祺慌忙吸肚子收屁股，把自己藏进树干里。潜意识里，他已经把吴笺归为危险人物一类，甚至危险程度高于鬼蜮里的npc。他曾经亲眼见过一个漂漂亮亮的女生在他的面前，因为他说错了一句话，直接撕破脸皮，字面意义上的撕，清晰可见的经脉和暗红色的血肉充斥画面，脓血溅了他一脸，追杀了他三条街，场面一度失控，蒲江祺不想再经历了。
    周围没有任何的参照物，太阳似乎都一尘不变，蒲江祺不知过了多久，等他再一次探出头时，吴笺的对面已经有人了。
    无法形容的一个人。
    苍老、阴沉、邪恶的一个人。
    吴笺印在玻璃上的脸，表情也是难以形容的奇怪，像是纠结，更多的是蒲江祺看不懂的情绪。
    老者始终在说话，吴笺端着杯子，一言不发地盯着窗外的某一处地方出神。
    唐钠研和莫晓乔已经若无旁人了，小情侣间的游戏玩的相当纯熟，当唐钠研把人抱到自己腿上的时候，甘乾一个飞扑，砸在了吴笺的轮椅把上，以一种相当奇葩的姿势——一只脚搭在轮椅把手，一半人挂在桌子上——尴尬地冲吴笺笑了笑，然后拔地而起，指着吴笺的鼻子叫喊了起来，期间还不断地扭头，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蒲江祺连忙又往树干后面缩了缩，肚子吸得更紧，腹肌都要吸出来了。
    老者以不符合他年纪的矫健，一把攥住了甘乾的手指，从甘乾的表情能看得出来，老者是没想留着他的手指。
    吴笺挥了挥手，态度随意，对待甘乾如同对待一只流浪狗。
    老者并不想放过这个对着吴笺造次的小人物，吴笺皱着眉说了句什么，老者不情不愿地松开了甘乾，指着门口的位置，从表情状态来看，应该是让他滚之类的话。
    甘乾并没有年轻人那种打不过还要放两句狠话的傻劲，他看了一眼莫晓乔，见她似乎吓到了，整个人都缩在唐钠研的怀里，就往莫晓乔那边靠近了一点，但下一秒又让唐钠研撅了手指，莫晓乔让唐钠研按进了自己的怀里，没看见他们在做什么。
    这一切发生的很快，蒲江祺还是敏锐地发现了吴笺和唐钠研的对视。快到无法捕捉，隐晦中带着隐秘的联系。
    他们俩有问题。
    甘乾嘀嘀咕咕地从咖啡店滚了出来。
    店里，恢复了正常。
    莫晓乔似乎并不想和吴笺待在同一个空间，她拉着唐钠研的手，浑身都写满了要离开这里。
    唐钠研这次毫不避讳地看向吴笺，吴笺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以食指抵在自己的唇边，唇角微弯，脸上明明带着笑容，却让人遍体生寒。直面他的唐钠研甚至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半抱着莫晓乔飞快地离开了咖啡店。
    蒲江祺完全和行道树融为了一体。吴笺的那个笑容他也看见了，那让他想到了太攀蛇，世界上最毒的物种之一，它可以连续发起攻击并释放毒液，每咬一口都可以释放110毫克的毒素，足以杀死一百个成年人或者几十万只老鼠。
    “蒲江祺，阿蒲，你在哪儿？！”
    甘乾的声音又轻又小，蚊子哼一样在蒲江祺的耳边立体环绕。
    蒲江祺从树后伸出一个手指头冲他勾了勾，回应他的是被人用力攥紧了的手指。不给他反应的时间，那人便拽着他的手指飞速撤离了这一片区域。蒲江祺最后一眼瞧见的便是那边，吴笺和老者又坐回了原位，没有人说话，两人相对无言，但让他无缘无故的感到不适，如同被恶鬼盯上了的感觉一样。
    唐钠研带着莫晓乔不知去了哪里。拽着蒲江祺的是甘乾，但是力度和动作却不太像甘乾。
    另外，蒲江祺反应过来一件事，拽他走的时候，甘乾叫了他的名字，可他并没有告诉过甘乾他叫什么，蒲江祺不由警觉起来，“你是谁？”
    “哎呀，被发现了呀！”甘乾并没有暴露身份的恐惧，反而娇羞的摸了摸自己胸前的空气，动作像是长发女生在捋头发。
    街道的场景转换，从蒲江祺的视线看过去，就像是包裹在一个柔软的水泡里，外面的街道如同水中倒影，波光粼粼还扭曲变形。
    蒲江祺从甘乾的身侧蹦开，在距离他两步的地方又弹了回来，触感柔软、滑腻、粘稠，冰冷的让人止不住恶心。
    似乎是遇见了硬茬，直接给他来个画地为牢，这次不追他几条街了。
    蒲江祺忍着不适，尽量远离甘乾，戒备地望着他，“我没害你吧，能不能放过了我？”
    “哎呀，你都笨死了！”甘乾娇羞地跺了跺脚，这动作放在任何一个二八年华的姑娘身上都是一种娇羞可爱，问题是甘乾这个汉子做起来，就格外惊悚了。
    蒲江祺下意识地抽了一口凉气，鼻尖里呼吸的空气带着一股淡淡的说不上来的腥味儿，不太刺鼻，很上头，蒲江祺不自觉地深吸了两口气，实在没有分辨出来是什么味道。
    甘乾一巴掌呼在了蒲江祺的胳膊上，娇俏地笑了一下，“别怕，我是来救你的。”
    甘乾的长相不是好看那一类的，一个大男生做这种动作，着实把蒲江祺恶心的够呛，基本可以肯定，甘乾绝对是有问题了，蒲江祺捂着嘴，冲他连连摆手，“行了行了，你确定是想救我，不是想恶心死我？”
    甘乾一跺脚，扭扭捏捏地用脚尖蹭了蹭地面，“哎呀，你不要这样说人家嘛，人家也不想的啦，谁让这里只有他一个突破口嘛！”
    “好好，你好好说。”蒲江祺忍得眼珠子都红了，“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你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哦！”甘乾一摊手，包裹他们的黏腻水泡往里缩了缩，蒲江祺的肩膀贴了上去，像是摸在了死猪的肠子上，往中心躲的脚，硬生生的收了回来。
    在恶心与恶心之间，蒲江祺选择了死猪肠子。
    甘乾似乎深受打击，撅着嘴哼哼了两声，“你一定要记好，这个家伙才是莫晓乔的真正男朋友，这里是唐钠研虚构出来的，你是一个变数，有人想让你永远困在这里，等会我把你送出去，你一定要记得，出去之后，尽快解决唐钠研的问题，否则对你很不利。”
    “谁要困住我？”蒲江祺让甘乾说懵了，他一个普通学生，连个家世背景都没有，困住他干什么？能利用鬼魂的力量，至少也是个天师了吧？这么大材小用的嘛？
    甘乾咬着手指甲摇摇头。
    “那你是谁？”大概是什么奇怪的规定，蒲江祺倒不是非要从他嘴里知道答案，相比较于害他的人，他更想知道谁要救他。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个年代，还是别随便以身相许了，万一再许个白蛇出来。哦，没有万一，鬼蜮里能什么正常的东西，最好也不过是追他几条街的撕破脸皮了。
    “你别管，我让你来看我，你都没来！”甘乾卖萌的动作实在是太辣眼睛。
    “那……”
    “好了，别废话了！”甘乾拎着蒲江祺的一只胳膊，扔保龄球一般往前一个推球，“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