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李玉田指着女儿的手指头抖啊抖，“你怎么能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我和你爸都是为了你着想，你长成这样，被人欺负到连高中都读不下去，在外边打工也因为长得太丑没人要你，还是我舔着脸找你舅舅托关系找了个地方给你上班，你赚的这十万，难道没有我的功劳？”
    “我和你爸因为你，被亲戚朋友嘲笑了这么多年，边上的邻居买菜的时候见到我都要对我指指点点，你妹妹在学校里上学还要被嘲笑有个丑八怪姐姐……这些我们都忍了。梅梅，你能不能懂事一点？早点嫁出去让我们省心啊！”
    李玉田说完，呼呼喘着气，那双长得不友善的眼睛，正不友善地看着她的女儿。
    胡姝予听得心寒，这些麻烦也不是毛梅梅故意惹来的啊……
    “省事？”祝问善挑了下眉，“所以你想让我赶快嫁人是为了自己省事？为了不被亲戚朋友笑话、为了不被邻居指指点点、为了不让欣欣被骂？前半分钟还说是为了我，简直冠冕堂皇……”
    李玉田没想到居然被她抓住这点，瞪眼就要反驳，但边上的毛鸿先开口了：
    “什么冠冕堂皇？你怎么这么没良心？我和你妈为你忍受的还不够多吗？有你这样的小孩你知道我们多丢脸吗？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你都不想着回报我们，还要浪费十万块去整容！毛梅梅，是我们欠你的吗？！”
    祝问善在心里冷笑一声，张开嘴就要说话，可冒出的话却是“对不起”，她一连说了好几声，眼泪哗啦啦地流，毛梅梅随意地用手背擦了一下，居然就这么跑了出去。
    被迫跑到门外的祝问善：……
    没用的东西！
    毛鸿见她要跑，在后面大喊：“你给我回来！”
    眼见他要去追，胡姝予连忙上前把人拦下：“毛先生，没事没事，让你女儿冷静一下吧。”
    毛鸿似乎才发现家里还有一个外人在呢，刚刚的争吵全被看见了，他瞬间觉得太丢脸了，脸色一黑，也不去追毛梅梅了，尴尬道：
    “咳，不好意思啊胡小妹，让你看笑话了。本来让你帮梅梅找男人就很为难你，你这兜兜转转、好不容易给我们找到一个不介意她长相的，结果她自己先嫌弃上了，嗐！这孩子……”
    胡姝予好不容易拿回身体的支配权，当然要为毛梅梅多说两句：
    “您这是哪的话，都是我应该做的。不过我后来想了想，心里也实在后悔，梅梅才二十出头，这么年轻就自己攒了十万块，真是个优秀的姑娘，我不该给她找一个离婚带娃的男的……”
    “什么优秀啊！”毛鸿挥了下手，否认道，“她干的都是那些流水线啊买奶茶啊端盘子的苦力活，一天打两三份工才攒下的钱，我都不好意思和别人说她的工作！”
    胡姝予皱了下眉：“工作哪有高低贵贱？倒是梅梅一天做这么多工作，能吃旁人吃不了的苦，这才厉害。”
    “厉害有什么用、优秀有什么用？”李玉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长成那样，不还是没人要？”
    又是没人要。
    胡姝予想翻白眼了：“那她不是说要去整容吗……”
    一说到关键词，毛鸿就激动了，一掌拍到桌面上，吓了胡姝予一跳：
    “本来她长成这样，就已经让我们被别人笑话了，现在才又要去整容，谁家好姑娘会去做这个啊？先不说整失败怎么办，就算整好看了，到时候别人会说她的脸是假的！假的！我丢不起这人！”
    李玉田也帮腔道：“就是，之前花了好几万被我们骂了一顿还不够，现在好不容易还完债了，又存了十万，结果又要去整？这十几万拿过来干点什么不好啊？非要干这种丢脸的事情！”
    胡姝予：……
    好好好，所以不整长得丑会让他们被人指指点点；整了好看了也会让他们被人指指点点。反正毛梅梅在他们眼里，做什么都是错的。
    经常出入整容医美场所折腾脸而被父母和哥哥念叨的胡姝予，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家人还算好了。
    起码他们不会一口一个骂她丢人。
    客厅的门没关紧，毛梅梅站在门外，听见父母在和给她介绍相亲对象的媒婆说话。
    这个媒婆昨天给她介绍了一个大她十几岁还离婚带娃的老男人没成功，估计是那男的条件也不好，没有人乐意和他处，那媒婆思来想去，觉得毛梅梅人丑文化低家庭也一般，答应的可能性最大，所以今天又来劝说。
    还真是努力啊，估计收了那个男的不少钱。
    里边的人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毛梅梅逐渐听不清了，只知道他们还在讲话，内容却是一个字也没听懂，大概是因为这件事真实发生的时候，她也就听了一半，之后忍不住跑走了。
    虽然家里人都不支持，但后来她还是去整了，义无反顾地、带着她自己辛辛苦苦打工赚来的十万块钱。
    手术完成后，她一个人住了好久的院，边上病床的病人都有亲朋好友来帮着照顾，而她只身一人，偶尔会有护士和医生来例行查房，出于职业要求地问上几句她的身体状况。
    绝大多数时候，毛梅梅就躺在床上看着窗外，见一只鸟儿两只鸟儿飞过来停在树梢上，叫几声扭扭身子然后又飞走，又看着天空从白天的蓝慢慢变成夜晚的黑，再又慢慢变白……有时候还会下雨。
    她最喜欢下雨天，从小到大都喜欢。
    因为下雨天的时候她会把伞打得低低的，这样路人就看不见她的模样，雨下得越大，他们赶路就越匆匆，就算她偶尔拿起伞来露出脸，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她。所以下雨是极少数的、毛梅梅身处在人群之中不会发抖、窒息的时刻。
    没人陪伴度过难捱的住院时光，她并不觉得孤单和伤心，或者说，这样的情绪在她对未来的期许面前不值一提。那几天她满脑子都是：
    我要变漂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