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一路向北
作者:江宁织造   云山遥最新章节     
    很久没有打电话到村部了,没有想象中的尴尬,也没有久未联系的生疏。
    “村里有人已经收到金陵的汇款,这青黄不接的时候钱金贵,自家用不了的也得借出去。你找的活很靠谱,就是功劳却成我的了,怪不好意思的。哈哈哈!”吴月的声音里有了些女干部的爽利。
    “功劳成你的了,怎么讲?”云山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们又不知道你是谁,就知道是跟我跟我哥做过生意的人。呶,我这三天两头的收礼,有来报恩答谢的,还有来打听你那还要不要人的,弄得我比兰村长还忙。”
    “现在不好说,不过我估计还得要人,确定了再告诉你。这阵子辛苦你了,真没想到你动作那么麻利,那么一片地都种上了。没少花钱吧?”
    “你都知道了?我经常不在村部,你打电话也接不着。哦对,是听你干娘说的吧?她那么大的干部还带技术员来过两趟。”
    “嗯,干娘夸你能干,说要培养你呢,我看她不是开玩笑。”
    “嗨!树苗都是你干爹找的,不用我花钱,也不用自已动手,就我现在这借来的声望人气,喇叭里一吆喝,用上学人的话讲,叫‘一呼百应’,本来要半个月的活儿,十天就完成了,我辛苦啥?都承包出去了,也不用付工钱,小山爷爷还承包了五十棵嘞。”
    “吴月乡村好干部,组织一定要培养!戒骄戒躁好好干,先弄个村长当当?”云山玩笑道。
    “怎么,不让我上金陵了?我就说男人心变得快嘛!”
    “谁不来是小狗!过两天就回去把你绑来,我这里也缺干部。”云山虚张声势。
    “你回你的,兰村长全部甩手了,我三天两头开会学习两会精神,真没时间陪你。我连正式党员还不是,当啥村长,知道你有路子,别乱插手哈。”
    “跟你讲理,你耍无赖,跟你耍无赖,你又跟我讲理。你也变了。”
    “好了,不说那些有的没的了,村部得关门了,挂了吧,云山。”
    先跟学校再次请了假,又跟诸老一一道别,孙老、吕老已经从儿子家回来了,过几天也准备旅游去。吕奶奶说,孙爷爷要参加个大学同学聚会和民革元老会,四月底回金陵,到时你们爷几个一定得喝点儿,不然得天天唠叨。
    林老要求云山五一之前必须交两篇作文,逾期不交将考虑将他开除出作协,云山欣然接受,转手将任务分解给了两个大学生,说写得好有奖金。
    云山中午与大家一起吃的饭。饭后,翠花问云山难道没感觉到陈克复的行为很奇怪吗?
    云山将翠花拉到一边道,“你知道陈克复最近为啥不来了?警察在抓他呢,说不定已经抓到了,他参与贩毒了。”
    “贩毒?贩什么毒?就是电视上说的海洛因吗?难道那些石头.....”
    “他用支票买我们的东西,没让你开票吧?又拿现金给你,让你通过公户打款到云南的公司,造成我们从云南订货,他又从我们这里买货的假象,这样把我们拉下水,把自已搞成无辜的下游,警察拿走的那些石头里面是空心的,装的就是毒品。”
    “我的老天爷,看他又斯文又大方,哪知道一肚子坏水!干这种断子绝孙的事还想拉人下水。以后再也不把咱户头给别人使了。不过老板,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的,你不是在沪海的吗?”
    “账户确实是不能借给别人用的,不过你做得对,事先问过我,事后还打传呼给我留下了证据。我当时在云南,打电话给你的时候,警察就在我身边呢,你知道是什么警察吗?”
    “不知道。你怎么去云南啦?”
    “是国家安全部门的,我的好兄弟,不然我铁定进了陈克复的圈套了。为啥去云南,一言难尽,以后再说吧。对了,你在江宁买的是什么铺子?”
    “嘿嘿,虽然离马路远,但是我那个更好租,是卖早点的,小姨说他家生意可好了。得谢谢你跟小姨呢!”
    “等我回来,请我吃胡辣汤哈,我现在就觉得那东西好喝。”
    “这个容易。不过,老弟你究竟是咋寻思的,这会儿带于记者见亲人,是准备结婚了还是于记者已经那啥了?”
    “准备结婚。啥那啥?”
    “哎呀,有了嘛!”
    “......不是,身体总不见好,带她出门溜溜。”
    “怪不得还要去京城。你放心吧,店里有我们在,保证不出纰漏。”
    云山不敢多耽搁,跟翠花聊过又回头跟大家一一打了招呼,便开车匆匆回到石鼓路。
    保姆李红一见面就急道,“云先生,小姐不舒服呢,饭没吃就躺下了,您快去看看吧。”
    “因为啥不舒服?旅行包呢?”云山心里一慌。
    “上午按您的吩咐,放进衣帽间里了。”
    难道超出5米都感应不到了吗?云山的心真慌了。
    蹑手蹑脚地上到二楼,无声无息地进了房间。欣然脸朝里正瑟缩在大红被子里,似乎在忍着疼,又像在痛哭,被子不停地抖着。云山从衣帽间里轻轻提出旅行包,放进自己一侧的床头柜里,又轻轻放下盖子,即便这样,欣然仍然没有察觉到。
    云山轻轻退到楼下,进了厨房,春节时给母亲买的补气食材还有,他要给欣然熬点粥,明早就出发,身体不能垮。
    半小时后,云山让李红看着灶,再过半个小时叫他。自己又轻轻上楼,欣然似已昏迷,脸色潮红,眼角还挂着一滴泪珠。云山知道那种潮红是虚极的表象,他将手搓热,伸进被子里,被子里都是潮的,轻轻握住她的手,暗暗运气,希望能将自已的能量传给她。
    欣然的手抓得异常紧,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施救的手。她的呼吸突然沉重,嘴里还用上海话急促咕哝道,“亲爱的,抓住我!我不要死,我想再活一年,生个咱们的孩子,咱们的孩子......”她的手扣得更紧了,指甲都陷进云山的肉里,十几分钟后,欣然许是抓累了,也许是身体舒服了些,紧箍的手指缓缓放松,大大地出了一口气,像元神归位一样,脸上多了些往日神采,慢慢睡了。
    云山静静地看着欣然的脸,仿佛就在昨天,欣然还在叫着世兄,为他出谋划策:订阅杂志、饥饿营销、炒热书法;为他洗衣做饭、陪他开车兜风,怎么转眼就成了病入膏肓的人?他一次次地以为这不是真的,一觉醒来就会回到过去,然而现在似乎骗不下去了。
    李红上楼的声音传来,云山轻轻下床,来到门外,示意自己已经知道,让李红将灶火关掉即可。
    打开床头柜,轻轻拉开旅行包的拉链,玉杵臼还在闪烁,只不过无力而缓慢。老天,你怎能这样残酷?!
    欣然醒来时已经红日西坠,屋外仍旧暖和,屋里却渐生凉意,李红点燃了壁炉,做了两个可口的凉菜,连同龙眼红枣粥一起端到了二楼。欣然似乎已经忘记了午后的苦痛,乐呵呵地跟云山讨论起明天的行车路线,要欣赏的景点,她想先走广陵,再到海州的海边去看看,经岚山奔兰陵。让云山带上相机,带足胶卷和电池。还有零食。
    晚上,完成采购回家的云山去洗澡时,见欣然则一个人在书房里痴痴地坐着。可能是感觉到不舒服了,才搁下笔出来,跟李红闲聊几句才回到房间。
    十九号一早,云山开着桑塔纳带着欣然先去见于爷爷面辞,才转上大道一路向北。
    后视镜里,欣然的头发已经扎起,精致的小脸上晕着淡淡的胭脂,唇上涂着浅浅的唇膏,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不断向后的风景,轻飏的柳枝,绚烂的玉兰,东方初升的太阳,雄伟的长江大桥,淡淡的笑意浮现在她的脸上,朝阳隔过车窗时而洒向她柔顺的头发,时而洒向她小巧的唇鼻,圣洁绝美!
    先去广陵,欣然说只在诗里读过她,想走近点看看,感受烟花三月的瘦西湖,还有风味绝佳的早茶。
    一张张照片记录下她的笑容、哀婉和眷恋,云山明显感觉到欣然的自然和矜持已经力不从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