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拜师礼
作者:江宁织造   云山遥最新章节     
    云老爷子和潘四奶奶欣然同意后,南静之与兰村长给见证,潘家族老亲立文书,各方签字认可,云山便成了潘良驹和董明秀的干儿子,改了称呼,重新叙礼,只待中午摆宴庆贺。大人们都很高兴,云山和云岚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同。春妮却一点儿也不高兴,昨早一个懒觉睡醒后,她的山哥便不见了;昨晚一个赌气装睡,早上醒来她的山哥就要变成城里人的干儿子、成了那个漂亮姐姐的哥哥了,这让春妮无比的失落:山哥一直是她自己的山哥,怎么会成了别人的哥哥。大人们和飞哥都围着他们忙前忙后,就连大黄也是,自己一下子成了没人搭理的孩子,委屈越攒越多,眼泪也慢慢盈满眼眶,从脸上滑落,终于她哭出声来........
    大人们喝茶聊天时,云山想起昨个白天就没见着春妮,晚上春妮装睡又没理自己,这会还没看着她,心里十分不安,跟小岚说了声便从四奶奶家出来,直接翻过矮墙转进爷爷房间。
    春妮这回是真睡了,苍白的小脸上全是泪痕,枕巾都湿得透透的,手里还攥着一个彩泥人,是桂花涧大集上自己给她买的,云山一下子懂了,这一天多小孩受冷落了,她一个小人儿没人玩,受了多少委屈无处告诉,哭累后自己又睡了。云山鼻子一酸,用热水烫过毛巾轻轻地擦干春妮小脸上的泪痕,又把她的棉鞋脱下来,脚放到床上,拿来毯子盖着,把勒脖子的棉袄扣子给解开。“山哥,你和我玩啊,你怎么不理我啦......”春妮喃喃地说着梦话,抽泣了一声又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翻身接着睡了。云山的眼泪一下掉了下来,没妈的孩子原来是这样的,只能靠睡觉去忘掉无法排解的无助和委屈,自己小时候是否也曾像春妮一样委屈过、一样哭累到睡着过,记不得了,不过此时他默下决心:以后若有本事,一定要让春妮过上好日子,让她一辈子快快乐乐的。擦了把脸,云山走到院里,见云岚正静静地看着他,“山哥,我也喜欢春妮,我以后也会把她当妹妹的。”
    “谢谢你,小岚。你回老家两天,我感觉我好像一下子得到太多,不像真的似的,我害怕你们一走,我就跟小妮一样,又什么都没了。”
    “哎呀呀,这个山里人怎么还成诗人了?是真哒,我们成一家人啦,你是我爸我妈的干儿子,不过我俩没结拜,要不,磕一个?”
    云山哈哈一声被逗笑了,一扫刚才的忧郁,笑容清澈明净,看得云岚一下子怔住了:这真的是一个没出过山的人吗?“云山哥,你先去奶奶那边对付一下吧,你才是主角,我看会小妮。”
    “那行,一会儿我让飞哥来替你。”云山一下子爽朗起来。
    雁飞一早被安排采买,回来后,按云山的交待去通知兰玉一会也过来吃席,这会听云山讲得郑重,也担心春妮哭坏了。可当他走进院子,见春妮正跟云岚翻红绳子呢,脆生生的一口一个小岚姐叫着。
    “雁飞哥新年好,前天过来拜年,碰巧你和南爷爷进山了。今天就忙你一个人啰,惦记春妮呢吧?”“新年好、新年好!小丫头长大了哈,这说得面面俱到的!你爸给我的任务完成了,早上从崖下带了个玩意儿还没来得及给小妮哩,这会得空过来。”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个鸡毛毽子递给春妮,春妮笑得眼睛眯起来:“我最喜欢飞哥了,山哥最讨厌,我以后不跟他玩了。”雁飞摸了摸春妮的头,假装生气:“阿山惹小妮不高兴,我得罚他三天不准吃饭,哼!”
    “飞哥飞哥,让山哥少吃一顿就行了吧,他要是饿坏了,我爷爷就收不到徒弟了。好吗?”
    雁飞和云岚笑了起来,雁飞假装思考了一下说:“那,听小妮的?”
    “嗯,飞哥你最好啦!”
    中午刚开席,却见梁老头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了,哈哈大笑道:“正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晚,口福不浅呶,自罚三杯、自罚三杯.....啧儿——”正和大家寒暄呢,听到声音的春妮,如同乳燕投林般扑进爷爷怀里,梁老头无比慈爱的轻拍着孙女,眼睛却瞄向了云山。
    酒饭罢,众人离席散去......
    “傻小子,你是不是答应过我照看小妮的?小妮刚才怎么跟我说以后不理你了?臭小子,我这出门都没有三天,你啥时认的干亲?走,找云老头去,不得先拜师吗,嗯?”
    “...........................”
    云山无语,这个顺序很重要吗?
    梁永泰很不满云老头的安排,先拜干亲后拜师,是不是显得他这师父,啊不,师祖外道了些;另外,阿山刚刚拜干亲摆筵席热闹过了,再行拜师礼显然不宜再铺张,那坐在主位被敬酒、大快朵颐的愿望还怎么实现呢?当然,这不......就是主要原因。想让春妮出气只能是拜师后再折腾这傻小子吧。
    云山的假期计划显然没能好好执行。作为新晋干儿子,应当应分地随干爹上坟,敬告了祖宗;陪干爹一家感受了桂花涧年集的气氛,并代爷爷买土产若干作回礼;抽空又帮干奶奶打水、劈柴、唠嗑尽孙子的义务,当然,他收到的见面礼也极丰厚——手表、红包、长命锁。
    自认了云山作干孙子,潘四奶奶心情甚好,原本苦哀哀的蜡黄脸上,这几天也绽放了光华,好似年轻了十来岁。即便儿子一家要回城了,老太太也心气不减,前前后后地张罗着吃喝。
    十三一早,阴沉沉的天空似乎有星星点点的雪花飘下,几位老人送到村口便与潘良驹夫妇别过。云岚不停地交待着云山,“记得练笛子哈,暑假我要听一支完整的曲子。明天我就去洗照片,不过寄就得等几天啦,到时和吉他一块儿寄过来。”
    “嗯”。
    “再考虑下去市里上高中的事,写信给我,记着没?”
    “嗯”。
    “要是有空的话,其实你可以带小妮来市里玩,家里有地方住。”
    “嗯,我答应过小妮带她去城里玩的,可去来回一趟市里至少要二天哩!我马上有很多事要做,除了上学,早上得临贴、练功、学笛子,晚上读书、习字、写作业。后天拜师以后,跟梁爷爷学太极,跟南爷爷学针炙,星期天还要打渔、采山货,时间怕不够。”
    云岚张大嘴巴,自己只是上学和练琴两件事都有些不耐烦,山哥竟有这么多事要做。是呀,他那漂亮得书法、敏捷的功夫、入山不久便一身战果的身手,哪一样不需要时间打磨?想到他甚至能自立了,云岚觉得有些惭愧。
    “那你记得抽空时给我们写信,我喜欢看老家的事儿。”
    “嗯”。
    董明秀扑哧一声笑了,自己的这个干儿子真是惜言如金,“阿山,暑假全家去趟外公家,外公外婆想见你哩。对了,你跟小岚个头差不多,一米七上下,穿多大的鞋?”
    “好像是41。”
    “还要蹿个头,好,干妈回去给你买几身衣服。”
    “干妈,不用!我有的穿。”
    “替换着穿,快成大小伙子了,天天不换衣裳哪成。有事没事的写封信,啊。”
    “噢,知道了。”
    一路上,雁飞帮忙提着山货杂物,聊天中跟潘叔表达了来年想当兵的想法,潘良驹表示赞许,他会给留意这件事。
    一直送上长途汽车,才依依惜别。云山第一次有了不舍的情绪。
    兄弟俩回家的时候,雪已下大,云、南二老在梁老头家喝着呢,花生米和咸肉炒雪里蕻两个硬菜,都喝高兴了。
    “老夫子,你一向低调,不愿多扯因果,怎么这回这么痛快给阿山认了干亲,有啥想法?莫不是老的少的各成一家?”梁永泰挤眉弄眼地问。
    “土埋半截的人了,还说疯话。良驹媳妇起的意,良驹一力撮合。一来这面子不好驳,二来,世道在变,咱们在山里呆得太久啦,孩子们总得出去,我们老了,孩子将来能多个人记挂他总是好事吧,我只怕这点私心连累了别人。”云老头道。
    “是该打算打算了,阿山沉稳,没有不爱的。世道的事先不说,你看良驹的娘,这几天跟换了个人似的,我觉着就是有了亲孙子也没这么恣的,比药方子还管用。”南静之嘬了口酒,又道:“阿山跟我学了近十年的功夫,禀性胜过阿飞。我这套针法是我几十年的心血,不敢说是集大成,也是取众家之长,揉进我的心得感悟,不忍丢掉。雁飞不学,只好阿山来学,云老夫子说的是,咱们老了,不能再等了,阿山和小妮我一块儿教。”
    “四天前出门时我就跟老夫子说了的哈,回来就让那傻小子磕头拜师,这两天给耽搁了。这样,十五就拜,我跟老南头一起收,这个场面呢得走,不然怎么叫师道尊严呢?老夫子,我不跟你多要,这酒你得给包喽。老南头,阿飞不爱学,跟小妮一样有时间来听听,如何?”梁永泰必然要提点要求,-——酒。
    “你也是有道之人,天天醉醺醺的像个啥,小妮还小哩,你也得有个正形不是?”云夫子故意不搭他的茬。
    “嘿,你个云老头,得了便宜还卖乖,好处被你一家得了,几斤酒钱还不舍得出,你指望抠门发财吗?”说着,‘气’得仰脖儿灌了一杯酒。
    “哟,各位爷爷,喝酒呐,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梁爷爷,有空我一定来旁听,云爷爷不给你酒喝,是爱惜你身体。我替他老人家给,无酒学佛,有酒学仙,您老人家那是得道的仙人,当然得有酒啦”,雁飞站到了门口。
    “嘿,臭小子,今儿这几句话中听,不过你这无事献殷勤,打的什么主意呀”?
    “爷爷,我饿了。”雁飞故作窘迫状扭脸儿向自家爷爷说。
    “坐下一块吃吧”,南老头猜孙子一定憋着事儿。
    “梁爷爷,上集给你买的酒所剩不多了吧?昨天本来要给你再带几斤的,这不得照顾着潘叔潘婶他们吗,没得空,您老别怪哈,下集天气好了一开市,我指定再给你带几斤!”雁飞夹了几个花生米边嚼边说。
    喝人家的嘴短,梁一卦听雁飞这么说,便有点不好意思。“有事快说,五大三粗的男子汉还娘们叽儿的。”
    “梁爷爷,这场雪下得大,天一晴野猪没的吃就得下山,我琢磨着逮两只半大的,肉暄和些,好下酒,您意下如何?”雁飞接着白话。
    “油嘴滑舌的,仔细我揍你”!南老头先急了。
    “梁爷爷,我看你给潘叔刻的石头相当带劲,我也想要,这是石头。”雁飞不敢再啰嗦,掏出三块石头。“我,小妮,阿山三个人的。”
    “你个臭小子,胃口不小嘛,老子要耗费内力的知道不?良驹允的我茅台,咱爷们有优惠,十斤散酒加十斤肉,一手交酒肉一手交石头。”梁老头双手一摇,然后接过石头,“这石头不赖。”
    “您也是有道之人,天天醉醺醺的像个啥,小妮还小呢,你也得有个正形不是?”南老头故意学云老头的话。
    老少四个人都大笑起来。
    “哎,梁爷爷放心,十斤稻花香加十斤黑五花,给您办得妥妥的。刚才阿山跟我说了,明个您酒壶就得空,我俩一起到崖下村置办,咋样?”
    “孺子可教,可教哇!来来来,云夫子、南老头,当浮一大白呀,哈哈哈,嗯,啧儿......”
    当春妮裹着一身雪带大黄从院外飞进来时,几个老头已经东倒西歪,眼迷舌结。雁飞挨个儿搀回去,云山喂他们温水醒酒不在话下。
    云老夫子常说:礼不可废。从古到今,“礼”总是伴着酒肉。十四一早喇叭还没响,云老头起床取出四十元给云山,正好是二十斤黑五花加二十斤稻花香的价钱。云山领了钱跟雁飞俩踩着一尺多深的积雪下了崖,崖下村胡屠户家的猪刚杀出来,还冒着热气,雁飞的润格一并兑现,另花了一元钱给大黄买了一堆大骨头(那时,乡间猪骨头不值钱)。“稻花香”其实是高梁酿的,入口清冽,过喉如火,个人作坊出的,一般只许零沽,不能多卖。见大雪天儿没人瞧见,又是老主顾,坊主说了句:横(竖)下雪天不能革命,不喝点酒咋过的去。于是一桶酒一下子出了大半。
    梁老头很是恣意,不管收徒还是刻石头都比算卦强,酒肉来得快嘛。这么多肉短期肯定吃不了,梁老头切了三四斤让云山送给潘四奶奶,剩下的大部分腌上,又亲自下厨做了一份红烧,当真是满村飘香,雁飞、云山、春妮自是大快朵颐不提。
    正月十五,天放晴了,湛蓝的天空下,几只山鸽子在刺眼的阳光里“朴楞楞”地飞过挂满积雪的大樟树,村口凛冽的风割脸又呛肺,大大小小的孩子们带着自家的狗在雪地里追逐打闹,欢畅地笑着叫着,有那调皮的冷不丁放个二踢脚,震落了一树的积雪,轰然坠地。
    八点整,云老头焚上香,烹了茶,让云山肃容行礼,正式拜在了南静之门下,学习北派拳脚与针法;拜在梁永泰门下,学习内家功夫。因为差着辈份,呼二老为师祖。云山递上爷爷署名推荐的拜帖,梁、南收贴署名二人互为见证。一套流程下来,快九点时,潘四奶奶端着一大盖帘饺子送来,说正月十五大似年,叫云老头他们赶紧烧水,一会还有汤圆,叫了她干孙子跟她去拿,要吃了汤圆再吃饺子。
    下午云山给自己安排了三节课:一是读南老头给的《十二经络穴位图解》;二是梁老头给的《太极拳学》;三是云岚给的笛子说明书:《笛子的气息与指法运用》。《笛子独奏名曲乐谱集》以后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