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反而没有那么明显了，慕渊望着怀里的阿染，眼泪不受控的滑落。
    嘴里呢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他用力的握住阿染的手，似乎怕她突然消失。
    “对不起当时没有护住你，也对不起如今伤了你，我好像总是留不住你。”
    阿染轻轻摇了摇头，似乎仅仅一个摇头的动作都有些吃力了。
    “我不怪你，我们最终也相见了不是吗？这样就够了。”
    说完一句话之后，阿染缓了一会儿才继续交代着。
    “阿渊，能有幸与你度过一段很快乐的时光，我很开心。以后的日子，我可能没办法陪着你了，你要好好的生活，然后忘记我，好吗？”
    她脸上挂着笑，眼尾的泪珠砸了下来。
    她不舍，但也不愿他余生一直活在痛苦的回忆里，所以遗忘是最好的方式。
    她解开了慕渊腕上的红绳银铃，重新戴到了自己的手上。
    这样，她留在他身边的唯一痕迹也抹掉了。
    她动作一气呵成，并没有卡顿，慕渊知道，那是回光返照。
    阿染快要离开了。
    “不好，你让我如何忘记？陪我一起慢慢变好的是你，再次让我失去所有回到原位的也是你，无论是之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都无法再次承受你的离开，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将你留下？”
    “哪怕是一命换一命，也好啊。”
    死亡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在慕渊说到一半的时候，阿染便已经没了声息，脸上仍然挂着一抹笑。
    他紧紧的抱着阿染，捂在她伤口处的手早已血迹斑斑，他痛苦的埋在她的颈肩呜咽着。
    这样的结果正是皇上想要的，看够了，他才下令让侍卫将两人分开。
    从慕渊对待苏雀的态度便可以看出，阿染对慕渊的重要性，现在正主回来了，却是死在他本人的手上。
    慕弦惊终归是不忍心再继续看下去。
    慕承衔一脸平淡的看着这一切，慕豫麟却是嫌弃般的偏过了脑袋，他没想到慕渊居然因为一个女人，就这样自暴自弃，将一切抛到了脑后。
    侍卫们刚想要靠近慕渊，便被他凶狠的眼神震住了，那是一种在暗夜里，发着绿光死命盯紧猎物的狼群的眼神。
    但他们人数上足以压制住慕渊，所以依旧持剑逐步逼近。
    一阵熟悉的嘶吼声从远处传来，估算着时间，也该到了。
    慕渊将阿染抱了起来，看向不远处的皇上，眼里的恨意快要将人吞没。
    皇上突然对向着慕渊逼近的侍卫们一抬手，侍卫们当即脚步一停。
    “不要这么看着朕，只许你谋反，不许朕留有后手对付你吗？既然你对她情义深重，那朕便特意恩准，让你们死在一处，如何？”
    “呵”，慕渊冷笑了一声。
    “二皇兄，论狠毒你真是一骑绝尘啊。我是因为什么谋反的，你难道不清楚吗？
    在逃跑时，派人围堵我们，在我面前“杀死”了阿染，我不该向你索命吗？不该拿走你的江山，让你有所悔悟吗？”
    “逃跑是死，不逃跑也是死，那我为何不逃？至少还有一线生机。难不成像十弟一样也永远失去双腿，一生在你的监视下而活吗？”
    慕渊情绪激烈，胸膛不断的起伏着，如果眼神能杀人，估计不远处的皇上早已死了成千上万次了。
    也就在他说完话的间隙，一道蓝色影团冲散了围堵住慕渊的侍卫们。
    速度快到他们倒下时，才注意到面前张着血盆大口的家伙。
    阿烈不喜欢被那样的视线注视着，冲着他们嘶吼了一声，露出了锋利的牙齿。
    凛阳在听见那声音的时候，忍不住双腿一软。
    所有人如临大敌，他们绝对不是这只虎的对手，如果硬要拼无非也就是两败俱伤。
    慕渊抱着阿染轻盈盈的落到了虎背上，阿烈动了动，发现没有什么威胁之后，直接驮着背上的两人离开了。
    慕承衔拉了弓，一箭射过去，结果被阿烈一个灵巧的闪身，轻易的躲了过去。
    从始至终，慕弦惊都没有什么行动，他现在因为慕渊的说的话脑子很混乱。被慕承衔戳了戳胳膊，这才回神。
    “你怎么了？又不是没猎过这样的虎，发什么呆呢？居然没有动手。”
    那只虎很快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慕弦惊只道：“第一次见到通人性的虎，有些愕然罢了。那虎不寻常，你也看见了，行动敏捷，似乎很有自主意识。”
    慕豫麟冷不丁的说了一句，“毛发也不寻常，挺稀有的。”
    夜幕降临，凉意入体，慕渊下意识的抱紧了怀中的人，感受到一样的凉意时，他才猛然想起，阿染她已经死了。
    他的视线放在阿染的腕间，红绳银铃后来在他的加工下，才变成了适合他腕间的长度。
    如今再次回到阿染的腕间，尺寸对于她来说有些大了，随着手臂的自然垂落，滑到了她的掌心处。
    阿烈似乎在闯进来的时候就明白外面的守卫十分森严，所以他们的逃跑方向是沿着南山而上的。
    慕渊心里清楚，入了里面，便很难再有逃脱的机会。
    他轻轻摸了摸阿烈的脑袋，“辛苦了。”
    沿路盛放的秋菊，令慕渊的视线一缩，他喊了一声，“阿烈。”
    阿烈似乎心有灵犀般的停了下来，他跳下去很快又飞身上来，阿烈继续狂奔。
    慕渊的手里多了一束秋菊，慕渊自言自语道：“抱歉，这里只有这一类花，没有你送我的花种类繁多。”
    炎炎夏日的傍晚，阿染带着笑意推开了房门。
    “阿渊，送你，这是我在路边采的，怎么样？很漂亮吧。”
    小姑娘欢喜的将花递给他，芳香顿时席卷而来。
    慕渊记得，那时他说：“阿染，我们一起归隐山林如何？不用再躲躲藏藏，只有我们俩，我们一起过平平淡淡的生活。”
    那时的阿染眼里全是雀跃，她一把抱住了自己，“好啊，只要和你一起，怎么都好。”
    他们做好了决定准备趁着夜间赶路，可上天并不想他如愿。
    在两人紧紧相拥的时候，二皇兄派的人找到了他们，他带着阿染拼命的逃离，手里的花束也散了。
    跑了一路，掉了一路。
    最终他们还是被侍卫堵住了，最后一支橘红色的花也掉入了泥地里。
    剑没入两人的身体，阿染直接没了声音。
    在橘黄的光晕下，她整张脸惨白一片，双眼紧闭，额上似乎也碰到了哪里，流了一道血痕。
    他想要握住她的手，直接被一人踢了一脚。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山坡，他顺着坡道滚了下去，浑身到处都疼痛着。
    一阵天旋地转中，只听见噗通一声，他整个人被湖水裹挟着持续下沉。
    四处立即晕染了一片的血迹，周身的湖水被变成了血水，更糟糕的是，他仍然在往下坠。
    求生的意识在他脑海里疯狂的涌入，他忍痛向湖边游去。
    那些侍卫似乎觉得湖水很深，他身上中了一剑又被踢下了山坡，肯定活不下去了，便回去复命了。
    从湖水里逃生之后本就耗费了他最后的精力，最终他体力不支倒在了岸边。
    等他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大亮，或许过了一夜又或许过了一天一夜，他也不知道。
    等再次回到山坡时，早已没有了阿染的身影。
    只剩下了一地的血痕，被人踩坏的红绳银铃，以及早已枯萎肮脏掉的花朵。
    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了一群狗，围着那血水开始吧唧吧唧的舔了舔。
    看到这一场面，他直接崩溃了，他那个时候以为阿染死掉了，尸骨也没有留下。
    如今然阿染就在他怀中，不过只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他该恨谁呢？难道阿染最终不是死在他的手里吗？
    他最该恨的是他自己啊，不管是过往还是现在，他都没有护住她。
    蜉蝣撼动不了大树，蚂蚁抵抗不了大象，亦如他怎么也无法抗衡二皇兄。
    从一开始，便是命定之局，躲不过，破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