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少年的朋友出庭作证，当然，不止一位朋友出庭作证，不在场证明被判成立，也就是说，太田被人乱棍打死的时候，他并不在现场。当然也不可能有罪。
    当然，检方在庭上问他‘为什么来替人顶罪’，但少年缄口不言——无论如何，他都不肯说。”
    “他也害怕被暴力团报复吧？”
    “嗯，但即便只是翻供，暴力团就已经盯上他了。你想，暴力团和警察有联系，他翻供把警察带了出来，警察也会把暴力团带出来。
    这就像是一个追责圈，只要有一个人被拔出来，就会带出更多的人。”菅野顿了一下，“为了保证少年的安全，直到案件结束，他都是在看守所中度过的。”
    灰原捧起咖啡杯：“但你的行为，无疑是在和暴力团宣战......你是怎么赢下来的？”
    在灰原看来，虽然第一次的刺杀没有成功，但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菅野和久濑组结下了梁子，这笔账早晚会清算，菅野能活到现在，肯定中间发生了别的事情。暴力团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地忘记仇恨，难不成菅野在后来和他们达成了交易？让他们选择了妥协？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大鱼吃小鱼......”提起这件事情，菅野皱起了眉头，“你说得对，久濑组不会放过我，因为我坏了他们的好事。因为我让少年免罪，警方被迫重新开始调查这起事件，抓走了久濑组的不少手下，而这些账都被算在了我一个人头上。
    换句话说，就算我能活得了一时，也迟早会被他们清算，久濑隆也，他本身就是个心胸狭隘的家伙。因为我没有按照他们的规矩形式，打破了暴力团和警察之间保持很久的‘默契’。”
    “——要么辞职逃跑吧，带上妹妹一起，只要离开东京，去关西的话，他们就不会追过来了。因为关西就是别人家的地盘，他们不得涉足。再不济就去冲绳，只要申请调职的话，应该不会有人阻挠。我当时萌生过这样的想法。”说完，菅野长吁了一口气，摇摇头，“作为警察，竟然想着逃跑，真是可耻。”
    “换做是谁都会这么想的，有这种想法再正常不过了。”灰原宽慰他道，“——我不是在安慰你啊，别想太多。”
    “哼。”菅野冷哼一声，“就在我一筹莫展之际，一位组对部的老鸟来我家里拜访我，钱行达三，组织犯罪对策部的一位管理官，你知道组对部是干什么的吧？”
    “嗯，是专门对付暴力团，对付枪支、对付毒品的。”灰原回答。
    菅野点了点头：“是这样，说起暴力团，这些组对部的警察才是专家，他来拜访我，是为了救我一条命。”
    这就让灰原有些不解了：“按理说，你这么做，不仅仅是在砸暴力团的场子，更是在砸警察的饭碗——警察和暴力团组织之间的‘平衡’不就是这帮组对部的警察在维持吗？你搞砸了这股平衡，对暴力团贸然出手，为什么还会有组对部的警察帮你？”
    “很敏锐嘛！的确，当时我也以为其中有诈，甚至怀疑钱行是被暴力团派来害我的，说是‘打算帮你和久濑组和谈’，但实际上把我带到什么偏僻的地方供暴力团宰杀......
    但很快我就被打脸了，他上来就把我劈头盖脸地一顿痛骂，说我挑起了一场赢不了的战争，如果不及时止损，会有更多的人死。然后又说了一些我不配当警察之类的有的没的的话......
    发了一顿脾气之后，他冷静下来，说什么‘木已成舟’，再后悔也来不及了。至少我保住了一个无辜少年的性命。”
    “意外的是个好人呢。”
    “啊。算是好人吧。”菅野点点头，“他跟我说，这场战争只会随着一方的倒下而结束，身为警察，他虽然看不惯我的行为，但他必须要出手帮我，他说他有很多同僚都在和暴力团的斗争中牺牲了，在有生之年，不希望再看到更多的警察为此而死，也不希望看到我的家人为此而死，于是给我出了一个主意
    ——就是‘大鱼吃小鱼’。”
    “这是什么意思？要你借助警察组织的力量，铲除久濑组吗？”问完这个问题，灰原喝了一口咖啡，立刻眯起眼睛，道了一声“好烫”，然后吐出舌尖，活像一只小猫，可爱的要死。
    菅野笑了出来：“明明是成年人还会被烫到？难不成心智也跟着身体一起变小了？嗯......实话实说，你刚才有点可爱。”
    “闭嘴，色警察！”
    “——咳咳。”菅野清清嗓子，“所谓的大鱼吃小鱼就是，诱使别的暴力团吞并久濑组。”
    灰原愣了一下，把咖啡杯放在托盘上：“也就是说......让拥有更大势力的暴力团将久濑组吞并，然后让他们把久濑隆也给......”她将小手横在脖子面前，横着抹了一下。
    “没错。借助更大的势力处理更小的势力，和警方双管齐下彻底铲除久濑组，像久濑隆也这种关键人物，即便关在牢里也不会安生，所以就交给别的暴力团处置，而他手下的那些小喽喽，就被警方逮捕归案。”菅野顿了一下，“只要久濑组不复存在了，悬在我脖子上的刀，也会消失，这就是钱行管理官给我出的计策。”
    “只是......”灰原面露难色，因为聪明的她已经想到了钱行隐藏在计划的另一面。
    “嗯，就像你想到的那样，一旦我同意了，我就会受制于更大的势力，虽然可以解燃眉之急，但是从长远角度来讲，对我这种人来说没有好处。”菅野轻啜一口咖啡，“在东京，欠别人人情迟早是要被讨回来的。”
    “那么，你同意了吗？”
    “嗯。”菅野的喉咙里发出闷响，“我同意了。我借助了冬云派的力量，整垮了久濑组，当初那个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久濑隆也失踪了，到现在都没找到，换句话说就是死了，鬼知道尸体被埋在哪儿了。其它的人，该被冬云派收编的收编，该被警察抓的被抓。
    而我，侥幸捡回一条命。”
    “但是有代价。”
    “嗯。”菅野点了点头，“代价很高昂，灰原。我被轰出搜一的时候，为什么会被组对部接收？这就是原因。钱行把我当成了他的人，因为我们有着共同的秘密，而且只有我到了组对部工作，冬云派才有可能讨回之前我欠他们的人情——而他们后来也的确这样做了。”
    说完，菅野叹了口气：“凡事皆有代价，凡事皆有联系，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复杂性。我希望你已经见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