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不是警察，但是有些事情我是知道的，只有通过安全保障条件的客车才能当做校车使用，可是当天出了事故的校车根本就不符合标准。
    为了省钱，座椅和隔板没有经过软化处理，车内的密封和材质也处在标准线以下，还有车胎，那辆出事校车的车胎并不是新的，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废车场里淘来的轮胎，修一修就装上了......”
    长藤教授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以为仅仅是因为校车本身吗？当然不是，就连校车行驶的那段路也有问题——那段路上的防撞墩，保护层厚度根本不达标。
    当混凝土表面出现裂缝，里面的钢筋很容易就会腐蚀生锈。所以那起事件发生的时候，校车撞上的防撞墩脆的就像一层纸，所以校车才会失控翻车，所以学生才会被困在着火的车里出不来。”
    在说出这段话时，长藤教授的嘴唇都在颤抖。
    “我们，总是以匠人精神自居，可我们的国家，真的有所谓的职业道德吗？这起事件发生之后，没有人站出来告知我们真相，警察也好、检察官也好，就连律师都站在我们被害者的对立面上为那名挨千刀的司机辩护。
    呵，到了最后，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现如今谁还记得市谷事件？没了。除了我们受害者，没人了。”
    长藤教授告诉菅野，市谷事件宣判结束的第二个月，那条出事的道路就进行了“日常维护”，换上了新的防撞墩，校车的运营公司似乎在事件结束后偷偷地将一批正在运营的校车召回，然后换了一批新的校车，至于标准有没有达标，没人知道，也不会有人在乎。
    “在我得知自己罹患癌症之后，我列了一个名单。”长藤教授从白大褂的口袋里取出一张折叠的整整齐齐的小纸条递给菅野，菅野打开纸条一看，上面写着的都是长藤认为应该为市谷事件负责但却逃脱了责罚的人，几乎所有人都已经死了，除了那位还在监狱里服刑的司机。
    因为司机被判了十年的徒刑，已经算是很重的刑罚了，所以长藤才会放过他吧——亦或者长藤也有心杀他，但是他没办法接触到监狱里，也只能作罢。
    “看来这最后一个人要成为您没办法完成的遗憾了。”菅野微微一笑，将这张可以当做证物的纸小心翼翼地收起来。
    “我看未必。”
    菅野脸色一变，不仅仅是因为长藤的这句“未必”，更是因为他意识到了别的问题。
    “等一下。大隈健一......大隈健一不在您的名单上，我知道他之前曾经为汽修厂工作过，所以以为他也是您的复仇对象，可这张纸上却没有他的名字——为什么？”
    “因为做了交易，就和那些扼杀了我孙子生命的混蛋一样，我和恶魔做了交易”长藤将烟头捻灭，“不只是您知道我的事情，还有别人知道，有人把我当做职业杀手了啊。他向我提出一笔交易，让我利用我的手法杀掉这个叫大隈健一的男人，这个大隈也是一个十足的混蛋，制造出来的枪械不知害了多少人，所以我想在名单里临时加一个人的名字也没问题。正好当时那位诊断出癌症的女护工和这个枪械贩子有仇，所以就......”
    “既然是交易，那个人会为你提供什么......难不成是司机！？”
    “......没错，他可以帮我杀掉监狱里的那位司机，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长藤哈哈大笑，“警察先生，您还是来晚了一步。我虽然散尽家财，但是却完成了我的复仇，而我留下的遗产就是让这个世界少了十三个人渣。不对，确切来说是十四个。”
    菅野立刻摸出电话向小田切汇报情况，得到的答复是，当年在市谷事件中被审判的那位司机，昨天下午就在狱中自杀身亡了，听说是用自己病号服上吊，也不知道是撞了什么邪......
    警方没有发现任何他杀的痕迹，所以此事也就草草结案。
    菅野收起手机，终于明白为什么长藤会这么简单地把这些材料交给他，因为他早在昨天已经料理好了一切，蜕变成了一头凶恶且无所畏惧的恶魔。
    “你见过那个人吗？”
    虽然长藤教授表示自己没见过那个人，但是他很高兴那个人信守了诺言，帮他杀掉了那个司机。而菅野此时也有一种直觉，和长藤教授做交易的人，正是耳根部纹着黑色蝴蝶的，原口事件的幕后黑手。
    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让狱中的司机自杀了.......
    那个人到现在手里已经沾了四条人命，原口、猪仔还有狱中的司机，大隈健一也是因为他的唆使才会被杀的。
    该死，还是慢了一步。
    “——那么，您也承认糠谷昌英是您杀的吗？”
    长藤教授点了点头：“那个怕死的家伙，本应该和那个女人一同沉入大海的，结果他却苟活了下来，我担心留下破绽，所以去拜访他，结果却得知他被警察盘问了——也就是您。我一下子慌了神，就把他杀了。当然，为了阻止您的调查，我以糠谷的名义向报社寄了举报信。”
    “您怎么会知道泽口敦子一定会刊登举报信的内容？您认识她吗？”
    长藤教授摇摇头：“我也是deluxe酒吧的常客，偶然听到这个叫敦子的女孩儿抱怨说找不到素材，没办法刊登‘独家报道’，加上又是新人，经常被主编看不起，想要狠狠打他的脸。我刚进医院的时候也和她面临着类似的问题，可是如果给她一个机会，她肯定会抓住的吧？”
    长藤教授顿了一下：“不过，我看今天的报纸，好像并没有刊登任何信息呢，是您说服她了吗？”
    菅野点了点头，开口道：“我和她约定在一个星期之内抓到真凶。”
    “哈！您才用了一天。”长藤教授拍了拍手，“可喜可贺。”
    “如果您不愿意伏法的话，恐怕会花更长时间吧。”
    “我一开始也是想逃避惩罚的，否则也不会去杀糠谷，试图阻碍您的调查。但是当您出现在我的面前，并将矛头直指我的时候，我就放弃抵抗了——我的余命不长了，不想把宝贵的时光用在和警察周旋上，这样意义不大。
    只可惜我救了一辈子人，到最后却成了恶魔，我会心甘情愿受到惩罚，所以才会把那些材料交给你。”
    听到长藤教授的自白，菅野点了点头。
    如果每名凶犯都有这样的觉悟倒也不是坏事，这样哪怕是目暮那样的笨警察也能抓捕凶犯吧。
    只可惜这是永远不可能实现的幻梦。
    “——警察先生，我原本以为我会在乡下老家安静的离世，因为在我眼里，警察都是一群饭桶，毫无用处可言，我不相信他们能查到我的头上来。
    但是您却出现了，甚至从一开始就盯上了我，实在是了不起，通常不会有人在乎意外事故的现场的，更不会有人把意外事故的现场当做凶案看待......
    如果可以，真希望您能指挥当时对市谷事件的调查啊，这样一来，或许我就能安心回乡下养老去了。”
    “说不定监狱会比乡下老家更舒适。”
    “至少监狱不让抽烟。”长藤教授摸出一条烟，衔在嘴里，抬起头看着菅野，就像是在询问他能不能允许他再抽一支烟，菅野点了点头，用他的银色打火机给教授点了火。
    教授衔着香烟，向菅野伸出双手。
    “教授，手铐就免了吧，请。”
    长藤教授会意地笑笑，站起身来，叼着香烟走出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