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司期的脸庞被冰水浸过，本就冷白的肤色发寒，像霜雪融化在肌肤上，浓郁的眉睫都被打湿，颜色更深，黑白二色在他脸上格外惊人心魄。
    他抬眸看杜晚歌，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
    杜晚歌握着杯子站在他面前。
    『完了完了，黎司期肯定要生气了，他可是谁惹他他都要还手的性格。』
    『女配姐快跑啊！！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跑！！！你愣着干什么！你死了我去哪里养电子女儿！！』
    然而黎司期却忽然笑了：“姐姐，这么讨厌我吗？”
    杜晚歌淡然道：“如果是这个做派，当然是讨厌的。”
    黎司期的眼睛浓烈得甚至有股子邪气，让人感觉危险四起。
    可他却笑着，慢条斯理地的用纸巾擦干水渍：“姐姐，我送你一个礼物吧。”
    下一秒，餐厅内外，响彻云霄的防空警报陡然拉起，悠长而让人心慌，有种空荡荡无所依的恐怖感，而且并不是餐厅内拉起的，而是附近所有地方，外面甚至有街面广播在响。
    震鸣证明着接下来要发生令人慌乱的事件。
    黎司期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依旧定定看着她。
    杜晚歌都被吓了一跳。
    周遭人惊起：“发生什么事了？”
    “是不是地震？别吃了，快点走！”
    杜晚歌要起身离开，黎司期却一把按住她的手。
    『啊！快放开乌歌，别抓她！要死你自己死！』
    『同归于尽吗？隔着屏幕我都好害怕！』
    『都说了别惹黎司期！！！多少遍了，他怎么可能真的爱你！！』
    杜晚歌想挣脱，却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
    正当杜晚歌挣扎的时候。
    远处江面上，十束火光忽然照亮了黄浦江桥面，紧接着就是越来越亮的光线直接把江面和半面天幕照亮。
    三尺玉，最大规模的烟花表演。
    需要提前拉响防空警报。
    一瞬间十朵巨大的花盏在天际绽放，飞流直下三千尺，光芒迅速蔓延整个天际，烟花节节攀升，每十米绽放一次，而后突出一束格外明亮的光线再次升空绽放。
    漫天星辰如坠，明月失色，光开万道。
    就像电影里的场景，甚至比电影里还要震撼。
    至少杜晚歌从来没在电影里看过这么大规模的烟花绽放。
    她不敢相信地仰头看着那盛大的烟火，片刻之后才诧异地回眸看向黎司期。
    他眼底没有笑，眸色依旧浓郁，琢磨不清，只是淡淡道：“姐姐，送给你。”
    餐厅里的人都被震撼了，尖叫感叹声不止，全都跑到落地窗前趴着看：“我的天哪，好美！”
    “这烟花都得上百万吧，起码是三尺玉才能打出这个效果。”
    “是哪个富二代在表白女孩啊，好浪漫。”
    还有不少人抓紧机会，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许愿。
    餐厅为了让客人们更好地欣赏烟花，关掉了餐厅内大部分灯，里面暗了，外面的焰火存在感就更强，简直就像在玻璃外面放，庞大的烟花绽放让人仿佛处于一个异世界。
    连弹幕都震撼到了。
    『所以…泼了水之后，黎司期不仅没生气，还送给女配一场这么盛大的烟花秀，原着里他对芒芒都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黎司期是不是真的爱她了…如果不爱，照他的脾气，一定会想弄死女配，可是他眼神好温柔，甚至送她一场焰火。』
    『三尺玉要放很难的，要到处审批，尤其在大城市，很难过审的，还要提前拉警报…反派你惨了你陷入爱河了』
    黎司期侧过脸看她，立体的五官一半被焰火照耀，一半笼在黑暗里，更衬得他起伏如青峰的轮廓疏离分明。
    只让人想到，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原来这诗句不仅可以形容景色，也可以形容极度俊美的男色。
    黎司期眼睛却是在看着她的：“要不要许个愿望？”
    杜晚歌静静看了他片刻，才缓慢启唇：“我没什么愿望。”
    『怎么会没愿望，就许你要考上之华大学，或者想变成人见人爱的正面角色都可以啊』
    杜晚歌却没说话。
    她曾经也和一个人约好去看烟火，但最终没能赴约。
    听说北平那一场烟火很美，可惜，她无法履行诺言。
    如果今日身边的人是他就好了。
    可烟火已然是今日的烟火，回不去了。
    实现不了的愿望，她要怎么许，才显得还有可能实现？
    黎司期的眼睛依旧是那样漆黑清亮，声音清朗：“就没有什么很想见的人吗？”
    她只是笑了一下，而后垂下眼皮，轻轻吐出两个字：
    “没有。”
    黎司期明亮的眼睛却慢慢暗下去。
    万千的烟火在他眼底黯然失色。
    杜晚歌侧过眸，看向满天烟火。
    没有，
    有没有，只有自己知道。
    那些暗无天日的时光里默默念着的人，早就已经死了。
    甚至连搜索都搜索不到和他有关的半点消息。
    她甚至都不敢相信，他会这样寂寂无名地离世，一点余晖都不留给她。
    好像也显得自己太过上赶着，只是一场很平常的政治联姻而已，她却这样当了真。
    当真的，可能也只有自己罢了。
    她死了之后，他会怎么想？
    是不是觉得，在杜家再选一个女儿就好了，反正，也只是政治联姻而已，是谁不重要。
    她只是一个并不显眼的庶女，并不起眼，甚至还上街买卖过，也许他还会觉得她身上有浓重的市井气，和他的门第格格不入，配不上他。
    『氛围怎么怪怪的』
    『好像是啊，为什么他们刚刚还又打又闹，现在不说话了。』
    另一边，委托这次拍卖的那位处长一直在问黎司期的联系方式，让黎风约黎司期吃一顿饭。
    黎风烦躁不已，却又不得不把黎司期的联系方式给对方。
    因为这样量级的客人他惹不起，哪怕明摆着把这样的人脉资源送给黎司期。
    他点开黎司期的微信，将他推给了那位处长。
    “黎风已将‘平平淡淡上天堂’推荐给您。”
    夜色渐浓，他忍不住想，他和乌歌会不会有挽回的余地。
    毕竟他们曾经那么好。
    乌歌真心实意喜欢他，现在会不会是故意气他的？
    黎风不由自主点开她的聊天框，里面还是她上次发的两条挑衅信息。
    可她在发，就证明还想引起他的注意。
    黎风第一次想先看看她的朋友圈找话题，然而一点开她的头像。
    看见的就是“昵称：快快乐乐下地狱”
    黎风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只是觉得很眼熟。
    她现在都开始用这种名字了吗？
    他甚至忍不住笑了一声。
    以往为了附和他，她的微信名都是各种强行附会的诗句成语，隔段时间换一次。
    让他看得嫌弃又无语，不过现在想起来只想发笑。
    她英语学得这么好，国学一塌糊涂，连语文都不及格。可她居然不告诉他，她英文学得很好，并不是一无是处。
    她现在的微信名都开始变得这么糙了，是觉得他不会看了吗？
    偏偏他打开来看了，她要是知道，恐怕得羞愧死。
    他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然而却忽然想起黎司期，黎司期的id好像也是这么长。
    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想起黎司期，但还是跳回去看。
    然而，下一秒，
    “平平淡淡上天堂”跳入眼帘。
    黎风的笑陡然消失。
    平平淡淡上天堂，快快乐乐下地狱。
    黎风一瞬间握紧手机，力气大到像是要把手机捏爆，目呲欲裂地看着那行id。
    他满心怒火忽然就起来。
    不知道他们已经当着所有人的面，用了多久这样的id名称。
    这段时间，所有人难道都在看他笑话吗？
    他回忆起那些笑脸，或真诚或讨好，此刻却觉得他们全都是在暗地里嘲笑，所有人的表情都在他眼前过了一遍。
    他最忍受不了出丑。
    越想越失控，他把手机扔出去，不想再看见这个画面，手机屏幕登时碎裂。
    而忽然有人敲门，黎风还没来得及整理情绪，对方已经开口：“黎副总，黎董有事要交代您。”
    听见是李秘书的声音，他赶紧强压情绪，和气道：“请进。”
    李秘书推开门，一进屋就踩到了那支被砸的手机，他低头看。
    碎裂的屏幕上还停留着黎司期的账号页面。
    黎风的心漏跳一拍。
    然而李秘书就当没有看到一样，抬起脚，移步到黎风面前：“今天黎董看了小黎先生的拍卖，要求您安排三十场拍卖给小黎先生，黎董要看看小黎先生的实力。”
    黎风的脸色登时变了，却强颜欢笑：“爷爷说的？”
    他连忙道：“司期年纪还小，我怕他撑不了这么多场拍卖，保险起见，不如先试一两场，您看怎么样？”
    “我只是传话的，只负责传达黎董的决定，如果您安排不了，黎董会亲自安排。”李秘书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猜不出情绪起伏。
    黎风赶紧回应：“不用麻烦爷爷，安排拍卖场次而已，这点事情对我来说还是很容易的，麻烦李秘书通传了。”
    至少还有操作的空间，要安排30场，没说要安排30场怎样的拍卖，大多数的拍卖师只会对一个类别特别熟悉，黎司期上次拍卖的是瓷器，大概率长处也在瓷器。
    李秘书微微颔首，然而黎风刚要送人出去，李秘书就停住脚步：“还有，黎董说了，整整三十个亿，乌小姐要选黎家一个儿子，哪个都行，您如果不愿意，黎家还有很多儿子。”
    黎风瞬间僵住：“这也是爷爷说的？”
    “当然。”
    李秘书留下这些话就走了，黎风却整个人都仿佛置身冰川。
    他忽然忍不住笑了，夜色与灯火聚在他脸上明暗参半，无端有些可怖。
    明明乌歌喜欢的是他，为了他才投三十个亿，把这个位置给别人，什么意思？
    是要抢他的东西吗？
    凭什么，没有他哪来这三十亿？居然要他给出来。
    黎司期还真是野心不小，什么都想要。
    但就算是爷爷把黎司期安排进了黎氏又怎样？
    黎司期在国外的几年，恐怕都是混的。
    不然怎么要把乌歌叫来进行英文同传？哪个拍卖师不能双语同步拍卖，如果不是英文实在说的太差，谁会请外援？
    这次拍卖成功，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乌歌的翻译保持了很高水准的紧迫感和亲和力，完全做到了一个拍卖师也该做到的情绪体现。他倒要看看是不是次次都能请到乌歌，以后没了乌歌当同传，他还能保持这一次的高水平拍卖？
    黎司期的拍卖水平哪有那么强？
    另一边，杜晚歌和黎司期沉默地看完那场盛大的烟花。
    弹幕还在不断感慨。
    『真没想到黎司期居然是来真的，刚刚搜了一下，这场烟花至少上百万，这都快比上我们男女主的爱情了。』
    『我们男女主的爱情都很真诚，哪像他们勾心斗角的，黎风超级爱芒芒，而且不顾什么身份背景，不管她能不能带来利益。』
    『那倒是，阿风完全是纯爱战士，毫无算计地对待芒芒，芒芒前期要什么给什么的时候，我都惊了，阿风从一开始就好包容芒芒啊。』
    弹幕被烟花震撼到，但依旧在强行掰正自己，不能嗑反派和恶毒女配。
    毕竟这个世界观里，男女主才是正统。
    回去的时候黎司期要送她，杜晚歌直接叫了家里的司机。
    路过手机店的时候，杜晚歌忽然想起自己那个屏幕都开始掉渣的破手机。
    “李叔，前面手机店停一下，我要买台手机。”
    李叔赶紧慢慢靠边停下。
    杜晚歌下了车，进手机店，就有销售来向她推销。
    杜晚歌不懂这些现代的手机，随便指了一台听上去还不错的。
    “就这个吧。”
    工作人员连忙开单包装。
    杜晚歌直接当场拆了包装，开机看看。
    开机动画就是一个大约两岁孩子的照片，突然跳出来的时候，杜晚歌还以为是拿到了别人用过的手机。
    老板看她愣了一下，赶紧解说：“这个开机动画是念欢集团老总走丢的女儿，念欢这个牌子所有手机都是这个开机动画，如果你不喜欢也可以换的，我给你调一下。”
    杜晚歌觉得有些不可置信，却垂眸看着屏幕上似曾相识的孩子：“不用了。”
    她迟疑了一下，继续问：“念欢…是很大的企业吗？”
    “大，怎么不大，念欢可是我们国家最牛的科技公司了，欧美都有很多人不用iphone用念欢的，在国内十个人里六个都是用念欢手机的。”
    她似漫无目的地念了一句：“所以，是因为念欢很厉害啊。”
    弹幕仍旧喋喋不休炫耀男女主的爱情。
    『纯爱就应该是黎风句芒那样的，不带算计。』
    『是啰，女配姐和反派哥一开始都是带目的和对方接触的。』
    却没意识到，杜晚歌看着开机封面，沉思得出神。
    她试探地问了一下：“是后面手机壳写着n的，都是念欢手机吗？”
    “对啊，这就是念欢的品牌标志。”
    杜晚歌想起见到黎风的时候，他的手机背壳上，就是一个大写的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