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存亡之秋8
作者:瑞博格兰特   拉格朗日回忆三部曲之鲸落悲歌最新章节     
    典狱长怒静皮肤黝黑,这是塞犍陀罗苦修的特征之一
    可到了未央435年中旬,新川的经济季度增长率就从17%跌倒-64%。外环五千多家企业破产,钢铁产值下降80%,农业产值下降85%,工业成品产值下降96%。
    大量的矿区和水培舱被空置,基础设施被废弃。新川及圣米提亚外环的国民生产总值从两千二百亿isc直接跌至七百亿isc,连续两个季度对外贸易增长为负数。永恒秩序这边只能收到一些象征性的关税,而金牛联邦则直接垮台连渣都不剩。
    受到战争冲击与拉格朗日新一轮经济危机影响,新川原有的金融体系被彻底破坏。在鲸鱼座的本地交易中,除了联邦债券变得一文不值外,其余币种的通货通胀也如同万马奔腾。
    觉醒教团和永恒秩序依然使用璀璨十字盾作为结算货币。虽然有所贬值,但至少还能保证底价。而暗黑裁判所这边,就直接印刷“临时战争券”充当货币。这种毫无价值的废纸被不断滥发强制交易,导致外环各地的民怨载道物价飞涨,经济秩序被进一步被破坏。
    讽刺的是,在风雨飘摇的未央四世纪中叶,随着最后一个地球圈政治强人,丁三石的“驾鹤而去”。璀璨和贸易联合失去压制,赫尔曼学会脱离建制派的控制,坐标经济学停摆。
    未央的isc供应链,在世界各地全线崩盘。
    反倒是鲸鱼座本地的isc币值,因为距离和战争导致稀缺性,从而异常坚挺。
    暗黑裁判所的塞犍陀罗们,文化素养普遍不高,完全不知道如何经营生产。他们在屠杀掠夺之后,只会高呼“须弥芥子,璀璨星河”,然后再一把火烧个精光。
    怀恋的“德潘尼亚”伪政府积极组织重建,有效弥补了苦修们“可持续性竭泽而渔”的短板,新川剩下的金牛人,才能在最低程度的秩序下苟活。
    这种“苟活”,也就是勉强填饱肚子的程度。恢复战前想都别想,留点余粮都是奢望。
    可想而知,经济崩溃的新川,一夜回到“解放前”。
    如果结合435年的人口数据来看,这个“恐怖故事”将更加骇人听闻。
    “水晶之夜”过后,塞犍陀罗对新川的屠杀持续了一周。而零零散散的处决与镇压,则一直持续了16个月。整个过程惨烈至极,罄竹难书。根据新川市档案和阿喀琉斯首府的人口报告,未央434年末,圣米提亚外环大约两千三百万人口,其中新川一千六百多万,这里面接近70%都是金牛人。而仅仅十二个月后,未央435年末,圣米提亚外环的人口仅剩一千两百万,其中新川\/德潘尼亚九百余万,降幅分别为31%和44%。
    哪怕算上战争、移民、没有统计到的黑户和新生儿,这种短时间的人口下降也是极其罕见的。
    这些人都去哪了呢?
    委婉的解释是“物理消失”,回到了天父的“怀抱”。
    实际上,大部分都是死于战争、屠戮、劫掠和奴役。
    新川的屠杀虽然不是计划性的,但破坏依然惨烈。据不完全统计,434年新川还有350万户家庭。到了435年,完整的家庭不超过20%。几乎60%的居民,都失去了一个或多个家属,而剩下的20%则再也找不到后代或幸存者。
    这些恶行在当时没有追责,没有审判,更没有被谴责,凶手们擦干净手上的血,面色如常的骑在幸存者的头上作威作福,似乎一切都是天经地义。
    城内的数据虽然残缺,但还有人统计,而外环的各个金牛人殖民地就了无音讯,生死由天了。新川抵抗组织的后期串联中,在外环各处发现大量被屠戮的开拓地。许多空间站哪怕已经打了白旗,依旧被被强行攻陷,整个矿区\/水培舱的金牛人被屠杀或者奴役,然后所有的设施被破坏。
    一些空间站在遭到劫掠后,连尸体都来不及处理,就被定向爆破,凶手们根本来不及“精雕细琢”,马不停蹄的奔向下一个目标。
    由于失压和低温,这些尸体往往在多年之后,依旧保持着死亡时的模样。运气好的被人发现,在遇难者石碑上留下自己的名字。运气不好的,则漂浮在太空之中,永远不会被人找到。
    直到未央437年金牛人反攻时,新川依然没有恢复到鼎盛时期的70%。200多万孤儿和500多万老弱病残食不果腹,苟且偷生。大量金牛女性与塞犍陀罗的混血儿被遗弃,人道主义灾难层出不穷。
    甚至到了鲸落悲歌末期,金牛人都杀回安东塔斯了,官方还是没有统计出死亡的确切数字。
    根据推算,未央435年至未央438年的混乱岁月里,圣米提亚星系非正常死亡人数至少一千万人,仅新川就有五百至六百万人死于非命。
    一千万人口,也就是拉格朗日世界总人口的万分之一,这个数字放在哪里都骇人听闻。
    而这,只是未央纪年最后一百年里,刚刚揭开烂疮后,渗出的体液。
    在之后的俄斐星门爆炸,安德鲁家族内战,潘罗拉异帜,仙王座防线等诸多重要节点里,死亡记录被一次又一次的刷新,道德底线被一次又一次的突破。
    礼乐崩坏的末法时代,持续不断的战乱和无序,让人们又回忆起一千年前,那个叫做“黑暗大崩溃”的野蛮时期。
    有财团“花园星工程”,和赫尔曼“改造经济学”的“珠玉”在前,消息灵通人士与风投评级机构,都在揣测未央联合政府还能撑多久。
    拉格朗日世界真正的饕餮巨兽们,则在考虑,下一个黑暗时代是否会重演。
    对于大部分统治者来说,摆在他们面前的无非是两个问题。
    乱世之中,怎么生存?又如何发展?
    如果想维持独立自主,除了要有过硬的军事实力外,本星域的资源和市场是否支持内循环,地缘环境是否可以置身事外,都是重要因素。
    如果第一个问题解决不了,那就只剩下选边站。
    继续站未央政府,尽力维护旧体制?还是站那些野心勃勃的地缘霸主?财团、璀璨、贸易联合或者其他?
    未央的权威越来越弱,世界的矛盾越来越深,发展的余地越来越小。要选择哪边,才能才能利益最大化。要怎样操盘,才不会被架空吃掉?要如何布局,才不会被当做棋子抛弃?
    乱世之中,谁能笑到最后呢?
    没人知道。
    让我们把视线拉回到新川。在之后的几天里,瑞博的《告同胞书》被印在小巷,街尾,甚至地面上。有条件的就拍照发局域网,没条件的就手抄,甚至全文背诵。
    幸存的市民们把东西摆成红白蓝三色,以表达态度。与那黑白相间的耻辱袖章,形成鲜明对比。
    抵抗组织名称暂定为“tnbs”,既“taurunes will never be slaves”,意为“金牛人永不为奴”。组织内甚至有了专门的手势:中指与无名指弯曲贴着掌心,大拇指扣住。食指和小拇指向上,如同昂扬的牛角。这原本是古典工业时代摇滚乐的“金农指”,此时此刻,正好作为“反抗军”的标志。
    金牛人如同老骥伏枥,他们埋头干活,沉默不语,甚至有些逆来顺受。但心底,那一把火却从未熄灭。加上裁判所的倒行逆施,整个新川上下同仇敌忾,义愤言辞。大量幸存者参加tnbs,自发组成小队,在城市内部的各种管线内串联。
    瑞博的努力是有效的,但与觉醒和暗黑的铁蹄比起来,还差得远。
    金牛人中不乏骁勇善战之辈,聪明睿智之人,也有足够的抵抗情绪和群众基础。
    但他们缺乏抵抗经验。
    敌后抵抗是一项艰苦而复杂的任务。它成本高,回报低,而且危机四伏。
    觉醒教团是刹帝利军事贵族起家,武德充沛。暗黑裁判所更是搞“内务”的专家,最擅长“肃反”和“净化”。
    轰轰烈烈的新川抵抗运动很快就被镇压,每天都有成员被送进暗黑裁判所,然后再也没有出来。
    金牛人空有一腔热血,却连地下组织最基础的单向联系与明暗双码都不会。
    说到底,瑞博所纠集的还是一群平民,连武装民兵都不是。新川的精锐力量,早就在城破之日被觉醒的黑潮消耗殆尽。抵抗组织的成员既没有武装,也没有量子通讯,连个可能的外援都没有。
    典狱长怒静可不是吃素的,这个面容消瘦的塞犍陀罗高层,出生在新德里的平民窟。在踏入鲸鱼座的伊始,他就将目光投向圣米提亚的沃土之上。
    鲸鱼座的四大星系里,维内兰达和阿尔提斯是觉醒教团的禁脔,他可不敢碰。俄斐虽然富饶,但pica集团背靠贸易联合会,同样武德充沛。所以,怒静能够触摸的只剩下圣米提亚星系。
    觉醒教团雇佣他来当打手,用来消耗金牛联邦。同样的,他也在利用这次机会,想办法为自己谋利,做大做强。
    与手底下那些没文化的屠夫不同,怒静在班达拉姆的大区教会当过安全高官。他见过世面,知道世界运行和权力游戏的基本规则。在控制新川的过程中,怒静除了贯彻落实觉醒金主的命令,同时也在收买本地人的忠心。
    塞犍陀罗的教义里,大多是“渡己”而非“度人”(密宗\/小成佛教)。怒静作为典狱长,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伟大的理想。对于绝大多数首陀罗种姓来说,人生唯一的目标就是阶层跨越,也就是成为新的既得利益者。
    他想要的,是圣米提亚的总督。
    人人都恨压迫,人人都爱压迫。
    “典狱长大人,这是德潘尼亚的重建计划,以及下一季度的财政预算,请您过目。”
    新市长怀恋匍匐在地,颤巍巍的向怒静递上文件。那谦卑的态度,让后者极为满意。
    谁不喜欢高高在上,享受控制别人的快感呢?
    “嗯。。。这公文做的还行。”
    怀恋在金牛座老家的时候,就是职业官僚,公文中不忘夹杂阿谀奉承的文字,充满政治献媚。
    典狱长放下文件,缓缓问道:“怀恋,你说。。。三七等于多少?”
    “三七。。。。二十一?”新市长知道对方在试探自己,谨慎的回答道:“典狱长大人,您是问下季度的税收嘛?30%是既往的税率,乘以70%是因为考虑劳动力锐减导致的产出下降。您看。。。。。”
    “不,要我说,三七等于二十五。”
    怀恋都傻了,小学生都知道三七等于二十一吧。。。
    不对,他转念一想,立刻就明白怒静的言外之意。
    “小的明白了,三七就是二十五,典狱长说几就是几。”怀恋擦了擦额头的汗:“剩下的4%,小的会单独呈给典狱长大人。”
    怒静对这回答满意极了。
    区区4%的“虔诚”,如果以做皇冠星域十一税为标准,自己至少为德潘尼亚百姓省去6%的“额外”压力。
    他并没有考虑,这毫无道理的额外4%,会造成多少巧取豪夺家破人亡。怒静甚至感叹自己的慈悲:杀戮太多,心底就会变得柔软。天父在上,我还是太善良了。
    “记住,你的前途,取决于你的虔诚。”典狱长点了点头:“待我入主阿喀琉斯之日,自然不会亏待肱股之臣。”
    “须弥芥子,璀璨星河!”新市长立即五体投地道:“谢典狱长厚爱!典狱长的点拨,怀恋永远谨记在心!”
    典狱长摆了摆手,让怀恋离开。
    怀恋鞠着躬,慢慢倒退,然后在几位高阶苦修的陪伴下,一路点头哈腰的回到市政府。
    一进门,怀恋的笑容就消失了,他板着脸看着那多出来的4%,思考着要如何压榨,才能从千疮百孔的新川上,抠出这些钱。
    唉,再苦一苦百姓吧!
    忽然,他感觉背后一凉,腰间就被什么抵住。
    怀恋是典型的金牛官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