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他和他的故事
作者:哈尔Her   深埋之下最新章节     
    梁天体内的子弹取出得很顺利,麻药劲褪去他就苏醒了过来。
    还没意识到身在医院,他茫迷地望了眼四周,直到视线目光接触到孙昕,他才发觉身在何处。
    眼神一凛,猛地抓住孙昕在他眼前试探的手。
    梁天挣扎着要坐起来,又被腹部传来的巨痛逼回床上。
    孙昕忙摁住他的肩。“梁警官,你才从手术室出来,不能乱动。”
    她话没说完,梁天就抬着头四处环顾,像在找什么人。看了一圈无果后,他又失望地落回床中。
    这一来一回的折腾,让他额头渗汗面露痛苦。
    孙昕不知道他在找谁,病床前此刻只有她一人,梁父和梁二哥在不久前赶到,现在正在门外跟主刀医生交流梁天的病况。
    “你等等,我去喊人来。”她说着来到门外。
    门外几人很快进入,纷纷围到了梁天床边,见他无碍后都舒展了面容。
    父子间交流外人不便在场,孙昕找个借口退出病房。
    和她一同离开的还有主刀医生,他是梁父特地请来为梁天手术,听说医术了得为还很人低调,只是性格寡淡了些。
    不过同样冷淡的不止他一人,病房内梁家三父子面面相觑,无人开口,空气仿佛凝结。
    梁天不习惯演什么父慈子孝,梁父同样如此。
    唯有梁二哥扛不住,率先道:“弟弟你这次草率了啊!这伤不养个十天半月怕是下不了床。”
    他毫无顾忌地掀开梁天被子,探进去,摸了摸他包扎严实的腹部。
    梁天拿他没辙,想推开他的手动作又没他动作迅速,无声的叹了口气,扭过头去。
    另一边,梁父一脸正色,责备道:“莽撞!做事冒冒失失。”
    明显梁父对他的这次举动很不满,是在怪他遇到危险时不和家里报备。
    门外,孙昕听见三父子的交流替梁天捏了把汗,索性他刚苏醒虚弱的不想争辩,只好憋闷地听着。
    三父子之间没沟通多久,梁父和梁二哥就走出病房。
    见她等在门外,梁父驻足客气的对她道:“你是孙昕吧,谢谢你救了我儿子。”
    她受宠若惊,连连摆手:“哪里哪里,是梁警官福大命大,救他的另有其人……“
    刚想说明是谁救了梁天,就听梁父道:“我都听说了,虽然一队的人也帮了不少忙,但是你先找出他失联的地点,后又发现他的藏身地,这才救了他一命,难道我不该谢你吗?”
    孙昕语塞,还想婉拒时,梁父身后的梁二哥冲她眨眨眼,那意思是让她顺着梁父的意,别再反对。
    见状她只好顺从地笑了笑,把口中的名字咽回去。
    梁父身在上位,习惯了人顺从他,很满意孙昕表现的顺从感,居然再次委托道:“我家三个儿子中就他性格最别扭,闷葫芦一个,身边也没什么朋友,你和他关系不错又都住在医院里,我就把他托付给你照顾了。”
    闻言孙昕傻眼,她和梁天还没熟到那种能贴身照料的程度,何况男女有别。
    正要说什么,梁二哥插话道:“孙昕,我弟就麻烦了,需要帮忙的话告诉我一声,我会安排人协助你的。对了,他一直嚷着要见你,你快进去看看吧!”
    说完,不等她反应便把她又推进了病房。
    梁天躺在病床上,竭力抬头看向她,嘴唇蠕动着想说话。、
    孙昕赶紧走上前,扶他躺好,因为她想起梁天着急见她的原因。
    见她摇了摇头,梁天拽着她的手不愿松开,嘶哑着嗓子不死心地问:“他不在吗?”
    “我们赶到时,只看到你一人躺在沟壑中,他帮你包扎完伤口,将你安顿好就离开了。”
    这个结果梁天难以接受,他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父兄面前佯装的镇定瞬间击破。
    不想他再受打击,孙昕没忍心告诉他,张准离去是为了引开追杀他的人。
    “我明明感觉到他的存在……我没有认错,在我中枪倒下后,是他背着我走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我清晰的感觉到那个人就是他,可他为什么要离开!”
    梁天暗哑着声音痛诉。
    孙昕没有答案,他明明牵挂着梁天,却不愿现身留下来,他总有说不出的理由。
    就像江文浩折断前程去凯力传媒,也总有他说不出的理由。
    巨大的情绪波动下,牵引到梁天的几处伤口,他疼得紧咬牙关。
    “梁警官,或许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他的本意,包括他引导你查许邵案,兴许是无奈之举呢。”
    孙昕不忍心再看他为情所困。
    何况在与庞征的交谈中,她清晰感受到张准并非无情无义,很多时候人的选择是不能随心所欲的。
    “我知道……他有难处。”梁天答得艰难,“可就是因为这一点,我才无法接受。”
    他红着一双眼问孙昕:“你知道我和他是怎么认识的吗?”
    两人相识过程,孙昕没多探听过,只知道他们于警校相遇,交友有十多年。
    “其实我和他第一次见面不是在警校。”
    这点倒是让孙昕感到出乎意料。
    “那时我还没想过要做警察。我父亲从军几十年,半辈子都在军中,他自然也希望子女能继承他的仕途,于是我大哥参军走了他的老路,而我也在成年后被他顺理成章送去军校。我在读的军校当时与张准的警校相邻,在一次两校合作的演习中,我们相识。”
    梁天娓娓的道出一段往事。
    “他比我小一届站在与我相邻的队伍中,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和他不熟悉,他来搭话我没有多理会,之后又有几次在不同的场合我和他碰面,但每次都是他主动接近,渐渐得我们熟络起来,开始成为朋友。
    “我的脾性不好朋友不多,可他不一样他开朗大方,善于结交。熟悉后我们相谈甚欢,时常结伴出行,渐渐得我也明白了友情的意义,我曾以为他会是我此生唯一的挚友。呵!现在想来,他从一开始接近我就是抱有目的。”
    曾经美好过往被现实击碎,梁天心口刺痛,他闭了闭眼,用力压下翻腾的情绪。
    听他讲述,孙昕心中不免感慨:真得有人会做戏一做十来年吗?她不相信。
    “我会从军校转入警校,全是阴差阳错。军校等同于部队,日常高强度训练不低于部队,我不幸在训练中发生意外,高空坠落。那次意外导致我瘫卧在床,下半身丧失知觉,军校看到我的情况后劝父亲让我退学,以我当时的身体状况无法再适应高强度的训练,我也一蹶不振,一度认为我再也站不起来。唯有张准,唯有他日日来看我,始终坚信我能康复。
    “他陪我治疗、陪我复健,我从腿无知觉到下床行走的大半年时间里,都是他在我身边,连无数次我想放弃时,他都没有放弃。他告诉我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如何选全看自己,正是如此我才重拾信心。见我康复有望,他又劝我人生道路条条,绝不是唯军人一条路能走,我想起他在读的警校,决意康复后陪他从警。对我的意愿我家人没有一人反对,或许他们也觉得这是最适合我的道路吧!”
    谈起这段经历梁天表情怅然。
    这是一段极其痛苦的回忆,而张准是那段回忆内唯一的一束光,他照在梁天的心上,带他走出黑暗。
    孙昕被他们的感情触动。
    “入警校后,我才知道他陪伴我的大半年时间,竟是用休学换来的。我不知要如何去谢他,他却只求我康健,从此以后我们的关系越加亲密。旁人总以为是我护着他多些,其实私下他包容我更多。”
    在这一刻,孙昕忽然明白梁天痛心的缘由,是张准的不信任深深打击到他。
    如果张准一开始接近他是为了让他发现幕后真凶的存在,那他们相识的数十年里,他有无数次机会把真相告诉梁天。
    以梁天性格,他绝对不会坐视不理,这也是张准选梁天入局的原因之一。
    可十多年里张准一次都没有提过,不管是什么苦衷,他始终带有一丝戒备。
    “我应该早点发现他有事瞒我,离开前的那次争吵,我就该发觉到,是我太迟钝,太愚昧。”
    可孙昕觉得这不该怪梁天,试问一个能将秘密隐藏数十年的人,又怎会突然间泄露秘密呢。
    如果不是他们查到了那份把柄的存在,谁也想不到许邵案背后还有双眼睛,它在注视着一切。
    “梁警官,你有想过要去当面问问他吗?”孙昕认真道。
    她不擅长等待,她的想法是既然有疑问,那就去找到答案。梁天与其陷入自我设想的痛苦中,不如直接去询问张准,听当事人如何回答。
    “可他……还会出现吗?”当局者迷,在张准的事上,梁天极度不自信。
    伽利山中他决绝远去的背影,让梁天怎么努力都抓不住。
    “他会,许邵案没有结束之前,他会一直在。”孙昕却前所未有的笃定,\"最重要他放心不下你。”
    “呵……”梁天难得露出来一抹笑,虽然笑声依旧嘶哑,但少了几分苦涩。
    “我忽然发现,我为什么能与你结伴查案,你和他真的很像,很像。”
    “那你就当我是上天,临时派来你身边替代他的好了!”孙昕也笑了起来。
    两人苦中作乐,都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许邵案远远没有结束,真相仍在一团迷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