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眼中渐渐地湿润：“我曾得到过一段甜蜜的爱情，感受过男女情动时的悸动与美好。可你母亲的临终托孤，我不仅要和爱的人分开，也断了我嫁给其他人的路。我只能进宫，我若不进宫，我便是不忠不义，不仁不孝。可我进了宫，我还要守住自己的心，不能爱上你父皇，更不能生下自己的孩子，不然就是我这个妹妹对姐姐的背信弃义。”
    顾淮笙心钝痛，全身冰凉。
    若是从前他可能不太理解这些情感，但是在他经历过后，他便懂了皇后的情感。
    未曾尝过爱情的甜蜜，只会内心憧憬甜美的爱情，不会日日用那点甜蜜又苦涩的回忆，支撑着无数难捱的夜。
    记忆中，皇后对谁都温和有礼，仁爱慈祥。
    除了对他这个太子格外亲厚以外，对其他的皇子都一视同仁，为其操劳，皇子们也都敬她。
    宫中后妃都知道她和皇上之间没有男女之情，皇上也从不来她宫中夜宿，所以众妃对皇后都很尊敬，没有人愿意去针对一个不爱皇上，保持中立的皇后。
    毕竟皇后一倒，换个皇上喜欢的女人登上后位，那对她们所有妃子和皇子会是一场灾难。
    六宫在她的打理之下，也都很和谐，平静。
    母后在位的这些年，后宫妃子怀孕后没有一个流产过的，皇子和公主也都很健康地成长着。
    以往他每次见到皇后，皇后都是温柔欢喜的，他便觉得皇后应该是开心的，幸福的。
    现在想来，他实在是愚蠢得可怕。
    他怎么能没有发现母后内心的痛苦呢？
    “进宫没有多久，为了保全时家上下，也为了保住时家的荣耀，我亲手将我的心上人，送给了别的女人……”
    皇后眼中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他很生气，他一句话不给我留地就走了。我以为等到边关打了胜仗，我还是能再见到他的。可，可是，他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皇后抬手捂着心，那里很痛。
    顾淮笙看着皇后悲伤哭泣，他内心也极为酸涩，眼尾泛红。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将手放在了皇后的后背，为她运功舒展体内的郁结。
    待皇后情绪稳定后，又继续说着，“他死了，我身为他的心上人，却不能光明正大地为他掉一滴泪，连光明正大为他祭拜一次都不行。孩子，你动过心，你应当知道，这种祭奠无门的困苦。”
    顾淮笙想着日后凤灵韵的灵魂离开这个世界，他可能会和皇后一样，也是祭奠无门。
    于是，他嗯了一声。
    “我本以为，我的心随着他的离去也死了。只是，我低估了人性的卑劣，我……”皇后停顿了片刻，脸上有着尴尬，“我的心渐渐变了，我的目光总是会追随你的父皇。”
    顾淮笙的手也不由得僵硬住，不过很快，他又恢复如常。
    “人心多变，父皇年轻时英俊潇洒，他又与母后你是朋友，他在你面前一直都是和善的一面，给予你最大的尊重，母后你会喜欢上父皇，也无可厚非。”
    “是啊。”
    皇后长叹一声。
    “可母后与你父皇，在新婚之夜的那天，在你母亲牌位前发过誓，他不会爱上我，我也不会爱上他，我们只能是共同合作的伙伴。他给我至高无上的身份和权利，我用最赤诚的心照顾你……”
    她说到这里，又哭了起来。
    “对不起……孩子，对不起，我背叛了你母亲，背叛了你父皇，背叛了时墨岩，更背叛了我自己，害了你……”
    顾淮笙仰头，将要掉的泪逼退。
    “那母后，是什么时候喜欢父皇？又是什么时候对儿臣动手的？”
    皇后低下眼眸，嘴角抖动，张了几次又恢复一片平静。
    在有一盏茶的时间后，她才缓缓说着。
    “你九岁那年。我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意以后，碍于我对你母亲和你父皇的誓言，我只能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情感。我看着你父皇一个又一个宠幸别人，看着别人的孩子一个又一个地落地，而我只能夜夜独守空房，对自己，对所有人说，我爱的是时墨岩，我不爱你父皇。我骗了所有人，可是我终究骗不了午夜的自己。”
    “我有我自己的七情六欲，我也想和你心上人拥抱，想触及他的心，可我能怎么办？我只能压抑自己的心，自己的欲望。我只能夜夜看着蜡烛，燃了一根又一根，只能数着天上的星星，喝着凉茶提神，度过数个漫长的夜晚。但人总有忍不住的时候，我怕我自己会被欲望折磨成一个疯子，所以，我让人悄悄地搜集一些压制欲望，却不会被人查出来的神药。”
    皇后说到这里，顿了顿，“最开始，我真的只是为了压抑自己的。真的！可是随着的变迁，我对姐姐的恨越来越深，凭什么她一句话就毁了我的一生？凭什么我要一辈子守活寡？如果她当初不让我进宫，我是不是和时墨岩幸福相伴一生？哪怕时墨岩变了心有了其他的女人，我也不会恶心下作到喜欢自己的姐夫！”
    她语气里的怨恨，无奈，痛苦越来越深，可神情也越来越放松。
    突然，她笑了起来，“我的心越来越扭曲。我想既然姐姐毁了我，那我也毁了姐姐的希望。她那么重视你，我便毁了你。你外祖母和外祖父当时逼我进宫，只为让你坐稳太子之位，好让白家一直都是国丈，让你舅舅享不尽荣华富贵，那我便毁了你的太子之位，毁了白家想要坐稳朝堂的根基……
    所以我让人给你打造家具，将那压制欲望的神药，藏在你家具的各处，染在你的衣服上，你的吃食里，让你积少成多，最终变成一个不能人道的废物。可是我没想到，凤灵韵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
    你身体康复，你的太子之位越坐越稳，我做的一切打了水漂。所以，我恨凤灵韵，我想杀了她。我知道你肯定会为她庆祝，我就想着趁人多的地方刺杀她。可我到底不忍无辜百姓惨死，便将刺客安排在了人少的地方，结果你和她都躲过了，我的计划又失败了，呵呵……”
    皇后闭上眼：“一切新仇旧怨我都已经交代清楚，太子，动手吧，为你母亲和凤灵韵报仇吧。”
    顾淮笙深呼吸，眼泪无声无息地掉落。
    他看着皇后，丹凤眼中有委屈，有愧疚，有心疼，他想说什么，可喉咙发紧，说不出一个字来。
    只能握紧手，最终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皇后听着他离去的脚步声，缓缓睁开双眼，望着一个人偶，苦涩地笑了笑。
    “从今以后，我不欠你了。”
    语落，她将准备好的毒酒从盒子拿出，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