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闷回了永福宫，晴翠又叫人拿来昭阳宫图细看了看，叫来两个侍巾，一一解说：“寿仙殿前头的左右配殿是侍卫班房和宫人宿舍，只有后配殿有空，地方也大，有一样不好是在绣春园附近，原是景观台改的，并无地龙。玉堂殿是个吃饭的地，地龙倒是暖和，只是配殿不大，宫人须得分在各处休息。再往后就到了芙蓉园，临仙殿后殿一直空着，锦仙殿左右是书房，这两处配殿还能收拾出来，也都有地龙，地方宽敞些。”
    两侍巾没到过昭阳宫，不知道具体样子，但听说过和永福宫格局很像，如今接过图纸一看，果然也是正殿都在中轴线上，配殿繁多，前后两个花园有山有水。只是永福宫的太液池边多着一座飞鸿殿，昭阳宫芙蓉池面积更大，临湖只有水榭，能白日里赏景游玩，却不宜住人。
    两人觉得芙蓉园里确实很好，只是能在昭阳宫住的时间多是秋冬，临水而居恐怕太冷，何况又在贵姬娘娘所居正殿的大后头，皇帝根本不会为了她们特意绕开正殿过来。
    皇帝不到的地方，地龙再热又有什么意思？因此两人都选了寿仙殿后殿，佟侍巾看中了翦水阁，蕊侍巾选了绛雪轩。
    晴翠皱皱眉，只好吩咐：“嬷嬷，叫魏尚工提前派人去这两处看看，若没炉子，挑个合适的地加上。赶紧办了，省得回去太冷。”
    两人不知道贵姬娘娘只是嫌动工麻烦，以为她不高兴自己住在前头，然而为了多见皇帝不得不硬着头皮强撑，一回到皇城便着急忙慌住进了绣春园，晴翠劝她们等一等也不听。
    晴翠郁闷回来：“都还没装上炉子呢，急什么啊？她们就算现在住进来了，不还得从原来的住处搬东西？”
    秦嬷嬷笑道：“娘娘光风霁月，想不到也正常。她们是小宫嫔，又不得宠，能有多少自己的东西？房间里摆的古董挂的字画也不是她们的，容不得带走，铺盖衣裳就算能拿，也没娘娘现赏的好，做什么再回去？倒是赶紧把这入宫第一殿的位置占了最要紧，陛下来看娘娘都是走正门，想来瑞仙殿，自然就绕不开寿仙殿。”
    晴翠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越劝她们越急，原来是讲岔了。”
    琢磨明白了缘由，晴翠更觉得没趣：“往后我也不多说了，她们爱怎样怎样，省得费力不讨好。”
    秦嬷嬷低声说：“这两人怪怪的，瞧着也不单为争宠，娘娘还是不能不管的。”
    晴翠苦着脸说：“我这一个夏天跟她们相处总觉得毛毛的，本来也不想要她们，可皇后一心推给我，话又说得漂亮，我也不能不管。”
    秦嬷嬷说：“娘娘也不必烦恼，就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比在锦仙殿可好管多了。既然来者不善，就总要有所行动，且看她们要玩什么花样。”
    “也只能如此了。”
    皇长子七月十五出生，中秋一过，太后便考虑着给他办满月宴。
    天早已冷了，只是害怕新生儿颠簸才把返回皇城的时间拖到了中秋之后，大队人马匆匆忙忙搬家回返，劳碌不堪，太后回宫之后歇了好几天才缓过来。
    等皇帝再一次过来请安时，太后便说：“可怜这孩子一生下来就没了娘，又是憋气又是颠簸的，好在命大，竟活了下来。我想着满月宴认真给他办一办，也是为孩子祈福。”
    凌清辉也没意见：“给他母亲的水陆道场还在做，再给他添个祈福法会就是。至于宴会，倒不必请那么多外人，小孩子还是少接触外人更安全。”
    太后点了点头，又说：“李采女走得仓促，我想着，到底给她追封一下，也是看孩子的面。”
    凌清辉说：“原打算等她生了孩子就晋升宝林的，如今就命礼部造宝册追封吧。她们先前作的《香云集》也出来了，皇后说可怜李采女没见到，待法事做完，将宝册与诗集一并随葬就是。”
    太后很是伤感：“她也是个可怜人，怀着孩子的时候就惦记着怎么做母亲，听说孩子生下来都要送去延年殿，还难过了好些日子。还是皇后跟她说，会将这个孩子养在凤仪宫，这样孩子也就等于没离开生母，采女方高兴起来。”
    对于太后的念头，凌清辉心知肚明，只是想着母亲生他不易，凌清辉也不想再让太后伤心，便说：“就让皇后养着吧。只是这毕竟是李素梅拿命换来的，玉牒上生母还记她，也不要瞒着孩子。”
    太后不由得怔愣了一下。
    凌清辉看太后脸色不好，又劝道：“不管生母是谁，总归皇后是他嫡母，该尽的孝道又不会少，何必硬生生弄得亲母子不能相认？将来孩子长大了，听说生母另有其人，自己却不能尽一尽孝心，岂不难过？”
    太后脸色更僵，勉强道：“你说的有理。就这么办吧。”
    凌清辉沉默了一下，又说：“母后有空也劝劝皇后，中宫母仪天下，理当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只要她和朕夫妻一心，好生养育孩子，柳氏的荣光自然不会少了她的。”
    皇帝走后，太后出了一会儿神，才命人把皇后叫来：“皇帝已经答应，满月宴后，皇长子交给你亲自抚养。李采女追封了李宝林，位份不高，人又已经没了，不值得什么。你好生尽心操办宴席，往后也好好养这孩子，别弄得太小家子气。”
    皇后答应了下来，又说：“姑妈，我想把这孩子记成亲生的。”
    太后摇头道：“如果记成你亲生，他就是货真价实的嫡长子，将来你若有了亲生孩子，咱们家岂不是亏了？”
    皇后嗫嚅道：“我，我不想生孩子了……”
    太后凌厉的目光扫过来，皇后害怕地说：“生孩子会死人的！我，我现在有这个孩子也可以了吧？”
    太后发怒：“蠢货！不是自己的孩子，终究靠不住！”
    皇后委屈道：“父母之爱子，当为之计深远。我可是皇后，要是我也大出血死了，陛下必定立别人做皇后。且不说那孩子处境将会是何等尴尬危险，单说没亲娘照顾这一点，就足够可怜了。”
    太后不耐烦地说：“你就算死了也是皇后，孩子是正经的中宫嫡子，我自会在柳氏族中再选个好的做皇后，新皇后依然是柳氏，养的是我们柳氏的孩子，有什么好担心的？”
    皇后越听眼睛瞪得越大：“你的意思是，我死活都不要紧，只要柳氏再有个太子就行了？”皇后呼啦一下起身：“姑妈，在你眼里，我就不是人了吗？”
    太后说：“你是柳家的女儿，自当为柳家打算！你爹娘就生了你一个，你又偏是个女儿，不生太子要你何用？”
    皇后怒道：“难道我就是行尸走肉？难道我就没有感情了吗？”
    “感情？感情值几个钱？”太后冷笑，“你总是这么天真！你以为光凭儿时那点吵来吵去、根本算不得情分的情分，就能让你做东宫太子妃，做中宫皇后？不是柳家的女儿，凭你什么一往情深，也别想这事！你既然靠着家族给你的身份得了好处，就该为这个家族倾尽所有！”
    皇后浑身发抖，满脸是泪，指着太后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末了扭头冲了出去。
    凌清辉正和晴翠看着荣安公主贺皇长子诞生的奏疏，感慨妹妹越来越会写公文了，外头突然一阵吵嚷，皇后满脸是泪冲了进来：“凌清辉，你废了我，放我回家去！”
    凌清辉和晴翠茫然抬头，不明白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皇后看到晴翠和凌清辉并排坐在一起看公文，很是亲密无间，想起自己从小和这人吵到大，他从来没让过自己，不由得更伤心了：“你废了我正好立黄毛怪当皇后，你就如意了，你们就全都如意了！我要回家！”
    凌清辉颇为头疼：“你送人来侍寝，朕收下了，你要养皇长子，朕也答应了，如今又为的什么来闹？”
    皇后愤怒道：“谁要养他！一个下贱民女生的克母货，我才不要！”
    凌清辉沉下了脸：“这种话不许再说了！他母亲是朕的妃嫔，他是朕的孩子，何来下贱？谁是下贱的？孩子难道能自己决定怎样出生？你说他克母未免太刻薄！既然不喜欢他，你何必变着法子又要收养他？”
    皇后更委屈了：“那是太后要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生孩子，也不养孩子！你废了我放我回家！我要找妈妈！”
    晴翠说：“陛下，皇后娘娘大概有话要跟你说，我先回去了。”废后这事太过敏感，又是她在场时候皇后吼出来的，传出去难免叫有心人以为皇帝要废了柳皇后改立她。多事之秋，晴翠觉得这样的屎盆子还是离远点为好。
    凌清辉点头：“好，你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