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翠连连点头：“我就在奇怪呢，怎么她们四个看起来关系挺好，但是马兰那三个对着李素梅又那么狗腿子，看起来根本不像好朋友。”
    宋静怡说：“其实这种不平等的‘朋友’挺多的，兰兰，往后你身边也会有这种人。贵人周围有人捧场拍马屁，这是个很常见的事，你要是不习惯，就客客气气招待一下，打发她们早点离开完事，别得罪她们。”
    “唔唔，我知道了，”晴翠很是想得开，“这种人嘛，你有本事了她就凑过来占你便宜，你落难了她就赶上来踩一脚。不过这种人也不是咱们对她客套她们就能不记仇的。只要你没满足她们的所有要求，这个梁子就算结下了。你远着她们她们恨你，你搭理她们她们就蹬鼻子上脸。烂豆腐掉进煤堆里。”
    宋静怡缓缓点头：“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晴翠歪头：“又是一句我听不懂的话，这是什么意思？”
    宋静怡说：“就是你最后那句的意思，亲近些她们就对你放肆，远离她们又被记恨。你这一说，我就想起孔夫子这句话了。还有一句近似的，叫做畏威而不怀德，是唐太宗说的，有些人野蛮未开化，你对他好他不会觉得你是好人，只会以为你软弱，继而更加肆无忌惮侵略掳掠；只有用拳头打得他再也起不来，他才会乖乖夹着尾巴做人。”
    晴翠乐道：“这不就王碧玉她们吗？跟我们村苟家养的狗似的。一开始帮她们忙，她们对我龇牙咧嘴的，后来找机会揍了她们一顿，一个个见了我夹着尾巴溜墙根走。”
    “对了，王碧玉可是入选了，看起来陛下还挺喜欢她，”宋静怡一下子紧张起来，“你可要当心，这不是个善茬子。”
    晴翠跳起来：“王碧玉也入选了？”
    “是啊！李素梅这个事，就是因为王碧玉入选了，才闹出来为人所知的。李家打算得很好，即便落选，有丫鬟陪着，女儿在宫中也不至于太过受苦。到时候走走门路，哪怕淑妃那边走不通，李家给管事塞点钱买个职位，女儿做个宫中姑姑也是好的，”宋静怡说着又笑起来，“谁料想殿选时，小姐落选了，丫鬟倒是封了侍巾，就算位份不高，那也是正经的天子宫嫔啊！小姐丫鬟闹起来，就这么闹到了御前，人尽皆知。”
    得知此事，皇帝皇后都是极为震惊，万没想到还能这样钻空子。
    皇后先怒斥道：“你为了享福，将丫头报成秀女，独享一辆马车，可知这是虚报人数，僭越仪制，欺君罔上的大罪！”
    李素梅战战兢兢道：“皇后娘娘容禀：碧玉确实是民女的丫头，但当初家里接到官府命令，并不知道还有圣恩允许回家，父母也是担心民女从此孤苦一人，所以想为民女找个作伴的。民女路上病了两次，若没有这几个丫头，断断撑不到京城，并非有意欺君。”
    凌清辉皱眉道：“既不愿参选，自可不来。官府若是强逼了你们，现下便可报上来，朕立刻叫刑部去查处。”
    李素梅哑口无言，那负责秀女选送的安阳郡丞正是她七表姑父，这两年往来频繁，她岂敢做此毁家灭族之事？只能一咬牙，俯伏在地：“是民女贪恋富贵，强求父母成全，此事罪在民女一人，望陛下娘娘莫发雷霆之怒。”
    凌清辉早料到李家是自愿的，八成也勾结了地方官，只是为了晴翠已经下令查处墨白县令，此时若再把安阳郡拿下几个，两郡选秀都出了事，慈恩府今番丢脸就丢大了。慈恩府尹为官清正，小时候凌清辉在国子监与他儿子同桌读书，长大了依然情分匪浅，不好太不给他老爹面子，凌清辉早已打定主意，待事过之后，密信训斥府尹几句便罢，开口说什么强逼参选，严肃查处，不过是为了堵李素梅的嘴。
    因此李素梅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后，凌清辉便松了口气：“你家虚报人数，入京参选，按律该当严惩。只是如今王碧玉做了侍巾，也就将你私带丫鬟的事遮了过去。朕赐你路费银，回家团聚去吧！”
    李素梅万般不情愿：“陛下，俗话说尊卑有别，她本是奴才，我是主子。如今主子落了选，奴才进了宫，这如何成个体统呢？民女的父母，岂不是还要对着碧玉的父母讲起礼数了吗？”
    皇后气道：“谁说入宫就一定能入选的？什么主子奴才，如今她是宫里人，你是民间女子，她就是你主子！”
    皇帝也说：“凡中选者，父母受封赏，这是本朝规矩，不容更改。”
    李素梅只伏在地上掉眼泪：“陛下若一定要留那丫头，民女不敢违抗圣旨，可民女这样被送回家里，颜面何存呢？还望陛下开恩，准许民女留下。”
    凌清辉皱眉：“殿选已经结束，你又册子披红，如何能留你？”
    皇后眼珠转一转，低声道：“陛下，这李秀女住在宫中两个月，规矩礼仪着实不错，嬷嬷们回禀时也是称赞过的。看来她家为了她很是花费了心血。如今就这么回家去，若丫头一起回去兴许还罢了，丫头中选，她回去也着实难看。万一再遭家里冷落毒打，伤了人命，反倒不美。”
    凌清辉一滞，想起以往也有秀女因参选时期望太高，落选后受不了打击而出事的，不由得头疼起来：“那么皇后有何高见？”
    皇后笑得十分大度：“前几日嫔妾宫中郭典琮因病告假，妾身准了。只因选秀事忙，尚宫局也未能挑选合适的人补过来，不如就叫素梅留在妾身宫中，做这个典琮女官吧？”
    典琮隶属尚宫局，因专为皇后及妃嫔们保管玺印、宝册，所以只有御女以上宫嫔才能配备。最妙的是，侍巾是从七品的宫嫔，典琮是正七品的女官，论身份尊贵，自然是宫嫔为上，但论权力体面，太后皇后身边的女官，绝对比末等宫嫔要强。
    皇后的打算很妙，以女官名义留下李素梅，大可多观察她一些日子，若是性情不堪，寻个错打发她出宫即可，若性子还算乖顺，皇后便寻个机会荐她侍寝，而后顺理成章册封，也算将此事圆了过去。
    何况那王碧玉一双妙手将她自己打扮得美艳动人，殿选时一鸣惊人，平时却不吭不响，足可见不是个省油的灯，皇后觉得留下她的宿敌，不是坏事。
    凌清辉无可无不可，只希望尽快结束这场闹剧：“皇后既然看着好，那就留下吧。”
    晴翠听得目瞪口呆：“这可比戏台子上的故事精彩多了！”
    宋静怡说：“我们也是开了眼了，就连教规矩的嬷嬷姑姑也都在主动打听，所以我才能知道的这样详细。”
    晴翠说：“就王碧玉那个土妞样子，陛下选了她？陛下是不是审美有什么问题？”
    宋静怡笑道：“你怎么连陛下都敢编排？”
    晴翠说：“先是选了我，殿选又看中王碧玉，我俩还不够土吗？我说陛下审美有问题，也没冤枉他吧？”
    宋静怡说：“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只是因为受了太多苦才人又瘦脸又黄，别妄自菲薄。依我看呐，你趁着年纪还不大，好生养上一年半载，长开了准是个大美人。王碧玉今天我留心看了，她确实很会打扮，妆容发式都扬长避短，也是个美人，只是唇薄了些，腮无二两肉，看她将来怎么修了，心善修出个福相，就是有后福的。”
    晴翠好奇问道：“她会打扮？那她平时还那么土？”
    宋静怡说：“应该是为了藏拙吧，这个兵法里头叫做韬光养晦，你看李素梅才是主子，又那么小心眼，王碧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不是等着被小姐打死吗？所以一直装平庸，等到殿选了才大放光彩。”
    晴翠明白了：“那她殿选时候什么样子？”
    宋静怡说：“我当时和王碧玉不是一组的，她在我后头那一组，打扮得确实特别亮眼，和平时大相径庭，衣裳能看出不是好料子，但让她显得很高挑，像个大家闺秀的样子。至于殿选时候的具体情况我就不清楚了，选完的人出殿是另一条路，出来大殿，入选的和落选的就分开各自登记去了。事后闹出来才听人说，王碧玉上殿的时候一下子吸引了陛下和太后娘娘的注意力。太后问她话她倒也坦荡，直说了自家是穷苦出身的平民，全家给大户人家做奴婢，她平时给小姐做女工，小姐作诗弹琴她也陪着。陛下问她女工好不好，她说来京参选也没有带绣活，身上衣服是自己做的。太后就说绣花很漂亮，又问她：你小姐会作诗，那你会不会？她说她不会作诗，念了一首诗，听说还有什么孝道，把太后感动得不行，和陛下都决定留下她。”
    晴翠脸色凝重：“她还挺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