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可拉换上女工的粗布衣服，被美姬带到一间泛着酸味的染房，那个领头的四十几岁女工，递给她一根长长的捣衣杆，告诉她按顺时针搅动织物。
    妮可拉来到染缸边，按她的要求慢慢放下捣衣棍，从缸底将织物慢慢搅动，她没想到吸了水的织物如此沉重，她几乎用上全力，织物才在染缸里艰难地动了两下。
    “给我用点力！”美姬夺过她手里的捣衣棍，深深地没入缸中，然后用力一推，织物开始缓缓旋转，她有节奏地划动着捣衣棍，织物在缸中旋转着，不停被翻动。
    妮可拉没想到看着瘦小的美姬，竟能这轻松地搅动织物，心里并不服气。
    “看到了吗？给我这样干！”美姬将捣衣棍往她手里一送，指着墙角一摞白坯布说道：“今天不把它们染完，谁也别想吃晚饭。”
    “是，经理，”众女工应了一声，继续干起来。
    缸中织物已被美姬带动，妮可拉感觉搅动时轻松许多。
    可是当来收染好布料的女工，把她的布从缸里捞起来时，发现竟然还有好几处是白的。
    “继续染！”那个女工沉着脸把布往缸里一扔，接着去收别人的布。
    妮可拉看着一条一条染好的布，被依次收到了盆里抬了出去，她觉着着别人的样不甘心地用力搅动着布料。
    可等下次来收布料时，她的布仍有地方没上色，妮可拉低着头没敢看领头女工她的脸色，只见布料被重重地扔进缸里，染料溅了她一脸。
    吃晚饭的铃声响起，美姬见所有人陆陆续续来到了餐桌旁，唯独不见妮可拉，于是问道：“那个新来的女孩呢？”
    领头的女工说道：“大家把那一摞布都染完了，她却连一匹布也没染出来，现在她还在跟那匹布较劲呢。”
    美姬拿起妮可拉的那份晚饭说道：“你们先吃，我去看看情况。”
    染房内，妮可拉正将全身的力气压在捣衣棍上，拼尽全力让织物在染料内翻腾着。她现在一动便混身酸痛，手心上全起了泡，握着捣衣棍的双手钻心地痛。
    可这匹无法好好上色的布，那些感觉自己多干了的女工，对她的冷嘲热讽，耗尽了她的耐心。
    她决定来拜涅之前，认为凭自己的才学挣一份房租和一家人的口粮，应该不是难事，没想到，才一下午她便不知该如何坚持下去。
    极度的疲劳和对未来的恐惧让她小声地啜泣着，眼泪随着她的搅动而落进了染缸。
    “这就扛不住了？”她的背后响起了美姬的声音。
    她把妮可拉的晚餐放在推放布料的架子上，从旁边的染缸，拿了一根称手的捣衣棍，往染缸中一戳，用力搅动。
    美姬的神色平常地说起了刚开张时候的事：“实话告诉你也无妨，我第一次匹布染了三天，那时招不到熟练工，客户们又等着看样品，我只能自己摸索。
    我干完第一天，累得直接躺在地上，可捞起自己染的布一看，一天功夫白废，我想也许自己根本不是那块料。
    可是我们没有别的出路，田地被毁了，无法交付订单，如果不能把库存变废为宝的话，我们只能喝西北风。
    我没敢告诉女爵，只能自己不停地尝试，谁知，到了第三天，我竟然染出了匹上色完整的布。”
    妮可拉有些吃惊，她以为美姬在怀特女爵的庇护下，做什么都顺风顺水才对。
    她有些愧疚地说道：“没想到，你也经历过这么艰难的时刻。”一边手上却学着她的样子，将布翻起来后，再用力压到底。
    “生活总会给我们一些意想不到的考验，就看你能不能勇敢地经历这些风雨。”美姬说着，将布挑了起来，“还不快去拿个盆，看看我们染得怎么样？”
    妮可拉从角落拿了盆，与她一起将布展开，她惊喜地发现布料每一段都终于完全上色了！
    她们将布抬到后院的晾晒场挂上。
    晾晒场是一个斜坡，十几布在夜风中被猎猎吹动着。
    她们瘫坐在草地上，看着星光灿烂的夜空中，月亮一点一点地爬上来，她们的肚子同时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
    妮可拉惊讶地问道：“你没吃晚饭？”
    “还不是因为你，我原本只打算给你送个饭的，谁知你这么脆弱，还要人安慰，”美姬干脆躺在草地上，将双手枕在脑后，望着无边的星空，说道，“现在食堂关门了，我还是在这躺会吧。”
    “你等着，”妮可拉走开去。不一会儿，当她回来时，手里拿着面包和汤。
    她在美姬身边再次坐下，闻了闻面包，然后将它一分为二，递给美姬一半，说道：“面包好像沾上了染料的酸味。”
    “我还没洗手，”美姬一动不动地躺着，看着她说道。
    妮可拉看她跟个老爷似的，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于是把面包凑到美姬嘴边。
    美姬十分满意地咬了一口面包，用眼神示意着妮可拉，说道：“再来口汤。”
    妮可拉放下面包，用汤勺舀了一口汤，喂到她嘴里，美姬皱起眉头，吧唧了好一会儿才说：“好酸。”
    妮可拉端起盘子喝了一口，说道：“还好啊，不怎么酸。”
    美姬笑着，坐起来说道：“快吃吧。”
    妮可拉这才发觉她上当了，见美姬来拿她围裙上的面包，一把将她的手打开：“刚才谁说没洗手的？”说着拿起面包送到她的嘴边。
    美姬张口一咬，却咬了空。
    只见妮可拉将面包放进嘴里，一边一口一口吃着，一边得意地说道：“抱歉，我拿错了，这一半是我的。”
    美姬眼疾手快拿起另一半面包送进嘴里，去挠妮可拉的痒痒：“好啊，让你学会了耍我，是不是？”
    妮可拉笑着尖叫，两个女孩在草地上滚作一团。
    可瘦小的美姬哪是这个高挑的北方女孩的对手，没一会儿就被妮可拉压在了身下直求饶。
    妮可拉这才松了手，躺在草地上气喘吁吁地说道：“宿舍在有床位吗？”
    “你是想留下来了？”美姬看了她一眼，说道，“别以为你是伯爵千金，我就会对你手下留情。”
    妮可拉翻身站了起来，将美姬从地上一把拽起来，说道：“走，我就不信，我还能输给你。”
    妮可拉向夜色中的染坊走去，虽然它此刻看起来黑黝黝的，但在她的眼中，染坊却在发着灿烂的光。
    现在她有了工作，可以在这里生活下去，接下来，就等斯黛拉回家，她们再商议接下来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