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四）议战
    厅里已经盘腿坐着十几个人，应该都是源氏四岛比较核心的人物。
    马克扫视之下，内心冷笑，已经对主要位置上的几个人有了判断。
    当中一个耄耋老者，眼神浑浊，自然就是家主源完造。
    左边竹内大藏是旧识了，一眼就认了出来，不过此时的他断臂处接上了一个铠甲手臂，就好像复仇者联盟里冬日战士，不过是老头子版本。
    竹内大藏边上坐着一个干瘪老头，眼窝深陷，瘦得只剩一张皮包着骨头，自然就是行走的骷髅山下德平。
    和这个人的仇恨，从他化名平德山冒充太监混在清朝皇宫里就结下了，从未谋面的师姐陈薇芜就是因此人而丧命，现在终于见到了。
    源完造边上还坐着两个老人，身上衣服绣的族徽却不是源家的木槿花，一个身上羽织绣着圆圈里有一个十字，看着像一个田字，可能是真田家的人物。另一个老者却是直接绣了一个繁体的丰字，应该是丰臣家的。
    这三家互相联姻，以源家为首，是源氏四岛的主要体系，其余可能还有一些小型家族，不在坐列。
    席中还有两人，碧睛金发，却是西方人的模样。马克一见到其中一人，内心忽然狂起波澜，心脏不由自主狠狠跳了几下。
    旁边的白柒柒也似乎看到了此人，暗中拉了拉马克的袖子。
    此人目光深邃，鼻梁高挺，极为英俊，竟然是和马克白柒柒有过一面之缘的申城法式高级餐厅老板jean- pierre roland。
    我了个去，天大的意外啊，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当初还跟白柒柒合过影啊，着实让白柒柒在网上火了一把。
    马克和白柒柒神色平静，和众人点头示意，内心却波涛汹涌。
    这个罗兰竟然是暗黑十字军的人？怪不得在申城开餐厅还搞了一个中世纪装饰风格的，看来这个餐厅也有点问题，这个神秘兮兮不在大众面前露脸的餐厅老板背后果然有不为人知的秘密，这可太令人意外了。
    马克决定回申城后一定要想办法挖掉这个餐厅，欧洲的暗黑势力竟然偷偷安插在申城，而且就在浦江边上，两岸都是着名的金融中心，这意味着什么？马克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完贞，你怎么来了？”说话的竟然不是源完造，而是竹内大藏。
    真是可堪玩味啊，这种情况下家主还没说话，你一个倒插门的女婿倒是先开口了。源完造目光失神涣散，无精打采，傀儡家主一事看来是坐实得相当牢固。
    “摄津岛出事了，源重盛率人回来偷偷攻占了岛屿，我和贺织趁着凌晨逃了出来。”马克答道。
    “嗯，这里已经知道消息了。源重盛看来在俗世之中一直野心不息，终于开始反扑了。花子，你怎么也来了？菊胜呢？”竹内大藏又问聂音。
    “河内岛也被源重盛占领了，菊胜被他们抓住了，我脱身逃到摄津岛贺织姑姑这里想求援，却不料对方行动迅速，又连夜占领了摄津岛。我们又只好一起匆忙来到了这里。”聂音回答。
    竹内大藏点了点头，问道：“对方都有些什么人？”
    “事起仓促，无法判断，并不知道太多。”马克回答。
    竹内大藏冷冷哼了一声，似乎并不想多搭理源完贞。
    马克内心暗暗咬牙，这源完贞好歹也是家主的兄弟，你一个外人得势，连基本礼仪都没了，看来是脸皮要完全扯下了啊。
    但是现在自己作为源完贞的身份，并不敢多说话，一是不知道自己所处的地位，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二是不知道这些人和源完贞的关系，谁认识谁不认识，不能贸然露出破绽。只得走一步看一步，顺着对方回答就是。
    当下也不多话，三人自己找了空处盘腿坐下，先看看情况再说。
    这时，门外不断有武士走进来通报战况。
    “敌方的船已经靠近清和岛，对方拥有火炮和毒刺导弹，海底还有潜艇助攻，目前清和岛的船只被压制住，我们已经损失了两艘船了。”一名武士通报道。
    “这是怎么回事？源重盛有什么手段，怎么可以偷偷进来不被发现？四岛阵旗呢？”源完造这时忽然开口说话，声音低沉，有气无力。
    “回家主，阵旗一切正常。”另一个武士回答道。
    “对方进攻激烈么？”竹内大藏忽然问道。
    “火力很猛，但是进攻速度推进得并不快。”武士回答。
    “你的两位兄弟神藏和若藏呢？怎么也不见报信？你的夫人源美和也在大和岛上，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对得起岛主吗？”右首的真田家人忽然出言问竹内大藏道。
    “真田宏耕，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对不起岛主？难道源重盛率人犯岛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难道自己不清楚？”真田宏耕冷笑一声。
    看来源氏岛上并不是铁板一块，核心人物应该都在这里，互相之间也是猜忌制约，眼下事变，正是彼此露出面目的时候。
    “这件事有问题，源重盛是个聪明人，不可能前面三岛采取偷袭，而对清和岛则开始大规模明攻。他们占领三岛之后，竟然还没暴露行动，可见对方能力不小，他们为什么不继续采取偷袭战术？这没道理。”
    “现在他们推进速度既然不快，可能是在佯攻。如果是这样的话，必然是为了牵制住我们，来掩护一些别的行动。”山下德平忽然说道。
    马克闻言心中一凛，这个山下德平果然见事明白，一下子便判断到了点上。
    “德平先生的意思是？”竹内大藏问山下德平。
    “清和岛上很可能有人已经潜入。”山下德平眼睛也不抬一下，垂目说道。
    “依德平先生看来，他们的目的是？”
    “不好，八丈大鼓。”
    山下德平忽然眼一睁，腾地跳起身来，骷髅般的身躯像一阵风一样冲出屋子，瞬间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马克内心暗笑，这老太监算是反应很快啊。可惜反应再快也为时已晚，鼓皮和鼓钉都已经在自己的乾坤袋里了。
    老太监亲自去现场看看也好，我们还题了诗呢，集三人一猫之言语精华，文采翩然，不让你亲眼看一下还真有点可惜。
    山下德平虽然实际上可能是幕后真正的操控者，但是明面上的身份应该只是竹内大藏的幕僚，却依然能和几位核心人物平起平坐，看来这个竹内大藏的野心已经压不住了。
    正如源重盛所说，再不回来，这源家真的就要变成竹内家了，或者说是山下德平的了。
    这时又进来一个武士报告：“禀报家主，我们出动了水忍众，而对方船上也发现了忍者部众，目前双方陷入僵持对峙，各有小规模伤亡。”
    “对方有忍者实属正常，源重盛本身就是甲贺忍。”竹内大藏道。
    “除了甲贺忍，还有伊贺忍。”
    “嗯？甲贺什么时候联合伊贺了？这个源重盛到底在搞什么？”竹内大藏皱眉道，说着看向了真田宏耕。
    “怎么？看我做甚？”真田宏耕冷笑一声。
    “到现在这种时候还要藏着掖着吗？谁不知道甲贺忍者是你们真田一族的忠实部众，怎么会和伊贺忍混在一起？”
    “你们德川家的伊贺还不是和我们甲贺混在了一起？”真田宏耕针锋相对，看来竹内家是德川家的内臣之事在这里是尽人皆知。
    真田家和德川家在幕府时期是敌对双方，这个历史原因造成现在两家关系也不会太和睦。马克觉得这倒不失为一个可以突破的口子。
    “所以眼下的事宏耕兄打算袖手旁观了？你的亲妹妹都被赶出家门了。”竹内大藏说着还看了一眼白柒柒。
    马克暗叫不好，原来这真田贺织竟然是这个真田宏耕的亲妹妹，兄妹俩名字男耕女织倒也搭配。自己一路将计就计，顺水推舟，事先也没料到现在会直接坐在这里，这复杂的人物关系还没来得及透彻了解。
    现在不知道这兄妹俩关系究竟如何？亲兄妹在这里碰头连招呼也没打，会不会引起对方怀疑？毕竟对方才是真田宏耕，自己身边却是如真包换的赝品，假田贺织与假田花子。
    不过看着众人神色无异，并没怀疑，想来此时事态非比寻常，不能按照平时的礼节来论，勉强也能遮掩过去。
    真田宏耕闻言站了起来，对白柒柒说道：“贺织，你怎么看？”
    白柒柒心思电转，她不知道真田宏耕有什么底牌，万一出手会给自己人造成什么局面。
    当然，从自己的角度来看，最好你们都呆在原地别动手，大家喝喝茶聊聊天，一派和气，等源老板大部队前来一会合，你们大家就乖乖举手投降，兵不血刃，就挺好。
    但是从真田贺织这个臭脾气老太婆的角度来看，既然借口是被迫出逃，当然会希望自己哥哥出手报仇，夺回摄津岛。
    就在这时，白柒柒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出现了一个判断，而这个线索来自于吟花散魂膏。
    吟花膏出现过两次，一次是在竹内多香子手里，一次就是自己扮作的真田贺织手里。按照事件逻辑的判断，竹内多香子手里的吟花膏应该是得自她师父斋藤昌吉，那么竹内大藏从妹妹这里得来也就顺理成章。
    但是真田贺织怎么得到的？当时真田贺织说这是竹内家的吟花散魂膏，那么毫无疑问，就是得自于竹内大藏。吟花膏这种稀世奇毒，竹内大藏既然能交给真田贺织使用，那么其中阵营关系昭然若揭。
    而真田宏耕和竹内大藏明显不睦，所以这亲兄妹之间存在分歧，恐怕并不见得有那么亲密。刚才进门时候，真田宏耕并没主动招呼，也就了然了。
    所以，真田贺织其实是竹内大藏阵营的，所以当时一言不合就动上了手，而真田宏耕可能因为权利的原因，并不和竹内大藏在一条线上。毕竟大家都是源家外戚，看着竹内家势头如日中天，真田宏耕没道理不嫉妒。
    竹内家并不是纯血九黎，在实力上根本不足以与真田家抗衡。但是竹内大藏背后有强大的山下德平，那么真田宏耕有什么？
    白柒柒仙子心窍，聪慧无比，瞬间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系，当下说道：“我和对方一个神秘人物动过手，完全不敌，而且对方可以解吟花之毒。”
    马克暗暗称赞，白柒柒一句话就把事情抛了出去，意思就是，对方实力很强，我打不过，你要不要动手你自己看着办。
    还有，你们最好别打算用吟花散魂膏，对敌人形不成威胁。这么一来，也给自己方面没服过摄魂草的大部队减低了吟花的威胁。
    竹内大藏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猛然站起身来一跺脚，大叫道：“不好，难道是这个人？”
    众人尽皆愣了一下，看向了竹内大藏，源完造出言问道：“大藏，你说的是谁？”
    “此人来自华夏，名叫马克，和我有不可化解的大仇，我儿照之和幸之兄弟俩都是死在此人手上，家妹多香子也被此人所杀，我在俗世里的基业都被此人毁去，此仇不共戴天。”
    竹内大藏说到马克，咬牙切齿，举起左手铠甲手臂，一声巨响，猛然一掌拍在面前身下的矮桌上。
    众人都是席地盘腿而坐，面前的矮桌是由紫檀木和铸铁制成，极为坚固，在竹内大藏这一击之下，竟然将桌子拍得粉碎，铸铁构件断裂迸开，四条铸铁的桌腿深深陷入了榻榻米之中。
    马克看了看竹内大藏那条改造过的手臂，又瞥了一眼一直没说话的罗兰，心中冷笑。
    终于想到我了？当初让你老小子自断一臂，没想到还让你实力大涨，看来这洋鬼子的暗黑十字军的确是有点门道的。
    “有这点力气，何不上阵杀敌，在这里摆什么威风。”真田宏耕出言讥刺道。
    他听竹内大藏诉说自家惨事，不由心里暗自酸爽。
    “这个马克和现在有什么关系？”源完造也问道。
    “我是听到对方有伊贺忍者，这才觉得事情并没那么凑巧。照理说源重盛是甲贺忍者，没道理会和伊贺联手，除非有一个可能。”竹内大藏说道。
    “什么可能？”
    “德川家在忍者大神服部半藏去世后，找了一个阴阳师将半藏的魂魄封印在一个法阵之内，而开启这个法阵的钥匙有两把，分别在德川家臣竹内家和丸山家手中保管。就在前一阵，这个马克联合丸山家族，将我手中的这把钥匙抢去了。”
    “什么？你是说，这个人可能得到了两把钥匙？”真田宏耕惊问道。
    “不是可能，是必定。丸山家主丸山博文对此人死心塌地，必然会将钥匙交付于他。”
    “所以，他将服部半藏召唤了出来？”
    “不知道，但如果服部半藏真的现世，以他在忍界无比崇高的地位，很有可能使得伊贺甲贺之间放下宿怨。”
    “那么这个马克会和源重盛联手前来？”
    “这就不知道了。我正是因为躲避这个人，所以最近才会一直呆在清和岛上。此人若是得知我在此处，必然会寻上门来。如果他遇到了源重盛，一个想复辟，一个想寻仇，联手前来不是没可能。当然，前提是他们会互相遇见。”
    马克偷偷看了白柒柒一眼，内心暗笑，算老小子聪明，被你猜到了。但是你猜不到的是，我们现在就坐在这里啊。
    就在这时，人形骷髅老太监从门外冲了进来，一脸气急败坏。
    看着山下德平的样子，马克和白柒柒还能忍住笑，聂音在一边却憋得辛苦，要知道，她可是打油诗第二句“苍冥小组剥皮来”的作者。
    “八丈大鼓被人毁掉了。”山下德平怒气冲冲地说道。
    “什么？”竹内大藏大惊失色。
    这个鬼太八丈大鼓乃是镇岛的法器，也是号令众武士的重要因素，一旦被毁掉，诸岛武士们体内的摄魂草就形同虚设，竹内大藏手里的牌等于少了一半。
    “阿渔是谁？你们谁知道？苍冥小组又是什么组织？”山下德平问道。
    众人闻言都是一脸懵逼，连连摇头，马克白柒柒和聂音也相当配合，一起摇头。
    “到底怎么回事？”
    山下德平将高阁之上的所见情况描述了一下，守卫大鼓的两队武士，一共十六人，没有留下一个活口，尸体都堆放在没有了鼓皮的鼓筒里，鼓皮不知去向，连鼓钉也没留下一根。
    而且可气的是，还有人用利刃在鼓身上刻了一首诗，结尾处还有一个小小的猫爪印。山下德平说完又将那首打油诗念了一遍。
    “如此看来，这个神秘的苍冥小组首领应该名叫阿渔，不管他们是什么组织，看起来他们的文化水平不算很高。”马克忽然插言道。
    战前先搅合搅合是他一贯的兴趣爱好，此时正是和稀泥的好时光。
    白柒柒和聂音忍得有点辛苦，只好双双低下头，强行不让自己的笑意暴露得太明显。
    “说了等于没说。”
    竹内大藏对这个源完贞的论调有点不屑一顾。文化水平高不高现在有必要拿出来说？这个源完贞真的是烂泥糊不上墙。
    废话，马克现在和的泥是越稀越好，那么稀的泥，当然糊不上墙。
    “对方海战只是佯攻，真正目的就是先毁掉八丈鼓，如此说来，他们是知道一些清和岛的底细的，否则不可能直接一出手就针对大鼓。”山下德平反而有点冷静了下来。
    鼍鼓既然已经被毁，现在如果乱了阵脚反而落入敌人的算计，下一步的决策需要冷静。
    竹内大藏内心惊惧，他怕自己的猜测变成现实，如果马克真的来了，事情恐怕就不那么好办了。这人可怕啊。
    “毁掉大鼓的敌人应该还在岛上，但是我们有一半的战力在海上被牵制住了，现在岛上腾不出那么多人进行地毯式搜索。”边上一个中年人说道。
    “既然对方的主要目的是毁掉大鼓，那么必然会派出精锐前来。而海上佯攻以远战为主，大多靠火力压制，应该不会有强大的近战高手，我觉得请罗兰先生和约瑟夫先生动用一部分十字军武士，可以将对方的战船一举歼灭。”
    “那样的话，岛上的敌人没有了海上策应，就逃不掉了，然后我们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找出来。”竹内大藏忽然提议说道。
    “暗黑十字军不善水战，竹内先生的这个建议并不好。”罗兰闻言摇摇头。
    竹内大藏刚要继续争取，忽然又有通信武士进来报告：“禀岛主，大事不好，对方战船上出现了无数纸鹤，飞到我们的战船之上，凡是被纸鹤啄到的人，都会失去战斗力，现在局势已经呈一边倒的趋势，我们的战船都没了抵抗力。”
    在场众人闻言神色大变。
    “大藏，可能被你猜中了。服部半藏有个道侣叫做飞鸟梓，正是阴阳师土御门一族的分支，折纸飞鸟道的传人。这纸鹤噬魂咒正是飞鸟道门中之术，如果对方有飞鸟道阴阳师，那么很有可能就是这个女子，这么看来，服部正成应该是被召唤出来了。”山下德平对竹内大藏说道。
    “服部半藏一定是他召唤出来的，那么他也很可能在，这大鼓，会不会是他动的手？”竹内大藏内心有点慌，事情真是经不住念叨，怕谁来谁啊。
    马克见对方推测来去，竟然将事实推断了个八九不离十，也是有点佩服。
    “难道真的要请这位大人亲自动手了么？”山下德平皱着眉头，轻轻自言自语。